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魔王召唤来的这支冥魔大军被清剿得一干二净。
这场双方加起来规模远超百万的战役结束了,伤亡最惨重的便是皇甫雄挥军强攻凤陵城的那一战——姜雁姬留下重兵把守凤陵,以掩护她平安撤退。
皇甫雄为夺下凤陵,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两败俱伤,这正是幽无命想要看到的局面。
姜雁姬弃了天都,退到了姜州。此刻她的战力还剩下两万最精锐的御衣卫、西营卫整支精锐五万、禁卫军不到二十万,再加上接收的姜州二十万正规军。
以乌白山为首的除魔军并没有投向皇甫雄。他们干脆利落地北上,前往长城——境内出现这么多冥魔,自然是人心惶惶,此刻,这支立场尴尬的军队奔赴长城守卫边境,等待境内尘埃落定,正是最好的选择。
跟着乌白山离开的兵,人数约有二十万,在大局平定之前,这支军队必定两不相帮。
“姜雁姬下了一步烂棋。”桑远远望着被东州军占领的凤陵城和天都,心中感慨万千。
其实也是性格使然。端看姜雁姬执政这些年的作为,便知道她只是个热衷于玩弄权术的野心家罢了。
到了这内忧外患的关头,不择手段来保住自己的帝位,正是她的必然选择。
只可惜,她低估了云境人对冥魔的仇恨。这样的仇恨,深深刻在血脉与魂魄之中,足以让人挺身而出,对抗君权。即便是仍然留在姜雁姬身边的那些兵,亦是各怀心思或苦衷,丧失了一往无前的斗志。
“姜雁姬去了姜州。”幽无命唇角浮起了坏笑,“该传个谣言了。”
还未入夜,姜雁姬败走姜州,毒杀庶兄姜州王姜虚钧,夺取兵权的消息传了个满天飞。
姜州那二十万正规军顿时人心涣散,人人自危。
每一刻,都有无数士兵偷偷逃往附近的州国。
姜雁姬想要辟谣,就必须交出姜虚钧。问题是,姜虚钧早已被幽无命烧成了一把黑灰,她又如何交得出来?
为了这事,身处姜宫的姜雁姬又秃了一把头发。这个谣言若不能速速澄清,那么她姜雁姬便会成为众矢之的——为夺兵权连庶兄都杀,还有哪个州国敢支持她?
与姜州接壤的赵州周州和风州已封锁了要塞,开始往边境驻军,防着姜雁姬到自家‘作客’。
到了这一步,姜雁姬自然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幽无命!幽无命!”
一想起那枚记灵珠中皇甫俊临死的惨状,姜雁姬便觉后脊阵阵发寒。
若早知有今日,她哪里还会选择软刀子割肉?早已挥军西进,直接灭掉幽无命了!
谁又能想得到,区区一个州国诸侯,竟能做到这个地步!
不过幸好,这个男人终究是有弱点和软肋的——他不是不好女色,而是眼光太高,看不上平凡普通的货色。
姜雁姬深吸一口气,重重握紧了手中的帝印。
先用桑氏王族性命来逼幽无命,令他去打皇甫雄和云许舟!
……
云州精锐之师已抵达天都,与东州联手,沉沉西压。
幽州也动手了。
三支军队迅速占据姜州各大城池,攻到姜都城外。
凤陵恶战之后,皇甫雄损失也极为惨重。毕竟是一场攻城硬仗,东州军生生拿命拼掉了跟随姜雁姬的东、南二营卫的半数精锐,外加近十万禁卫军。经历那一役,皇甫雄如今能带出来的整齐军队也只剩二十余万,其余的人护送着轻重伤员,返回东州休养整军。
姜都城门之前,幽州、云州、东州,三方碰头了。
皇甫雄与云许舟很自然地各退一步,将魁首位置让给了幽无命。
幽无命倒也当仁不让,踏前一步,带着桑远远站在了众人前方。
章、平二州早已投入他的麾下,身后还有岳家桑州这个大助力,整个西境可以说基本在他的控制之下。
而他本身的修为已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且精通谋略,骁勇善战,这些年四处驰援长城,在军中声望极高,这样一个人成为联军领袖,正是众望所归。
再加上,斩杀冥魔王那一战,乌白山全部看在了眼中,只要灭了姜雁姬,那支在长城观望的天都叛军必会投向幽无命。
这一仗还未打响,众人心中,已暗暗确定了下一位天下共主。
皇甫雄看着前方那两道笔直的身影,悄悄横挪两步,用肘撞了撞云许舟。
说起了悄悄话。
“老云,你说得没错,我们两个,都不是当头领的料,还是幽无命最适合。嘶,一见他刚刚走过来那气势,我就晓得你的决定有多正确。我现在看见他,都已经有点看到大哥的安全感了。”
云许舟:“……”
她犹豫片刻,抬起手来,拍了拍皇甫雄的肩。
“老雄,人生在世啊,有时候,糊涂是福。”
“对对对,”皇甫雄竖起大拇指,“像我这样的人吧,你要我坐在最上头发号施令,还真是难煞我也。我就做个糊涂将军,上面指哪,我打哪!”
云许舟:“……嗯,你开心就好。”
她不禁暗想,皇甫雄大抵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吧?看着这憨熊眉飞色舞的样子,云许舟是真心实意地希望,他永远也不要知道杀死皇甫俊父子的真凶是谁。
幽无命走到三军之前,很随意地挥了挥刀,模样懒懒散散。
“杀。”
他看起来丝毫也没有郑重其事的模样,但‘杀’字出口的霎那,只见黑翼一展,他的身影已如一道离弦之箭,迎着扑面而来的箭雨,直直掠上了城墙。
攻城大军还没回过神,便见那两扇翼翅在城墙上方晃了晃,消失在城后。
众人还在懵,便见阿古已率着幽州重骑兵发起了冲锋。
皇甫雄:“?”
幽州军好似看不见面前高耸的城墙以及镶满了黑铁倒刺的巨大城门一般,就那么向着姜都绝尘而去。
一声如闷雷一般的‘轰隆’声在城中响起。
整块大地都在震。隐隐有黑色焰光从城墙密实的砖缝间透出来。
就在皇甫雄晃神的功夫,又一阵沉闷至极的‘匝匝’声传来,便见那紧紧闭合的城门正中,忽然出现一道缝隙。
缝隙迅速扩大。
露出了城门底下的情景。
门后严阵已待的守军消失得一干二净,城门门洞两侧和顶部,零零散散残留着些许黑焰和破破烂烂的铠甲碎片,地面仿佛被生生刮去一层。
这是……在门洞里爆了个大炸火吧?
幽无命依旧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一手抓着一扇城门,将它向着左右推开。
与那高达十数丈的精铁城门相比,这么小一个人,就像一根细细的木棍。
然而那庞然巨兽般的城门,却在他手底下老老实实一分为二。当他双臂彻底展开之后,两扇重逾万钧的门,便依着那惯性,继续分向左右,直到‘轰’一声撞上城壁为止。
幽州重骑正好冲到了城门之下,他们像游鱼遇到礁石一般,避开幽无命,兵分二路从他左右高速冲锋,杀入城中。
他便那么丧丧地站在城门正中,微垂着头,任风把脸颊边那缕碎发吹得轻轻拂动。
桑远远:“……”装逼之王,浑然天成。
皇甫雄当场就哭了:“城门这么好开的么!啊啊啊!我杀冥魔王!要不是它拖住了老幽,凤陵一战,我何至于伤亡二十万!”
桑远远和云许舟对视一眼,双双叹了口气。
大军杀进了姜都城。
抵抗比想象中微弱许多,听着杀声,迅速就攻到了姜王宫。
“不对啊。”桑远远皱起了眉头,“姜雁姬身边还有御衣卫,还有西营整支精锐,怎么可能毫无还手之力?”
不祥的预感像一股黑色暗流,悄悄爬上她的心头。
心中刚刚一凛,便见幽无命逆着大流急速掠来,晃眼就到了面前。
他二话不说,反手揽住她的腰,带着她直直掠向西面。
桑远远只觉一颗心‘咚’一声落了地,旋即重重弹起,在胸腔之中‘怦怦怦怦’地打起了鼓。
她第一次,有些害怕自己说出的话:“桑州,出事了?”
声音已抖得不成样子。
“嗯。”幽无命薄唇紧抿。
半晌,他低低道:“御衣卫,比想象中还要强。借着夜色,姜雁姬率主力偷袭桑州,所经之城,一个活口都不留——连传讯的机会也无。”
桑远远倒抽了一口长长的凉气。
这是何等惊人的战力!
旋即,寒流顺着尾脊直直冲上颅脑。
她的声音变了形:“所以,发现他们的时候,已到眼皮底下了么。”
“嗯。”幽无命道,“岳父说,来不及,守不住,让我无需挥军救援,他定不会落入姜雁姬手中,拖累你我。”
桑远远重重咬住了唇,鼻喉酸涩,憋出了呜咽。
幽无命续道:“但他忘了我会飞。”
“幽无命。”桑远远带上了哭腔,“拜托你了。”
“安心。”
双翼一扇,贴着地面急驰的身影带出了音爆之声。
狂风刮走了眼睛里涌出的泪水,桑远远尽力平复心绪,渡出翡翠流光,为他提供助力。
率军救援绝对是来不及了,幽无命连云间兽都不骑,径直带着她,全力掠向桑州。
黄沙密布的大地上,渐渐出现零星绿植。
姜州多沙漠戈壁,是个干燥的黄沙之州,而桑州则密布着矮桑,整个州国绿油油。
绿色多起来,便是离桑州近了。
飞掠之中,幽无命忽然伸出手来,用拇指拨了拨她的下唇。
“别再咬了。”语气颇有点暴躁。
桑远远恍然回神,尝到满口血腥。
嘴唇不知何时已被她自己咬破了,掌心也传来了刺痛,低头一看,几个指甲印正缓缓溢出鲜血来。
“幽无命,我……”
“不怕,有我。”
他的速度更快,晃眼之间,便掠入一座死气沉沉的城。
入目都是桑人的尸体。
绝大部分人连兵器都没有机会拔出来。
桑远远也没想到,御衣卫竟是这么一支精通大范围暗杀的队伍。
幽无命一刻也没有停留,直直穿城而出。
这么全力奔袭,带着她横跨两州,他明显是吃不消的,强行提着一口气在硬撑。
他知道她心急如焚。
她的焦急,让他快要疯了,胸中燃着火,恨不得撕碎眼前的一切。
他深深缓缓地呼吸,速度丝毫不减。
气息之中,渐渐染上了血腥的味道。
很快,又掠过一座被攻城的城。
果然是,一个活口都没有。就连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儿也被干净利落地一刀断喉。
桑远远又一次尝到了血腥味。
她略有点麻木地抿了抿唇,发现没有破。
是从胸口泛起来的。
急火攻心。
她偏头看了一眼幽无命,见他双颊泛起很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极慢极沉,带着一点拉风箱般的破音。
他跑出内伤了!
她又急又痛,抛出翡翠般的小脸花,埋在他的胸口。
她知道他的性子,这种时候他绝不会停。
姜雁姬的大军碾过之处,矮桑倒了一地。望着那些被踩进泥里的碧绿枝叶,桑远远的心脏一阵阵抽搐着痛。
还是低估了姜雁姬的实力和魄力。
原以为她狼狈逃窜到姜州,只有被动挨打的份,谁知道她将人心涣散的姜州军和禁卫军扔在姜都作饵,只带着最精锐的御衣卫和西营卫,便袭击桑州去了。
“她已看出谁才是真正的威胁。”
逼幽无命去打皇甫雄和云许舟,是姜雁姬唯一的破局之法。
若是桑州王夫妇当真落在了姜雁姬手上,以幽无命的性格,必定会如她所愿,和那二人拼个两败俱伤。
很卑鄙,也很有效。
桑远远心中燃着火,头一次,对一个人恨得这般刻骨。
她恨不得把姜雁姬这个人,不,这个魂,拉出来凌迟一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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