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清晨是妩媚的,可赵源真却只感受到了肃杀!
昨天一天,金陵被兑换出去了二十余万两白银,这个数据仿佛是个恶魔,让赵源真一夜未眠,可直到现在,他依然没有想到解决之道。
除非是暂停兑换,可那后果却不是他能承担的!
就好比发福利,按照人头,每人一两银子,可你发了三分之一的人,然后说没钱不发了……
“会骚乱啊!弄不好宝钞也得完蛋!”
一旦终止兑换,百姓马上会恐慌,随即就会抛出宝钞,用于换取物资,然后……
“费大人那里可有结果了吗?”
赵源真走出卧室,眼睛红红的,看着有些骇人。
跟着他到金陵的几个官吏也没睡,大家都是兔子眼,闻言有人摇头道:“大人,费大人昨夜带着锦衣卫们在城中奔波到现在,最新的消息,依然没有找到疑点。”
“哦!是吗?”
赵源真抬头看着天空,喃喃的道:“应该会有微雨,为何不是大雨呢?”
闻言,那几个官吏都为之变色。
这是绝望了吗?
只有下了大雨,才能以此为借口暂停兑换。
……
细雨飘然落下,恍如情人的抚摸。
深巷中的神仙居依然生意兴隆,哪怕只是在门口支了个摊卖大饼稀粥,里面还是坐满了人。
“哎哟!”
细雨之中,这种石板路很滑,早就有人说要弄些纹路防滑,可直到现在依然没有动静。
莫愁就站在柜台后面,听到叫声,就蹙眉道:“去弄些煤渣去外面铺着。”
少女的眉间总是带着轻愁,声音婉转,让那些吃早饭的客人不禁面露迷醉之色。
“莫愁掌柜不错,心地好,也不知道谁有福气娶了去。”
“你想人财两得吗?出门小心被人打个半死!”
这种调笑每天都有,莫愁已经免疫了,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那些声音就没有了。
“别说了,这可是兴和伯关注的地方,小心祸从口出。”
“兴和伯在北平啊!鞭长莫及!”
“鞭尼玛!上个月就有人从北平送了东西来,咱亲自看到的,是北平兴和伯府的家丁,对莫愁可是很客气。”
“那算了,赶紧结账走人。”
“你现在怕了有屁用,以后小心着吧,别惹怒了莫愁。”
话锋一转,大家就开始说起了宝钞兑换银子的事,气氛热烈。
“昨天听说兑出去了几十万两银子,啧啧!这势头下去,宝钞可真的要废了啊!”
“上岸的银子也只有百万两的模样,这架势,几天功夫就完了,剩下的人怎么办?”
“你们可兑换了?”
“兑了,兑了十多两。”
“我多一些,不过看那些人给银子挺爽快的,不像是没底气的样子。”
“那是色厉内荏,多半是在硬撑。”
“此事听闻是兴和伯的建言,若是失败,啧啧!这位伯爷的铁劵可不稳靠喽!”
“岂止铁劵?宝钞若是崩溃,大明就要乱了!明白吗?要乱了!到时候这位兴和伯弄不好就得全家处斩!”
这时外面进来三个带着斗笠的客人,进来后也不摘掉斗笠,其中一人说道:“面条有没有?”
伙计上前道:“有,客官要几碗。”
斗笠遮住了半张脸,只能看到嘴唇蠕动:“来三碗,这里我记得有辣椒,多放些。这鬼天气,太潮了,不吃辣椒迟早会变成瘸子!”
伙计应了,急忙就去厨房交代。
金陵人不大喜欢吃面条,所以大家都看了这三人一眼,然后继续高谈阔论。
朱棣不在金陵了,大家的头上少了尊大佛,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指点江山了。
一个新进来的食客扬声道:“最新的消息,北平户部的左侍郎赵源真晕倒了,就在今日刚开始兑换的时候,一头栽倒在边上。”
“什么?”
食客们都惊住了,莫愁也抬起头,随即吩咐道:“对不住大家了,小店上午关门,还请大家见谅。要弟,把那些铜钱和我的首饰都拿出来,咱们去兑换宝钞。”
食客们楞了一下,随即有人反应了过来,起身道:“大家赶紧回家取了宝钞去换,晚了可就成废纸了!”
“对对对!其它的咱们管不了,可家里的宝钞要是变成废纸,这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啊!赶紧走。”
莫愁眉间的愁色更浓了,看着这些食客欲言又止。
有兑换过的人看到伙计过来催促,就怒道:“我买的吃食,吃不完就想让我走吗?那也行,给钱!”
这就是小市民,他们有着同情心,在面对可怜的孤老时会落泪。可当自己的利益被侵犯后,他们同样也会怒不可遏,绝不退缩。
就如同此时正如火如荼的兑换银子,那就是利益!
“对啊!莫愁,你那点铜钱和首饰能换多少宝钞?告诉你,那边的缺口少说得几十万两,你就算是把自己卖了都不沾边。”
“就是,莫愁,那兴和伯大抵是不行了,你若是不嫌弃,以后……”
“滚!”
莫愁泪水盈盈,要弟拎着擀面杖冲出来,指着刚才说话的中年男子喝道。
那男子抚须笑道:“在下这不是一说嘛,你们想想,金陵可是藏龙卧虎,神仙居赚钱不少,莫愁又……呵呵!与其被那些权贵给逼住,那何不如……”
莫愁气的眼眶中都是泪水,可她一个弱女子,如何敢和这些人相争。
那三个斗笠客中间的一人却突然问那个中年男子,语气淡淡:“何不如什么?”
中年男子愕然之后就皱眉道:“外地人,最好不要在金陵久留,早归家,对你有好处!”
这斗笠客笑了笑,不再理会中年男子,对着捂嘴不敢相信的莫愁轻笑道:“小莫愁,你可还好吗?”
莫愁不敢相信的微微摇头,颤声道:“您是……您是伯爷?”
斗笠轻轻摘掉,方醒微微一笑:“正是我。”
“伯爷!”
瞬间莫愁就泪流满面,甚至哀泣出声。
“受委屈了?不怕!”
方醒起身过去,辛老七摘掉斗笠,走到中年男子的身前,指着门外道:“你孩子也有莫愁姑娘大了吧,不要脸的玩意儿,出去,在外面跪着自己抽耳光!”
中年男子看着走过去的方醒,突然喊道:“他是兴和伯?”
一语惊破宁静,那些食客都呆呆的看着方醒。
“哭什么?收了神通吧,赶紧给我煮碗面,我们三人可是从昨晚饿到现在。”
方醒戏谑的道,可这个取笑并未让莫愁释然,少女哭的越发的厉害了。
“哎!”
“这是兴和伯?”
中年男子面如死灰的在门外跪下,然后左右开弓,抽打着自己的脸颊。
外面依然细雨纷飞,男子微笑劝慰,少女笑一下又再哽咽一下,不知怎地,让人看了觉得就像是一幅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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