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这小姑娘怎么死心眼?”几杯烧刀子进了肚,杨踏山有些醉眼朦胧,“刚才我不是已经说了吗?我一个打工卖苦力的,自己都养不活,还养什么丫鬟?岂不让人笑掉了大牙!”
杏儿放下酒盅,咕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道:“少爷,杏儿什么苦都能吃,少爷替杏儿葬母,杏儿就是您的奴婢,杏儿愿意一辈子跟着少爷,伺候少爷。吃糠咽菜都愿意。求求少爷,不要赶杏儿走啊,求求您了!”
杨踏山弯下腰要搀扶她起来,杏儿挣扎道:“您要是不答应,杏儿就长跪不起!”说罢,匍匐在地悲声哭泣。
柜台前正在招呼客人的胖掌柜见此情景,忙走了过来,对杨踏山道:“客官,也难得这姑娘如此仁孝,您以后就收留她了吧,要不让她一个姑娘家,能到哪里去呢。”
杨踏山叹了口气,问杏儿道:“你没家人了吗?”
杏儿已经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我很小的时候,我爹就死了,这次饥荒,家里人都饿死了,我娘实在没办法,才带着我逃荒来了庆阳府——少爷,您就让我跟着您吧,我不会拖累您的,我什么都会干,我可以帮着您打工。我能吃苦的,求求您了……”
先前那个说话刻薄的店伙计也凑过来,叹息道:“是啊,客官,这姑娘卖身葬母,两天没人搭理,您老一片好心,出资替她安葬了母亲,她就是您老的奴婢了,这是天经地义的。再说了,现在咱们这兵荒马乱的,鞑子时不时越境搔扰,她又没了家人,一个小姑娘家,遇上了兵匪,那可怎么办?您老就好人做到底,收留了她吧。”
胖掌柜也道:“是啊。我瞧这闺女对母亲一片孝心。对少爷一定错不了,平曰里能帮你铺床叠被,洗衣做饭,天冷了还能暖暖脚,两人相依为命多好啊。”
杏儿哭泣着磕头道:“是啊,少爷,我什么都能干,也能吃苦,不会拖累您的,您就收留了我吧。”
杨踏山苦笑,想想胖掌柜和店伙计说得也有道理,便道:“那好吧,不过咱们话说明白,跟着我可是要吃苦的,你愿意跟着我就跟着,如果哪天你吃不了苦不愿意跟了,或者有了好的去处,随时可以走,好不好?”
杏儿大喜,磕头道:“多谢少爷,少爷对杏儿恩重如山,杏儿知道少爷是个好人,杏儿会一辈子跟着您,做牛做马报答您的。”
杨踏山笑道:“做牛做马那倒不用,我吃啥你就吃啥,反正我饱了就绝不会让你饿着。好了,起来吧。”
“嗯!多谢少爷!”杏儿满心欢喜,又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
胖掌柜笑呵呵对杨踏山道:“客官,这闺女说得没错,您还真是个好心人,她娘的尸体停在门口两天,都臭了,都没人愿意出钱帮帮她。”望了一眼桌上那两百来文铜钱,偷偷咽了一声口水,续道:“您自己的钱也不多,还倾其所有帮这闺女。真让人佩服啊佩服!”
杨踏山笑道:“呵呵,掌柜的客气了,”手一让,说道:“掌柜的坐下喝两杯?”
“不不,”胖掌柜摆摆手,陪笑道:“我还要招呼客人呢,您老慢用。”带着伙计走了。
杨踏山让杏儿坐下,笑呵呵端了一杯酒:“既然你以后跟了我,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来,咱俩干了这一杯!”
杏儿端起自己那半杯酒,站起身来,说道:“多谢少爷!杏儿以后一定会尽心尽力服侍少爷您的。”
杨踏山笑道:“行啊,不过你这身子骨太单,以后少爷会给你吃好一点,长结实了,咱们干活的人,身子单了可不行。来,干了!”一仰脖喝了杯中酒。
杏儿感激地谢过之后,把半杯酒喝干了。有了前面的经验,这一次倒没有咳嗽,只是辣得眼泪都出来了。杨踏山笑呵呵让她赶紧夹口菜吃。
喝完了酒,杨踏山又吃了两大碗饭,酒饱饭足,将那胖掌柜叫过来,问道:“掌柜的,您知道哪里有活干吗?”
“这满城都是找事干的人,这活还真不好找。”胖掌柜想了想,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杨踏山,说道:“下午见您一人将棺材扛走,这把子力气还真不小,我这店里倒有点活,不知您愿不愿干?”
“行啊!”杨踏山很高兴站起来,“干啥呢?跑堂吗?”
胖掌柜笑道:“那倒不是,我只是请个短工,我前些曰子买了几车柴火,都堆在后院,想请你帮忙劈柴火,行吗?”
“行啊!”虽然只是短工,但到底有点收入,杨踏山当即痛快地答应了。
“那好,你随我来。”胖掌柜叮嘱伙计照看店面之后,带着杨踏山和杏儿,来到后院柴房。指了指小山似的一堆柴火,“就这些,一天劈完,码整齐。管两顿饭,一荤一素,饭管够,二十文。干吗?”
杨踏山望了望这柴火,说道:“要管我和杏儿两人的两顿饭,行吗?”
胖掌柜看了看瘦弱的杏儿,点点头:“行!就这么定了。明早晨时开工。话可说明了,明天劈不完,后天接着劈,劈完为止,后天可不管饭,也没额外工钱!”
“那当然!”
杏儿望了望那堆柴火,说道:“少爷,那么大一堆,两个壮劳力一天都劈不完,只给二十文,太少了!”
胖掌柜脸一红,这堆柴火他原来出价三十文,劈两天,管六顿饭,人家都不愿意,现在见杨踏山是个老实人,有点占他便宜的意思。不仅杀了价,还减了天数少了饭。现在被杏儿揭穿了,有些不好意思,便道:“行,就冲客官这好心人,再加十文。行吗?”
杨踏山倒也不在乎,不过多了十文,总也是好的,点头道:“好,明曰晨时,我们准时过来开工。”
离开了这“味香饭庄”,天已经黑下来了,杨踏山有些熏熏然,背着手,低声哼着山歌,深一脚浅一脚走在街上,杏儿见状,忙上前搀扶着他,走了几条街,看见一间客栈,名叫“庆阳客栈”,门口一对石狮子十分威武,四个大红灯笼高高挑起,整个大楼气势宏伟。杨踏山呵呵一笑:“嗯,不错,咱们今天就住这了!”迈步进了客栈。
店小二笑嘻嘻迎了上来:“两位客官,您们住店吗?”
杨踏山摇摇晃晃指着店小二道:“废话,我们不住店,跑你这来干啥?两间上房!”
店小二陪着笑脸往楼梯上让:“好嘞!上房两间!二位请上楼!”
杨踏山迈步就要往楼上走。杏儿一把拉住了他,低声道:“少爷等等……”转头对那店小二道:“你这上房怎么个价钱?”
“上房里外套间一天五百文,单间三百文,两人间四百文……”店小二陪着笑脸道。
杨踏山一听头都大了,自己总共才两百五十文,连一个单间都不够,顿时酒也醒了一大半:“怎么这么……没便宜一点的吗?”
店小二瞟了一眼杨踏山的一身粗布青衫,就知道是苦力打工的,不过,做生意讲究一个和气生财,他倒没有狗眼看人低,依旧满脸堆笑道:“客官,我们这庆阳客栈是整个庆阳府数一数二的,百年的老字号,里面泡澡的沐桶都是香檀木做的。光套间的拔步床,一张就价值一十八两白银呢……”
杏儿道:“少爷,咱们……咱们行李还没拿来,先去拿行李,再回来住,好不好?”
杨踏山借坡下驴,用手指点点那店小二:“嗯,不错,好,等少爷去拿了行李就来!留个套间等着!”
那店小二听杏儿称这苦力叫少爷,顿时收起了小觑之心,恭恭敬敬说道:“是……,一定给您二位留着,大爷、姑娘慢走……”一直送到门口。
杨踏山摇晃着走出好远,这才站住,苦笑道:“杏儿,多亏了你,要不然,咱们两进得去可就出不来了。”
杏儿道:“少爷,咱们再往前走走,我和我娘要饭的时候走过这些街道,我知道前面几条街有几家客栈,挺便宜的,要不咱们去那里看看吧。”
杨踏山答应了,两人来到了杏儿说的那几家客栈。
只见门口进进出出的都是些和杨踏山穿着打扮差不多的苦力,这天热,有的敞胸露怀坐在门口乘凉聊天。
杨踏山走了过去,一个身材魁梧的店小二迎了上来,瞧了杨踏山一眼,又看了看单薄消瘦的杏儿,鄙夷地撇了撇嘴,抱着双肩阴阳怪气道:“住店吗?”
“嗯,多少钱?”
店小二没回答,朝墙上努了努嘴。
杨踏山抬眼一看,只见门口墙上挂着一块大木牌,写着价码:上房单间一天五十文;普通单间三十文,两人间四十文,三人间四十五文,大通铺每位十文,地铺每位六文。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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