街道静谧,夕阳如火球般挂在那楼宇之侧。
林然悠然地走在青砖道上,影子拉得很长。大概是为宅子的事忙累了,小丫头那肉墩墩的脸蛋贴在他的背脊上,那可爱又调皮的鼻子发出轻微的喘息声。
在意识到这个野丫头睡着后,他有意将脚步放慢,走得很稳,亦很仔细,不想打搅这丫头的睡眠,亦不想破坏此刻的幸福感。
在很多时候,虎妞都是调皮、好动、野性十足。只是在这一刻,她紧依着他的背上,不再吵吵嚷嚷,如同一只温顺的小猫儿。
经过槐树胡同的时候,他朝着里面望了一眼。既没有看到徐阶的轿子,也没有吴山的矫子,亦没有看到吴秋雨的轿子。
走回到灵石胡同,这里跟往常般清静,那探到胡同中的槐树枝显得越发苍翠。当他回到门前时,打量着崭新的牌匾和红漆大门,脸上不由得一愣。
经过这丫头的修整,特别是那无比显眼的“林府”横匾,让到他顿时有了家的感觉,对这种突然拥起了一股强烈的归属感。
有着虎妞相伴,林然的日子不再那般单调。放衙回到家后,他可以跟着虎妞一起跟到屋顶看夕阳,亦可以带着她逛逛夜市。
哪怕是遇到大雨的天气,他跟虎妞可以呆在家里。或是弄点吃的,或是在屋里玩球,亦或像以前那般:他写字她望灯。
在工作上,他带领着翰林院修检厅的一此人,仅花费数日的时间,《谈古论今》从定稿到刊印,一蹴而就,世界上第一本刊物正式出炉。
礼部掌管着国子监,而国子监下面有一个监刻坊,拥有刻版工、印刷工、擢配工和装订工等工匠,是这时代最大的印刷作坊之一。
在这个时期,印刷业为了追求低成本和高效,不仅是印刷工艺的改进,还有就是匠体字的出现。
匠体字,即后代所熟知的宋体,这种字体最大的特点是横轻竖重、刚劲有力,不追求书法上的美感,仅是端正而易于便认。
在以前,刻版工需要懂书法、擅于临摹,这样刻出来的版才能满足客户或市场。但这样的话,刻版工的人才稀缺,从而制约了印刷的效率。
随着匠体字的出现,大大降低了刻版工的门槛,即使是手巧的文盲都能胜任这项工作。故而采用匠体字印刷,印刷的效率大大提高。
可别小瞧这个小小的改进,不仅提高了效率,而且还降低了成本。就像是后世电脑刻章取代了手工刻章一般,前者只需要五块钱,后者则需要几十到数百不等。
当然,任何一项新生事物,都难免受到保存派的抨击。匠体字亦是如此,在某些保守人士看来,这匠体字简直就是对文字的一种污辱,印出的书籍没有任何美感可言。
在面临着临摹和匠体两个选项时,林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正是如此,他所需要的一千份刊物已经出炉,可以进入销售环节了。
笃……
监刻坊门口,一个虎头虎脑的小马夫挥动了马鞭,明亮的眼睛目视前方,并清脆地喝了一声,便向着所约定的书坊而去。
在这些天里,热心肠的虎妞亦没有闲着,帮着联系了一些书坊。
林然望着马车徐徐远去,跟着监刻坊的负责人见过礼后,便打算回翰林院当值。
对于他们这些史官而言,翰林院就像是一潭死水。坐在公座前发呆是一天,查看史料亦是一天,抄抄写写亦是一天,日子总是在周而复始。
但不管如何清闲,大明的上班制度就摆在这里,林然亦不敢离开翰林院太久。在确定这边没有出状况后,他亦是匆忙往回赶。
吴老头?
林然正要迈步进入翰林院,结果看到一顶轿子向着这边而来。虽然他没有虎妞认轿花的本领,但却认得那个轿夫,定然是失踪数日的吴山再次出现了。
没有丝毫的犹豫,趁着吴山没发现他之前,便先一步闪进了翰林院。
尽管他出去是办公事,但谁知道吴山会不会揪他小辫子不放的,何况创刊的事情先前并没有征求他的同意,这其实算是一个小隐患。
不过只要《谈古论今》打开销路,吴山哪怕有异议,恐怕亦会接受这条财路。
回到修检厅,大家都在公座前各自忙碌着。或是看书,或是修史,亦或是无所事事,大家都是得一副很悠闲的模样。
曹大章眼皮抬了一下,然后又继续绞尽脑汁炮制着一篇青词。徐北平假意看着手上的书,待林然经过的时候,眼睛当即偷偷地观察着林然的举动。
林然直接走到诸大绶案前,将怀中抱着的《谈古论今》分一本给他,然后又继续派发给后面的徐渭、陶大临等人。
这《谈古论今》是大家共同努力的劳动成果,故而都很是兴奋地接过了刊物,亦是急不可耐地将这本刊物打开。
徐渭的性格沉稳,所以脸上显得很淡定。
他先是审视刊物封面上的“谈古论今”四个大字,以及旁边的一副插图,这插图是一簇普通的瘦竹,心想:林然这个竹君子确实是一个爱竹之人。
单从这个封面来看,这本刊物无疑是中规中矩。若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封面还印制了“戊午年四月,第一期,翰林院修检厅制”等字样。
很显然,林然不想做一锤子买卖,而是想打响《谈古论今》的招牌,然后一期又一期地发行下去,从而获取源源不断的银两。
不得不承认,这个想法很好,但其中的难度亦相当之大。毕竟谁都不知道那些书生是什么样的反应,会不会选择购买。
在看过封面后,徐渭展开页靡,入目之下便是一首诗:“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在读完这首诗的瞬间,他彻底是呆住了,心头如同受到了一拳重击。
其实不仅仅是他,凡是打开这本刊物的史官,都是愣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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