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正是秋末冬初之际,这个时节对于北方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来讲并不是什么好的日子,随着凉意的来袭意味着草原上丰茂的牧草即将进入尾声,凌冽难熬的冬季即将降临。
这种情况对于长期游牧与濡水东岸伊逊河西岸的可剫部落来讲亦是如此。
因为受到水源的限制,这一代的游牧部落虽然相隔甚远,但大多数都是依存于两条河流的周边定居,再远也不会超过伊逊河的北部,否则将会受到弥加的制裁。
弥加作为盘踞在北平北部草原中最大的势力与东西两面的阙机、素利并称鲜卑三大部落。
之前鲜卑联军也是这三大部落集结起来对抗公孙瓒的,只不过最终被公孙瓒强势击败,如今三家已经各自回归自己的部落所在开始了休养生息。
三大鲜卑部落联合起来的失败让幽州北部的鲜卑族元气大伤,很多小部落中基本已经看不到青年男子,如今勉强支撑着的都是上一代的老病男丁,眼前这个可剫部落便是如此。
在一条濡水支流旁,十几个部落女子牵着马带着盛水的木桶正在打水,旁边几个孩子正嘻嘻哈哈地玩闹着,似乎没有注意到身旁母亲们脸上的些许愁容。
部落中打水的事情一直都是女人来干,男人们大多都是在自己部落的牧场周围巡逻,一方面防止其他部落的人趁机偷走自家的牛羊,另一方面也是防备草原上无时无刻不游荡在牲畜群周边的饥饿狼群。
本来以可剫部落的规模来讲,就着自己部落的牧场已经能够养活部落中的所有族人了,但去年三大部落集结联军把部落中的青壮男子都抽调走了,今年缺少了男人们的防卫后部落牧场内的牛羊硬是被其他部落抢走了三分之一。
再加上幽州被公孙瓒把控后大肆打压皮革生意,以至于部落中的皮革有九成都烂在了仓库中,最终在除去上贡弥加的牛羊后自己部落中能够剩下的已经寥寥无几。
这个冬天都不知道要怎么过。
“唉,男人们都死了,部落里的族老们年岁也高,昨儿个大古趾和大喇力也走路了,光是今年就走了八个族老,真不知道明年该怎么过。”
秋凉时节这名妇人却穿着短衣卷着裤腿涉入水中直至淹没小腿,看她那模样似乎感觉不到河水的冰凉,只是一边打水一边跟旁边的同伴感叹日子艰难。
“谁说不是呢,真想不通弥加那帮人的脑子,为啥要跟白马将军打仗,我们鲜卑人死在白马将军手中的勇士还少吗?”旁边一人说道。
一提到那场战役周边几个妇人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一仗据说死了几万勇士,周边的那些小部落情况跟我们部落也差不多,有些部落情况比我们还差,我们部落至少还有一些族老在支撑着,其他部落连族老都凋零了,真不知道那些女人能不能撑到孩子们成长起来的日子。”
“只可惜,要是现在的幽州还是刘公执掌,咱们部落的姑娘们还能嫁到汉地吃一口饱饭,也不至于跟着咱们这些老女人挨饿受冻。”
说道汉人,其他女子都露出向往的神色。
汉人的生活对于她们这些生活在大汉边境的部落女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以往刘虞在世的时候很多部落女子都会通过商队进入汉土,然后伺机与汉人男子结婚,如此一来不光能让女子在汉土定居还能给自家部落在大汉官府那里争取到一定的福利。
在以往,就算某个小部落活不下去了,也能依靠女子嫁入汉地获取一定的回报用来维持部落的运行,可以说那时候的鲜卑是活得最滋润的时候。
然而这一切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在的他们不光要自己承受大草原上变化无常的天气带来的恶果,而且对所有部落来讲都已经没有了退路。
要么坚强地挨到明年开春,要么在这个寒冬就完全覆灭!
在缺少男人的情况下,活不下去的部落连对外掠夺的最后手段都已经不再拥有。
眼下的境况让这群女人纷纷叹气。
就在这时,水面上荡漾的波纹突然变得密集起来,与此同时在场的女人们也感觉到了脚下传来的震颤感。
这种震颤感他们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大批骑兵行军时产生的震动!
这里怎么会有大批骑兵?难道是弥加的人集中过来了?
所有女人都有些惊慌。
现在这时候明明没到上贡的日子,来者气势汹汹难道是想强抢?
一想到部落之间的烧杀掳掠这些女人就一个个面色发白,他们只是负责打水的女人罢了,面对男人的屠刀毫无反抗之力。
“快看,骑兵是从那边过来的。”一个眼尖的女人很快就发现南面草原上出现的一道黑色浪潮。
南边来的骑兵?
那不是公孙瓒的地盘吗?
不对,现在应该是冀州军的地盘了!
半个月前,公孙瓒被冀州军击败的消息已经传了过来,部落中的族人们虽然高兴,却没感在冀州军发出善意之前主动去接近,所有人都在观望冀州军的态度,因为大多数部落能不能扛过这个冬天全看冀州军的脸色!
可现在冀州军的骑兵居然出现在了草原之上?
难道他们要效仿公孙瓒对鲜卑部落进行血腥清洗?
想到这里,女人们纷纷色变,她们一边招呼孩子们集合过来,一边各自拉住马匹的缰绳灵活地翻身上马。
这时候河边荡漾的那些水桶已经没人去理会了,她们只想快些回到部落去通知部落内的族人。
这个寒冬已经很难过了,要是再被冀州军劫掠一番,他们部落的覆灭就在今年。
那些玩耍的小孩很听话,或许是草原上危机四伏的缘故练就了他们的乖巧,总之在女人们上马的时候孩子们也纷纷跟着坐到了马背上。
一瞬间,十几个女人已经全部上马,随后众人找准方向朝着东边驰骋而去。
苍茫无垠的草原上,一支莫约万人的骑兵正肆意驰骋着,沿途所有的异族野兽全都望风而逃。
在这支骑兵的前方,一面鲜艳的旗帜迎风招展,风声呼呼刮过,旗帜猎猎作响,隐约间能够看到旗帜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潘’字。
这支骑兵正是从北平出发的三支骑兵的其中一支,由潘凤旗帜率领,直接北上杀向弥加所掌控的草原区域。
另外两支队伍分别是张郃率领的麒麟营和颜良为主赵云为副共同率领的剩余一万骑兵。
其中张郃率领的麒麟营因为行军速度较快的缘故,所以被潘凤派往了距离更远地域更加辽阔的位于辽西北面的素利部落掌控的草原区域。
颜良和赵云率领的剩余大军则被派往了渔阳北部由阙机部落掌控的草原区域。
三支大军虽然都只有一万人马,但对于现在的三大部落来讲无异于庞然大物,尤其是渔阳北部的阙机部落,本就与旁边乌桓人互有摩擦的他们在实力上要稍逊于其他两大部落,如今虽然三大部落和乌桓人都有损伤,但此时的阙机部落要是再被冀州军一顿屠戮,那么将来在渔阳北面的草原上他们部落将失去全部的话语权。
前提是阙机部落能够在这次扫荡中存活下来。
抛开颜良赵云与张郃分别率领的两支骑兵不谈,潘凤亲率的这支兵马已经深入草原三天时间了。
这三天里,一万大军除了赶路就是赶路,沿途硬是没有遇到任何鲜卑人更别说鲜卑部落了。
三天来,大军的粮食补给还有存余,但清水补给却已经见底,要是今天再找不到水源,明天之后部队的状态就会急速下滑,甚至最后有可能要落到杀吗喝血的程度。
所幸现在深入草原尚且不远,被潘凤请来的三个鲜卑向导还能清除地分辨各个方向,也就是在他的指引下潘凤等人这才找到了这处河流。
不过从刚才的情形来看,这条河流的附近是有部落活动的!
“将军,这是濡水的一条支流,附近长期徘徊着三个部落,只要将军派出哨骑去打探一番必定能找到他们的落脚之处。”
潘凤身旁,一名神色谄媚身着汉服但发色和肤色明显不同于汉人的男子正小心翼翼地说着。
此人正是潘凤请来的其中一个向导,相比于另外两个,这家伙明显更加活跃一些,在草原上行军的日子里是不是地跟潘凤套近乎献好处,反观另外两个,都是老实巴交地跟着大军,只有在潘凤大军走错路的时候才会出言拨正。
“三天以来总算是碰上部落了,接下来还要你去劝说那些部落之人,我主韩公广开颜面,让他们有机会入住汉土,要是他们不识相,你也别怪我心狠手辣。”潘凤看着远处湖面上飘荡的几只水桶淡淡地说道。
刚才逃跑的那十几个人并不明显,队伍中也就潘凤隔着老远看清了她们的阵容。
十几个女人和一群半大的孩子,这显然是附近部落的人,也就是说进入草原后能不能开门红很大程度上要落在这个部落头上了。
不过从刚才那些人恐慌的模样来看,看来公孙瓒这些年下的手确实狠了一些。
很快,大军就来到了湖边。
隔着老远潘凤就命人下马步行以防马粪落入水中污染水源。
因为现在是第一次出现在鲜卑人的视线中,再加上刚才取水的那些女人,所以潘凤并没有怀疑水源的问题,直接让人开始补给各部已经见底的水袋。
找到水源让一万冀州士卒士气一振,早先缺水的阴霾也瞬间消失,几个负责取水的士卒更是发出一阵欢呼。
“将军,您喝口水吧。”亲卫统领成高将水囊递了过来。
潘凤拿起水囊吨吨灌了几口,冰凉的河水顺着食道直入腹间,令人精神一振。
“哈!这水倒是新鲜。”潘凤笑道。
“趁着将士们休息的时候派些哨骑出去摸一摸周边的部落,好不容易找到几个,可不能这么让他们跑了。”
“末将这就去办!”成高应声退下。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那些派出去的哨骑纷纷归来并且带来了周边部落的消息。
听到哨骑的汇报,潘凤当机立断朝着最近的一个部落赶了过去。
可剫部落。
作为草原上一个人口不足三百的小部落,可剫部落内的基础设置并不丰富,整个驻地放眼望去也不过近百个用于休息的帐篷而已,位于部落中心的牛羊牲畜加在一起也不过寥寥百余头,今年如果没有其他食物来源,这百余头牲畜是供不起可剫部落剩下那些人的。
不过对于可剫部落来讲,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扛过这个冬天,而是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冀州大军。
距离女人们带来消息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部落中的人已经对这个消息深信不疑,因为就在刚刚,几个明显是汉人哨骑身影在他们部落远处的草坪上驰骋而过,这意味着部落的位置已经暴露,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应该就是汉人的骑兵大军了。
部落内最大的帐篷中,几名面色沧桑身上或是断腿或是缺胳膊的老者聚在一起,旁边是几个看上去精明能干的中年妇女,这些人便是可剫部落目前拼凑出来的决策阶层了,而这个七拼八凑的决策层现在就要决定一个事关部落生死的选择。
“听说冀州军在汉境各处都是布施仁政,就算是那些在汉地生活的族人也有受其恩惠的时候,他们这次进军草原应该是去对付弥加而不是来对付咱的。”一名中年妇女说道。
“你懂啥,对那些汉人将领来讲,咱们这些部落就是赤裸裸的功勋,否则你以为公孙瓒之前为什么会一直追着我们鲜卑人打生打死的,还不是为了能够封侯拜将!”另一人说道。
“如今公孙瓒已经败在了冀州军的手中,显然这次的冀州军比以往的公孙瓒还要强大,咱们不管怎样都不能与之对抗,所以咱建议让部落的人先出去避避风头,至少要躲开这次的大军才行。”又一人说道。
“哼!说的轻巧,部落中养的牲畜如何处理?咱们备好的过冬皮毛又怎么带走?难不成你想靠着身上这身皮毛挨过草原上寒冷的冬季?”有人嘲讽道。
“既然你觉得这个办法不行,那你想个可行的出来啊,不然就给我闭上嘴巴!”
“你...”
眼看着两人就要争吵起来,位于正中间的那名缺少胳膊的老者终于开口了。
“都给我安静一点,以我们部落现在的状况反抗是不可能的,逃跑也是不可能的,你我能做的也只是在原地等待这支冀州军的裁定而已,只希望...他们能仁慈一些。”
正在这时,一名妇人气喘吁吁地冲入帐篷。
“族老,大军已经过来了!”
“什么!这么快!”众人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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