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鹿原秘境出去后,竹笙便被天宫学府招收,数万年时间过去,现在他已经成为了天宫长老团中举足轻重的一员。
“当年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
湫十爱玩,朋友也多,遍布四海,其中一个是天外天隐世古老世家里的嫡系姑娘,唤嘉年,巧的是,那位名震一时的竹笙对嘉年的小姑姑有些意思,经常去那个世家做客。竹笙脾气不错,被嘉年的小姑姑碰得一鼻子灰也不恼,反而另辟蹊径,迂回行事,常给嘉年带些精致而讨人喜欢的玩意,也会讲一讲当年的事,一来二去的,湫十也混在其中听了几回。
云玄接着道:“竹笙前辈说,镜城七十二座水晶宫,一座比一座凶险,而且镜城的城主脾气阴晴不定,好杀戮,在洪荒时期就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死后更是如此,当年那三百多人,就是因为无意间闯入了他生前的宫殿,无一例外全部丢了性命,活下来的几个,都是进殿前给他奉了三炷香的。”
“等入了镜城,我们会将整个大队伍分成十支小队,每支小队都会有位负责人,之后若是有要进入水晶宫的任务,切记不要发出大动静,进入宫殿之前,先上香。”
说完,云玄朝宋昀诃点了点头,道:“你来说吧。”
这样的场合,其实应该是由莫长恒和秦冬霖出面的,但双方这么多年的老熟人了,彼此都了解得很,这两位素来不喜欢说话,凡是这种场合,出声的不是云玄就是宋昀诃。
宋昀诃扫了一眼乌压压的队伍,声线清润,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意味:“据古籍记载,镜城城主名叫星冕,他起于微时,幼年坎坷,成名之后性情古怪,常开杀戮,后效忠于帝后,镇守一城,喜混迹于市井。”
“传闻中这位星冕城主修为登顶,仅次于君主和帝后,镜城也因此成为十二主城中排名前三的存在。”宋昀诃将自己查到的东西徐徐道出,他将手里握着的那卷白纸递到伍斐的手中,又道:“所以我要求大家,不论在镜城中遇到什么离奇的景象,都需时刻保持谦逊、警惕以及敬畏之心,任何时候都不许口出狂言,目中无人。”
伍斐见他们都有些紧张,屏息凝神的样子,不由得笑了一下,站出来缓和气氛:“遇见危险的时候,你们站出来说几句帝后的好话,总归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湫十肩头耸动了一下。
不少人都因为这句话露出了笑意。
湫十的脑海中,琴灵却有些愣怔,半晌,它闷闷不乐地吹了一口气,叹息般地幽幽叹了一口气,问湫十:“你觉得这个星冕,人怎么样?”
湫十莫名其妙,回:“这种洪荒时的人物,我都未曾接触过,只凭书册上的只字片语,如何评价?”
“这倒也是。”琴灵沉默了好一会,像是不死心似的,换了种十分含蓄的问法:“这样,秦冬霖这样的男子和骆瀛那样的,你更喜欢哪一种?”
湫十脱口而出,理直气壮:“骆瀛怎么能和秦冬霖比。”
每次跟别人提起秦冬霖时,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语气有多嚣张得意,像是小孩子炫耀心爱的玩物一样,沾沾自喜,而且明目张胆,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琴灵似乎也没想象中那样开心,它有些烦闷地趴在妖月琴上打了个滚,愁眉苦脸了半晌,才慢吞吞地道:“方才外面那些人说的也没错,星冕的脾气特别不好,说得难听一些,他这个人,一旦杀红了眼,就是谁也不认,像一匹难驯的野马。”琴灵不知想起了什么,声线里蕴上了些微的躁恼之意,声音压低了些:“他根本不通人情世故,自己喜欢便要,不择手段,什么都豁得出去。”
湫十意识到什么,问:“你跟这位星冕城主不对付?”
琴灵没说话了。
有些话,它不知道怎么跟湫十说,也不能说。
它跟星冕也算是老熟人了,洪荒时期,两人堪称帝后的左膀右臂,需要一起共事的时候不少。星冕性情执拗,一根筋到底,而且手段狠毒,杀伐全在喜怒之中,能管住他的人只有帝后。
当年,琴灵掌管内宫事宜,同时在古帝直系长老团中任职,而星冕则代帝后掌刑罚,断生死,笑面虎三个字,冠在他那张温润清隽的脸上再适合不过。
古帝和帝后掌管偌大的中州,此外还有成千上万座边城,身边形形色色的人多了,意见分歧也多了,再恩爱的夫妻都有吵闹不合的时候。
帝后在外性情清冷,实则热烈得像火一样,她能在大宴上言笑晏晏,下了朝圣殿就当即来个大变脸,将手中的酒盏往身后一丢,哐当一下砸在那印着紫色祥云的胸膛上,同时勒令左右女侍将水云阁的门关牢、关死,末了自己再设一层禁制,将面无表情的古帝关在外面。
古帝会在外面站半晌,捏着那个砸在身上的小巧酒盏,意思意思吹会冷风,而后屏退左右,自己来到结界前,沉声问:“怎么又闹脾气?”
自然,这种时候,他是得不到回答的。
不过他显然也习惯了这样的待遇,很快,他便又开口:“你自己解开结界,还是我来?”
没过多久,帝后间的矛盾便解开了,传膳的时候,侍从们便眼尖的发现了古帝的食指上红了一小块,上面印着两个尖尖的牙印,是谁的杰作,不言而喻。
帝后爱玩,喜欢隐匿身份,化作聋耳驼背的老妪去人间经营一家摇摇欲坠的小酒楼,乐不思蜀,有时候一连好几十日人都联系不上。
对此,古帝一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只要帝后超过五日不归宫,便会在一个午后,将琴灵召入书房,他将手边的折子往前推了推,而后问:“帝后几日未归了?”
古帝积威甚重,奈何琴灵面对这样的情景次数多了,人也几近麻木了,它如实回:“五日了。”
“十二主城的批文近日上报中宫了,是帝后上回吩咐下去的事宜。”古帝口吻沉静,用一种公事公办的神情道:“唤她回来处理。”
可帝后刻意隐匿气息,普天之下,能找到她的也只有一个。
每当这个时候,古帝都会刻意用一个下午将该处理的紧急事处理了,不太重要的事直接丢给长老团处理,而他自己则会循着气息,去逮人。
琴灵和婆娑一起跟着下去看看。
他们扮做凡人在那座塞北小酒楼里坐下的时候,狂风大得能将屋顶掀走,酒楼简陋,但很干净,老妪弓着腰,驮着背忙上忙下,来这里喝酒谈天的多是镇守塞北的将士,性情粗犷,谈天说地,唤那个老妪叫老婶子。
琴灵没认出帝后来,她还在往旁桌上坐着的五六个人类军士里看,想着帝后这回怕是想换种玩法,体验体验做男人的滋味。
可旁边那桌每唤一句老婶子,古帝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直到酒楼里人都走光了,琴灵看着皱纹丛生,眼神浑浊的老妪,饶是以圣物之灵的见多识广程度,也深深地震惊了。
“宋玲珑。”古帝一字一顿,连名带姓唤她,“你告诉我,你这回又在搞什么东西?”
老妪侧首笑了一下,她变幻模样时完全仿作人间老人的样子,脸上沟壑不平,别人看着是慈祥和蔼,她看着甚至有些滑稽狰狞。
从来只爱看美人的琴灵默默别过了眼。
她甚至不知道帝后是怎么下得了手,将自己变成这副样子的,简直丑得令人不忍直视。
老妪本人却不以为意,她伸手往自己额上摸了摸,摸到几根堆在一起的褶子,肩一抖一抖地颤,半晌,她抬眸,用干哑得像是几日没喝水的声线问:“你嫌弃我丑了。”
古帝看着她挤眉弄眼,一会摸摸头上乱糟糟绑着的白发,一会抚上脸颊,已经完全不想说话了。
老妪玩够了,便又摇身一变,成了仪态万千,风情无双的帝后,她十分娴熟地坐到古帝的腿上,嘀嘀咕咕跟他说着人间的趣事,从人间的皇帝有些昏聩,京都的戏班子水平下降,到最近西北边陲来了个丰神俊朗的小将军。
古帝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帝后说完,看他紧绷的下颚,眯着眼笑着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喉结,问:“还生气啊?”
古帝清清冷冷,喉结上下滚了滚。
这样的两人中,怎么存得下第三者。
而星冕,义无反顾地做了一把饮血的刀,舍不得毁了那个来去自由,风一样的帝后,就毁了自己。
琴灵从很久远的回忆中抽身,它紧紧地握着那块木牌,神情有瞬间的挣扎和恍惚,少顷,它才极重地叹了一口气,近乎泄气般地对湫十说:“那个程翌,你不必再查了。”
“他不会伤害你。”
湫十愣了愣,没料到它会说这个,“为什么?他分明那样可疑,琴灵,你不会也被……”
“你想什么呢。”琴灵没好气地打断了她的话,晃了晃手中的木牌,道:“看到这个,想明白了许多事情而已。”
第49章带队
传送阵的灵光波动一直在闪烁,宋湫十的心里,简直是一肚子的不解。
不说程翌根本不知道琴灵的存在,就是知道了,他要有那个本事能将圣物之灵迷得神魂颠倒,改变初衷为他说话,这六界之中,他根本都来去自如,无需顾忌任何了。
跟她一样窝着满肚子气的,还有琴灵。
它并不算沉稳,千万年时间的沉淀,于它而言,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深眠,但在这件事上,它步步谨慎,不敢大意,不敢妄言。
作为从头到尾参与并围观了整场大局的存在,很多事情,很多人,很多行为,琴灵无法评价,只是每每想起,总是唏嘘,觉得不解,也觉得遗憾。
这些东西,它只能跟婆娑说。
可婆娑时不时就陷入沉眠,根本没什么时间搭理它。
就很难捱。
“且看他之后如何。”琴灵顿了顿,又道:“毕竟世事无常,人心难测,浮世红尘最迷人眼,谁能保证初心不改。”
湫十不知道该怎么回,慢吞吞地应了一声后,又蹙着眉,小声说:“我还是觉得他很古怪。”
她的话音落下,脑海归于寂静。
湫十用意念去探,发现琴灵已经钻回妖月琴本体之内了。
恰在这时,传送阵上灵光归于平静,湫十等人脚下踩着的地面狠狠一颤。
他们到镜城了。
镜城的传送阵设立在城外,数千里的深海之中。
湫十等人先一步踏出传送阵。
扑面而来的是十分浓郁的深海灵气,他们面前,伫立着高高的海底城墙,像是由仙金仙矿浇灌而成,经历了万万载的岁月,呈现在后人眼中的,仍宛若一条钢铁巨龙横亘盘旋,在叠叠层层的浪潮中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成百上千人的队伍,与它相比,还是显出微不足道的渺小。
海底无声,气氛压抑,特别是他们站在这里,抬头仰望高高的墙楼,心里想着那段他们没能见证的强盛与衰落,心绪千回百转,各有感叹。
周遭絮絮低语声不断。
“先进城。”秦冬霖出声打断他们的感慨。
就在此时,那扇紧闭了不知多少年的城门突然“嘎吱”一声,缓缓朝他们打开。
这换在从前,毫无疑问是欢迎贵客远来的意思。
可这份欢迎,放在一座无人的死城里,便怎么看都显得诡异悚人,绝非什么好兆头。
海底无风,队伍中的人却分明觉得有一股寒意,顺着冰冷的海水,一路从脊椎骨爬到了后颈,像彻骨冰寒的手指划过人的肌肤,令人不寒而栗。
气氛有些古怪。
湫十抬眸四顾,跟在宋昀诃和秦冬霖身后,率先踏进了那座城门。
一路无惊无险。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看到了传说中的七十二座水晶宫。
他们站在一座海底天桥上,桥两边是一团团未化开的云雾,云雾中又混杂了澄澈的海水,白与蓝的色泽十分均匀,而他们站在其中,视线开阔,能将前方盛大恢弘的一幕尽收眼底。
云雾深处,琉璃宫的宫顶若隐若现,飞檐翘角上嵌着颗颗月明珠,如月色沁入海底,每一寸都蒙着琉璃色的珠光。七十二殿,又以五殿居中,这五座水晶宫格外惹眼,高达百丈,上面不止有月明珠,还铭刻着某种上古神语,他们靠近时,仙乐阵阵,光莲坠落,天生异象。
察觉到有人闯入,海底甚至下起了一阵光雨,那些纂刻的神语中滋生出了灵力,灵力又变幻成了飘在深海的发光水母,也成了荡在檐角,从高处撒落的光莲。
数以万计的灵力花瓣将他们笼罩,最终变幻成了一只衔珠而来的灵凰,灵凰仰天长啼,嘴里的灵珠便蓦的掉落下来,推动着浪潮,从四面八方将他们柔柔包围。
湫十终于明白,为何琴灵会用一种类似感慨的口吻说镜城七十二座水晶宫,每一座都是大手笔了。
确实是大手笔。
富丽堂皇的天宫在水晶宫之前就立刻有了高低之分。
海水过境,潮声阵阵,湫十在探查过周围环境之后,看着这一座无人的古城,率先道:“先寻个落脚的地方吧。”
宋昀诃看向云玄,问:“竹笙前辈可有详细说过他们当年进入水晶宫的经历?”
云玄皱眉,极认真地回忆着竹笙说过的每一处细节,神情凝重,半晌才道:“关于水晶宫的事他没有多提,只跟我们说了几点他的猜测。”
大家都望向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