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故思考了好一会儿。
优不优惠的,其实他并不太在乎,毕竟对于钱这个东西,时故向来也没什么概念。
但是他现在用的都是郁詹的钱,这就不太一样了。
天色逐渐变暗,确实是到了晚膳的时间,虽然时故一路以来已经吃了不少东西,但距离吃饱还是有着相当长的一段差距,这般想着,时故有一点动心。
于是他便给郁詹传了个音,告知对方自己去了饭馆。
——这是郁詹最近教他的术法,郁詹是个良师,时故学习能力也强,强强结合之下,原本晦涩难懂的传音之术只花费了不到一日的功夫,就已然被时故熟练掌握。
还在一本正经敷衍范宏胤的郁詹闻言转头,先是看了看时故,而后又看了看时故身后,这才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这说来也是凑巧,此间青楼的隔壁正正好就是一家饭馆,兼之这间青楼长得又着实不像青楼,郁詹愣是没发现不对劲,就这样在眼皮子底下将时故给放了进去。
得到了郁詹的首肯,时故朝女子点了点头,跟着她一同走了进去,一边走,他一边还忍不住瞥了瞥身边之人,不明白这个女子的脸为什么会变得越来越红。
而此刻,做出了令他之后肠子都悔青举动的郁詹依旧一无所察,兀自敷衍地和范宏胤胡诌八扯,也为之后暴揍范宏胤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半刻钟后,郁詹勉强安抚住了范宏胤激动的情绪,立刻便去了他所以为的那家饭馆。
结果自然毫无疑问,没人。
微微蹙眉,郁詹扭头,又去了别处。
他面上尚算冷静,但略显急促的脚步暴露了他心中的不安,在周遭商铺间迅速穿梭。
为了防止意外,他在时故身上放了点追踪之物,时故若是离开他超过一里,郁詹立刻就能有所觉察,他方才一直都没有感觉到异样,应该是没有走远。
但即便如此,郁詹依旧放不下心。
事实上,自从知道了时故生病的事情之后,哪怕心里清楚没人能伤得了时故,郁詹也总忍不住将他看成个易碎的瓷瓶,一离开自己的视线,就又烦躁又慌乱。
找了一家,没有。
又一家,还是没有。
奇怪。
眉头紧皱,郁詹有些焦躁。
以时故的性格,没有理由会到处乱走才是。
除非……
脚步一顿,郁詹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除非,时故故意想要离开。
眸光一深,郁詹不自觉地握紧了拳。
他忽然意识到,只要时故愿意,随时随地都可以离他远去,而自己甚至根本没有能力阻止。
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郁詹正想不管不顾用神识直接扫了这条街道,一旁的一位摊主却忽然开口。
“这位公子,你是在找之前那个白衣服的公子吗?”
郁詹一愣,立刻转身,声音中带了点急切。
“是,你看到他了吗?”
摊主当即叹了口气,看向他的目光带了点同情,指向了某个方向。
“他啊,去天香院了。”
……
而此时,时故正随着之前的那位女子,坐在一处封闭的房间之内。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是一间以淡粉色为主的房间,布置精致典雅,房内,长桌之上摆满糕点,时故一边吃,一边还不住疑惑。
现在的饭馆待遇正好,连包厢里居然都还带上了床。
这般想着,他动作依旧不停。
见状,有人却看不下去了。
“公子……您吃好了吗?”温软的声音带着娇羞,女子坐在床榻之上,看着时故的目光带上了些许幽怨。
时故已经吃了整整两刻钟了。
女子实在是想不通,过往她的恩客,哪一个来时不是心急火燎,直入正题,就算偶有几个懂得情调,不着急办事,也是先与她搂搂抱抱,你情我浓。
但是眼前这人却是不然。
他从一进来开始,就扎根了一般坐在那边的桌前,看也不看她一眼,埋头就开始狂吃。
女子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这位公子还要能吃的人,看着文文弱弱,饭量绝世饭桶,糕点换了一盘又一盘,吃饭的动作却没有丝毫改变,偏偏他吃的还慢,一口一口,细嚼慢咽,一开始,女子还会同他说说话,后来发现不管她问些什么,这人都只会“唔唔唔嗯嗯嗯”不断敷衍,渐渐的,她也不开口了,只盼望着时故快些吃完。
但是等啊等啊,时故却始终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终于,她等不了了,选择开口询问。
“公子,咱们……什么时候开始歇息啊?”
歇息?怎么歇息?
迷茫地抬起头,时故一脸的不明所以。
他吃东西,难道不就是一直在歇吗?
嘴里被塞了满满的糕点,时故一时间也说不了话,只能疑惑地眨眨眼,用眼神示意自己的不解。
女子一下就被戳到了。
老实说,像时故这样的长相,别说接客,她连见都没怎么见过。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主动一点,于是赤着脚下了床,凑到时故旁边。
此女的相貌其实相当不错,在整个天香院里都能算得上前几,因此若非时故实在对她胃口,她今日也断不会放低姿态,主动下楼邀约。
“公子。”
轻轻伸手,女子的声音温柔诱惑,然后……搭了个空。
很是怔愣了一瞬,女子迷茫地看了看自己落空的手,不明白刚刚还在眼前的人,怎么一眨眼,就瞬移到了桌子对面。
难道是近来太忙,都出现幻觉了。
没有过多思索,女子又绕了过去,这一次她没再试图将手放到时故的肩上,而是低声笑道。
“公子,奴家略通一些按跷之术,不若咱们移步床上,让奴家给您按按?”
她说着,向前倾身,逼近时故。
时故抿嘴。
由于从小到大缺乏正常社交的缘故,时故对于男女有别这个词其实没什么概念,但这并不妨碍他排斥女子的接触,见她靠近,时故立刻后仰,努力躲避,同时一只手也下意识抓住了桌角。
“咔嚓”一声脆响,实木的桌子愣是让他掰下来了一角。
时故:“……”
女子:“……”
空气忽然安静,气氛也变得尴尬而又凝滞,慢半拍地将自己大力折断的桌角若无其事塞在身后,时故无辜抬头,同一脸空白的女子大眼瞪着小眼。
恰在此时,伴随着“轰”一声重重踹门的声音,一个黑衣人影出现在了门口。
那是个身量极高的男人,一张俊美的脸惊为天人,只可惜此时此刻黑若木炭,表情冰冷,散发着阵阵寒意,一进来,目光就落到了屋内的二人身上。
这不看还好,一看,郁詹简直要气炸。
他急成那副模样,生怕时故丢了跑了,连用神识将整条街掀了的心思都有了,时故倒好,居然来嫖妓!
天知道当他得知时故去向之时,内心滔天的气愤与震惊,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时故居然这么能耐。
而他更没想到的是,当他不管不顾冲进了此间青楼,居然还能撞见这样的画面。
——从他这个视角向内看去,女子正单手撑在时故的座椅的扶手之上,二人靠得很久,近到让人怀疑,若不是他的打断,他们或许应该已经亲到了一起。
一片寂静,时故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
尽管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他敏感地意识到了危急降临,并瞥了眼旁边大开的窗户,默默思考着逃离的路线。
然而,在如此严峻的时刻,居然还有那么个猪队友。
郁詹发起火来,一般情况下,是没有人胆敢招惹的。
偏偏今日这位女子异常的胆大,愣了一下,非但不避其锋芒,居然还火上浇油。
“这位公子,奴家正在接客,您如此擅闯,不太好吧?”
时故下意识拉了她一把,示意她别说话。
结果他不拉还好,一拉,郁詹直接由阴转雨转暴雨,最后,成功转成了暴风雨,不偏不倚地将目光落到时故身上,冷笑出声:“接客?”
“时故,你出息了。”
时故不吭声,并悄悄往旁边挪了挪。
生气的徒弟有点吓人。
时故有那么一丝丝害怕。
但这害怕与他病情不稳时的害怕又不太一样,是那种,知道郁詹不会拿自己怎么样,但就是心里虚得慌。
若是有明眼人在此,想必立刻就能一语道破真相。
怂。
女子见状,立刻挡在了时故的面前,安抚道:“公子,你别怕,奴家这就叫人过来。”
时故:“……”
我不怕,我就是有点担心你。
果然,听到这话,郁詹直接气笑了。
随后,女子感觉自己飞了起来
是真的,字面意义上的飞了起来。
毫无预兆地悬空而起,女子神色震惊,手脚并用地在空中无助挥舞,可惜这并没有什么作用,依旧被郁詹毫不费力地扔了出去。
随后,伴随着轰隆一声,大门在女子面前狠狠关上,并且还落上了锁。
郁詹还算有一点理智,并没有下什么狠手,只轻飘飘地将人送走,而等到屋内终于没有了闲杂人等,他立刻就将目光锁定到了时故身上。
时故不动声色地就想往窗边挪。
但下一刻,腰间骤然一紧,随后天旋地转,却是郁詹直接环住了时故的腰,不由分说就将他扔到了床上。
床铺异常柔软,时故却无心体验,见郁詹也压了上来,当即撑起身子,略有些慌乱地向后躲闪。
郁詹看出了他的抗拒,眸光忽然就淡了。
他知道,他没有资格管时故的这些事情。
但知道归知道,看到时故和其他人亲近,郁詹还是止不住的难受和气愤,同时又有着深深的无力。
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如此轻易地牵动他的情绪。
可是……偶尔的某个时刻,他又觉得,时故对他,也不是没有感觉的。
面上忽然一热,时故愣愣地抬起头,却是郁詹伸手,抚住了他的脸。
“她都跟你说什么了?”面无表情地盯着时故,郁詹此前的愤怒与阴沉全都消失不见,唯有一双好看的眸子微垂,仿佛压抑着什么。
时故回忆了好一会。
其实他大部分时间都忙着吃东西,根本没怎么注意那女子都说了些什么,而印象最深的,也就只有那么两句。
“她说,我的话,有优惠。”
面色不变,郁詹有意无意摩挲着时故嘴唇的手却微微加重。
“哦……有多优惠?”
时故抿嘴。
老实说,他压根就没觉得那是个优惠。
但他还是诚实地告诉了郁詹。
“亲的话,免费。”
郁詹手一顿。
下一刻,他冷笑了一下,笑容中带了点赌气的意思,俯身就朝着时故的嘴来了一口。
时故猛地一僵。
郁詹显然是不太会亲吻的。
事实上,因为过于紧张,他与其说是亲,不如说是咬,并且咬完过后,除了心理上的刺激以外,他愣是没体验出一点感觉,只是胸腔跳得飞快,沉沉地盯着时故怔愣的脸。
时故是真的呆住了。
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完全不给他这个本就迟钝的人一点反应的时间,他盯着郁詹的唇,以及唇上一点点晶莹的润泽,脑子一片混乱。
而混乱之中,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郁詹有洁癖,很重很重。
于是他本能地抬起手,对准郁詹的唇部。
——捏了个清洁咒。
郁詹:“……”
唇上一凉,尚未出口的“我也免费”四个字直接被堵在了嘴里,郁詹一脸黑线地承受着咒术的洗礼,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时故。”
凉飕飕的声音,像极了此刻凉飕飕的嘴唇。
时故愣愣地“啊”了一声。
“你大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