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这样,又是两年过去。
时故对于灵力的控制越来越得心应手,近一年以来,几乎没有再出现过失控的情况。
可是时高驰却还是始终不让他出门,日日将他困在屋中,大有将他关个一辈子的趋势。
对此,郁詹并不赞同,在他看来,这根本就无法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完全是治标不治本。
可他也清楚,对于两个无权无势的普通凡人,这个方法,确实也是当下最稳妥的选择。
郁詹默然,静静看着在院子里自己跟自己玩的时故,刚满四岁的他看上去仿佛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眼睛很大,总是扑闪扑闪地盯着旁人,仿佛会说话一样,和后来那个空洞的时故,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他懂事得格外早,与其余同龄孩子相比更是早熟得令人心疼,甚至还会在父母偶尔流露出愧疚的情绪之时,紧紧抱住他们的大腿,奶声奶气地说着一些安慰的话语。
可再如何听话懂事,有些属于孩子的天性,却是无法遮掩。
这一天,时故隔着自己院子的栅栏,看到了外面走过的一个同龄小孩。
——为了防止时故控制不住灵力会让邻居们发现,白亦和时高驰早早就将家搬到了远离城镇的郊区,因此,这差不多是时故第一次看到同龄人。
而自此以后,时故的笑容就少了许多。
懵懂的他第一次有了些许自己的心事,时常会看着院外发呆,眼中的渴望便是郁詹这么个向来心硬之人,都看一次难受一次。
常人唾手可得的自由,对于时故而言,从出生起便是一种奢侈。
郁詹走近,试图摸一摸时故的头。
可惜,摸了个空。
他一顿,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
之前戳到时故脸蛋的事情仿佛是个错觉,现在的他,完全无法同时故有任何触碰。
于是郁詹只能徒劳地垂下手,虚虚地将时故搂在怀中,心中酸涩。
郁詹尚且
如此,作为时故的母亲,白亦的心情自是不用多说。
她开始频频地同时高驰提出带时故出门的要求,只可惜,每一次都被时高驰拒绝了。
于是终于有一天,白亦同时高驰发生了一次剧烈的争吵。
郁詹听得眉头直皱,可偏偏,又没有办法阻止。
幻境的时间流逝与正常不同,不过郁詹也算是看了一段时间这家人的相处模式,对他们有了一定的了解。
老实说,其实时高驰人不坏,甚至于某个角度上而言,他还是个相当称职的父亲。
例如当初二话不说就放弃了蒸蒸日上的事业,带着老婆孩子来到这个偏远的小镇,就是很好的一个体现。
可同时,他又有着几个致命的缺点,天真,过度谨慎以及优柔寡断。
这人其实颇为纠结,时而天真地认为将时故送到实验室就能治好他的怪异,时而又十分恐慌于时故会被抓走,近乎病态地警惕着一切,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提心吊胆,并且还有些偏执地认为,只要时故出手,他就一定会暴露。
郁詹有时觉得,时故会得精神上的疾病也不是无迹可寻,至少这几年折腾下来,他爹看着就有那么一点得病的趋势。
时高驰吵不过白亦,几乎是一件板上钉钉的事情。
郁詹很早就发现,白亦是个很有决断的人,只是往日里被温柔的表相掩饰,才没有特别明显地显现出来。
果不其然,和时高驰吵完的当天,白亦直接先斩后奏,带着时故去游乐场玩了整整一天。
那是郁詹第一次看到时故那样纯粹地开心。
只可惜,开心的时间于他而言,实在是过于短暂。
六岁那年,他遭遇了他人生最大的转折。
有时候回想,郁詹都会觉得戏剧,他也是在六岁的时候亲爹残废又没了娘亲,而时故比起他,也是不遑多让。
那是个没有月亮的晚上,白亦一如既往地收拾东西准备等待着时高驰过来,却接到了对方今晚加
班,不能送她回家的电话。
对此,白亦倒是没有说什么,随口慰问了时高驰几句,便表示一会儿会自己打车回家。
她是今年才出来工作的,时故已经整整三年没有失控过了,这让她放心了许多,也开始渐渐恢复了自己的生活。
时故今年六岁,再等一年,如果情况好的话,就正好可以送去上小学,和正常的孩子一样,到时候,时故一定会很开心。
想到这里,白亦忍不住露出笑容,觉得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对未来的生活也有了隐隐的期待。
可白亦不知道的是,在她挂下电话以后,有几个男人对视了一眼,无声地交流着什么。
……
夜色昏暗,时故坐在院子里,孤独地抱着小熊自言自语,同时直勾勾看向大门外,巴巴地盼望着白亦回来。
而白亦也没有辜负他的期盼,很快,就坐着出租车到了门前。
小时故的眼睛当即一亮,迈着小短腿就往门前冲,见状,白亦温柔地笑了笑,正要推门进来,可就在这时,一双手忽然从她身后袭来。
那手上握着一张白布,约莫是在其间加了点什么东西,十分具有目的性地捂向白亦的口鼻,然而出乎预料的是,在即将得手的前一瞬,白亦猛地下滑,愣是躲开了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你们是谁?!想做什么!”
质问声回荡在偏僻的山林之间,白亦迅速后退,瞪视着面前之人。
来人足有三个,个个身材高大,见状,领头之人眯了眯眼,并没有回答白亦的问题,而是掏出了一张照片,看向身后之人,道:“确实是她”
说罢,他又侧头,看了一眼茫然中带点害怕的小时故,道:“年纪对得上,这应该就是那个小孩。”
“动手!”
乌云不知何时遮盖了天空,大风吹过,吹荡着远处的山林,发出好似呜咽一般的哭声。
这几人是境外有名的雇佣兵,很早以前就接到了抓捕时故的任务,只
是一直没有找到线索,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么个偏远的小地方遇到。
就是不知道这小孩有什么特殊,能让雇主愿意开那么高的价格。
“跑!小故快跑!”
白亦在听到对方说话的一瞬便想也不想冲时故吼道,并奋力地拿起屋旁的铁锹,狠狠挥了过去,那一瞬间的架势居然颇为勇猛和惊人,只可惜,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一个女人,终究是作用有限。
也就是随手那么一推,白亦就直接被其中一个男人扔出了二米远,重重砸在墙壁上的声音异常沉闷,仿佛撞击在了小时故的心里。
“妈妈!!”
一向文静内向的孩子,第一次发出了嘶吼的声音。
雨水便是在这时落下的,淅淅沥沥,沁人心脾。
只是落着落着,不知为何,变成了一片血腥的红。
除了幼时的几次意外,其实白亦从来没见过时故出手。
在她想来,这孩子最多也就是力气大得恐怖,其余的,也没多少特殊。
可眼前的一幕,完全颠覆了她的想象。
大地震荡,树木齐断,双开式的院门几乎是瞬间变成了碎末,而同样变成碎末的,还有方才好生生站立的三个男人。
白亦的半边侧颜被鲜血溅满,血红血红的一片,与另一侧的苍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怔愣地看着还站在院中,傻傻伸手的时故,瞳孔收缩到了极致。
而她不得不承认的是,此时此刻,便是她这个母亲,也感觉到了一种极致的恐惧。
“妈……妈……?”
眼泪骤然落下,后知后觉的害怕让小时故在一瞬间哭成了泪人,踉跄地朝白亦奔去,对方却下意识向后一缩,
年幼的时故当即愣住了。
先前的泪水还残留在他的脸上,纵横交错,伴着不断冲刷的雨水,狼狈得像个无家可归的乞丐。
“对……对不起……”
小小的声音满是害怕,时故从来没有见到过今天这样的场景,也没有人告诉过他,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办,于是
他只能听从直觉行动,可现下,他好像又做错了。
他好像从出生起,就一直都在犯错。
光芒闪过,紧随一道雷鸣。
白亦在看到时故受伤眼神的一瞬就立刻将他拽到了怀里,一大一小在雨中不断战栗。
“不,不怪你。”
泪水好像泄了洪,无论如何抑制不住,白亦拼命压制着内心的恐惧,眼中第一次带上了绝望。
“不怪你,不怪小故,是我的错,是妈妈没用……”
时高驰便是这时候来的。
来时,他脸上还带着因为提前下班而展露的笑容,却在下车的瞬间当场呕吐了出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模糊的血肉,冲刷的血水,以及一个静静躺在地上,直勾勾盯着他的人头。
时高驰这几年压抑的恐惧与愤怒忽然就全面爆发出来。
时故隐隐听到了动静,从白亦的怀里钻了出来,正要回头之际,一股大力却猛地将他拽出,随后——
“啪!”
一声脆响,时故和白亦都愣住了。
“你做什么!”
一把推开时高驰,白亦赶紧去查看时故,却见时故的侧脸,已然肿了大大的一块。
“我不是让你不要跟任何人动手!为什么要出手伤人!你杀人了你知不知道!”
歇斯底里的声音振聋发聩,时高驰冲着时故疯狂咆哮,见状,时故呆呆地捂着脸,小小的脸蛋惨白一片。
白亦赶紧上去捂住时高驰的嘴,只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
“你就是个怪物!”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生出你这么个怪物。”
电闪雷鸣,狂风骤起。
时高驰不知道,便是他气头上的这一句,从此,贯穿了时故的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emm……大概很多人会骂爸爸,但其实他不是个坏的,只是性格使然,后面为了时故也挺惨的。
oh天呐!我做大纲的时候明明没觉得很虐啊!怎么写出来浑身难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