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刘秀,王莽,与丘拜斯(4k)(1 / 1)

“奉孝,事情查清楚了么?如果答案是否,多久能给朕一个答复?”

北邙山下,刘协亲自将郭嘉叫到身前出声询问道。

“公达行至上蔡一代被袭杀,随行两百多名郡卒皆死,随行的财物,甚至连马匹,贼人都没有抢,但随行的公文奏表全部都不翼而飞,刚刚传来消息在平舆城留守的郡丞萧平几乎是同一时间遇刺身亡。这……其实根本就不用查,定是汝南地区的豪强大族联合所为,也一定是跟此次上计有关,陛下若是想要大开杀戒,将汝南最顶级的那几个豪强大族排排坐,挨个杀,估摸着也杀不着冤枉的。”

“汝南的郡丞也死了?好,好好好,真是太嚣张了,这是拿朕当刘秀了是吧,张宇。”

“老奴在。”

“汝南的账,有问题么?”

“这……根据校事府粗浅的调查,汝南的问题,确实是不小,然而具体的情况,还是要详查,校事府能力有限,也是力有不逮。”

“是只有汝南有问题,还是天下都有问题。”

“这……只能说汝南的问题,更严重一些吧,除了南阳、颍川二郡,以及兖州之外,天下各处,几乎或多或少都有一点问题。”

这头刚说完,下面却是炸了锅了,一时间,所有人都是两股战战,紧张的吞咽着口水。

确定了,这就是光武朝的度田事件重演,就看天子到底想闹得多大了,当天晚上,这满朝的文武百官无不是彻夜难眠,有些出身不好的武将更是一脸懵逼的到处去求教,根本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比如关羽就在问:“大哥,你们所说的那个度田……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备则叹息一声,一边给关羽斟酒,一边解释道:“此事,说来也是话长了,你知道我朝其实,一直都有一个上计的制度的是吧。每一年,各郡长官都要派上计吏进京,向朝廷详细汇报郡内田、人、牛马、财物、以及风土人情的详细情况,其实天子的议税之法,同样也是脱自于此。”

关羽闻言不屑地笑道:“那也叫上计?天子亲政以前,完全是胡说八道,名存实亡,否则这天下如何也变不成今天的样子。”

“不错,上计乃国之根本,然而本朝那么多上位者难道都是傻子么?不知道这些么?事实上,我朝以前对上计之看重,几乎是仅次于军政大事的,而之所以后来变成了形式主义,就是因为那场度田事件。”

“建武十五年在上计时,光武帝敏锐的察觉到上计有假,无论是耕地数量还是人口户数,光武都认为各郡有所隐瞒,遂下令全国各郡县重新统计,这份诏书,就叫做度田诏。”

关羽闻言道:“光武帝起于微末,名为中兴,实为开创,自然不是好忽悠的,威望怕是能与当今天子比肩,各地两千石居然连光武帝都敢欺瞒,怕是活得腻歪了。”

刘备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道:“真如你所说的话,这天下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各地两千石面对光武帝的高压,只得选择优饶豪右,侵刻羸弱,即,将老百姓的住宅都算作了耕地,将人口,田亩的缺口尽量都从普通百姓身上找齐,而豪强大族,他们依然不敢查,或是没有能力查,而即使如此,数据也依然是错漏百出,而在复查中,陈留郡所递交的上计簿中,还另外附带了一封信,上面写的是,颍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意思就是说,让他在汇报的时候,参考着颍川和弘农的数据去报,不要参考河南和南阳的。呵呵,毕竟河南和南阳都是勋贵豪强云集之所在,报上来的数据,纯属胡编,不具备参考价值么。”

关羽闻言都惊呆了:“好家伙,面对光武重压,居然还敢如此胆大妄为,此乃国本之策,居然可以照抄,胡编的么?以光武的威望,他怎么可能忍得了?”

“他确实是忍不了,事后光武帝勃然大怒,亲自派遣信得过的人下放到地方,重新去审查上计工作中弄虚作假的问题,近郡守、刺史这些两千石的官吏,就处死了足足十几个之多。”

“这下,他们应该不敢再作假了吧?”

“哎,接下来,便是天下各郡皆反了啊,郡国大姓及兵长群盗处处并起,攻杀所在郡县的长官,其中,青、徐、幽、冀尤甚。要知道冀州,可是光武之所以能席卷天下之根本啊!就连新莽王朝末期,也从没发生过暴民杀官的情况。

关羽闻言,一时沉默不已,好一会儿才问道:“后来呢?”

“后来,就不了了之了啊。”

“哎,豪强大族之祸,由此而始啊!”

“这,也是那些宵小之辈的胆气所在了,以光武之威能,尚且拿这些豪强大族全无办法,最后也不得不进行一定的妥协,今上,纵有经天纬地之才,然而此时袁尚、公孙度、孙策、吕布、韩遂,这些不臣之人尚在,天子威德,未必就强于光武,这些人既然敢反光武,反今上,怕也不是不可能了,眼下正值春耕时节,本就不便用兵,再加上冀州,汉中又都在打仗,强压之下,万一出现天下皆反的情况,只怕,我大汉三兴之势,就要断送了啊!”

关羽闻言也是心忧不已道:“天子爱民如子,此等上计之事关乎天下百姓福祉,绝不可能放任不管,何况荀尚书都因此而死了,这口气,天子咽不下。”

“可是,等大汉真的重新一统之后,再行彻查难道不是更好的良策么?再不济,也得等到秋收之后吧,朝廷现在哪里还有镇压叛乱之兵呢?”

关羽闻言,也唯有沉默以对。

易地而处,他都觉得天子太难了。

其实这事儿,包括刘协本人在内也大多都有数,他也想过这次议税,首要解决的肯定就是各郡县政府大规模弄虚作假的问题,也是特意因此去重读了光武本纪。

说到底,刘协对于自家地盘的统治根基,还是太不稳了,而他的改革,又实在是太猛了。

官渡之战以前,刘协改革的强硬措施之所以能实施,一来是那会儿吕布帮他杀了不少人,把那些地方豪强都给杀怕了。二来,也真的是天时地利人和,尤其需要感谢曹操给他打下的基础,是真的好。

官渡以前,朝廷名义上掌控了四洲之地,即司、豫、兖、徐,以及一个南阳。

司州,被董卓给祸害的几乎都没什么人了,豪强大族的实力大减。

豫州,名义上虽然归属于朝廷,但实际上朝廷真能控制住的也就是一个颍川,而颍川所谓的豪强大族,那不都在朝堂之上了么,一部建安大典,把他们都给抬成学阀了,他们自然是不可能去反对天子的。

兖州,那是多亏了曹操经营的好,权力抓得牢,再加上连年的天灾,兵灾,先后被黄巾、青州黄巾、黑山贼、吕布、曹操本人,以及地震、旱灾、蝗灾、瘟疫轮番祸害,豪强大族本就多已无力,又有李典作为榜样转行做了军事贵族,大多尤有余力的人家不是投了天子在朝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就是跟着曹操,也算是既得利益者,其他人确实也是无力反对。

至于徐州之地,反对势力其实也已经先一步被吕布给杀光了,就连陈登都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而在此之前,吕布,袁术,曹操,刘备,陶谦等英雄在此地轮番登场,尤其是曹操此前屠城时一顿乱杀,却是也终将此地的豪强大族削弱的不轻,虽然配合程度比不得兖州,但当时来看,确实是面临天子屯田之兵的时候有心作乱也是无力能为。

然而一场官渡之战之后,天子的地盘扩大了太多了,关中,荆州南郡和江夏郡,并州,幽州,以及名义上虽然早已归附,实际上却是官渡之战的过程中才真正划入治下的豫州。

地盘,人口,扩大了一倍也不止了。

而这些新入手的地方,大多都是从袁绍手里抢过来的,如冀州、青州,此前在袁绍治下的时候管束都比较松散,其治下豪强大族与党人通过联姻等手段进行联合,已经颇具晋初门阀的苗头,至于幽、并两州,更是几乎自治的状态,比如太原,在高干主政时期几乎都是那些门阀自己管事儿,这就导致豪强大族在战乱中不但实力没有受到损失,反而一个个都吃成了庞然大物。

至于,豪强大族本来就最多,又基本没经过战乱洗礼的豫州,尤其是汝南郡,那就完全与两晋无二了,汝南郡之前之所以老实,无非是被吕布给杀的有点怕了,袁家确实是连根拔起了,但袁家之外的豪强却是一点没损,甚至反过来侵吞了部分袁家的遗产,变得更加庞大了。

毕竟刚刚并入朝廷的管治还不到半年的时间,朝廷又一直有大事牵扯精力,新政的执行情况当然不会太好,阳奉阴违的行为自然是免不了的,尤其是刚刚实施不久的盐铁合营政策,地方上的抵抗情绪是很大的。

现在查账了,自然是要出事儿的,想都不用想,荀攸肯定是不敢弄虚作假的,这次开会肯定是要如实上报的,或者说自他上任的这半年以来,尤其是吕布走了之后,这汝南郡的矛盾肯定一直都很尖锐,却是终究为自己惹来了杀身之祸。

事实上,后世互联网上总有人说王莽是个穿越者,对其改革的评价往往也都是一句不切实际,或者不符合生产力发展就简单概括了,甚至有人煞有介事的说他肯定是六十年代左右的穿越者,但其实真正推翻王莽的,不就是盐铁专营之策么?

王莽将盐铁以及其他所有的生产资料收归国有,就是不顾民间疾苦,就是脑残,就是不符合生产力的发展,刘策的时候怎么就那么符合呢?

还有所谓的井田之策,实际上不也就是将耕地的九分之一收归国有后,用这九分之一的田来进行屯田么?

貌似刘协自亲政以来,其屯田的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九分之一了吧,南阳的屯田数量甚至都超过三分之二了。

眼下,摆在刘协眼前的确实就只有两条路了,一条,是将此事高高的举起,轻轻的放下,派人好好去汝南查一查荀攸到底是怎么死的,估摸着十之八九也能查出一些东西,杀几个所谓的凶手给天下人做做样子,给荀家一共交代,而议税会议上,随便开一开,对各地郡县上表的统计数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此的话用不了几年,统一全国指日可待,他依然会是青史留名的中兴之主,评价十之八九还要在刘秀之上,不管他是想禅让还是想君主立宪,都不会耽误他。

要么,就是一查到底,把当年王莽想做但是没能做完的事情做完,把当年刘秀都不敢查的事情查他个水落石出。

至于代价么,不知道,也许王朝会被推翻,再不济也要大幅度的延缓他统一的天下的进程,万一侥幸把事情做成,那他的个人威望肯定也是要登峰造极的,估摸着无论是想要君主立宪还是禅让退位,肯定就更难了。

更重要的是,他的这套正常的对于黎民百姓来说,也未必就会因此而受益,或许会受更多的苦也说不定,比如王莽时期,明明做的都是善政,但造的难道不都是恶果么?

甚至于思维发散一下,刘协还想到了前世的红色老大哥,想到了一个叫丘拜斯的人,这货作为老大哥市场化改革的实际操盘手,据说被评选为俄国人最不能原谅的第二人,排在他前面的那个叫希特勒。

据说因为这货长了一头红色的头发,所以自他之后,俄国政坛上基本就没出现过红头发的政治家,因为民众看见红头发的人就想打死他。

说实在的,这货也是一个上世纪挺有名的经济学家,他为俄国所开的药方基本上就没有一条是错的,其目标与我国改开大体上也都是同一档子事儿,只不过他想用三两年的时间做到我国三四十年才做成的事儿,如此而已,反正结果吧,北极熊在他的手里基本就变成哈喽kity了。

顺便说一下,这帮人的经济学理论脱胎于萨克斯,萨克斯的经济学理论当时在玻利维亚已经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不过可惜的是玻利维亚的经济只好看了几年,后来就直线下降,现在已经被称为南美乞丐国了。

南美都烂成那样了,还特么南美乞丐国,这能要着饭么。

扯远了,但是总之吧,所谓文人误国,执政者有时候初衷确实是好的,但是结果却往往总是不能尽如人意,而坐在这个位置的决策者,在面对自己政策所产生的恶果的时候,显然不是一句但求无愧于心就能揭过去的。

如此麻烦、糊涂、危险的事情,做他干什么呢?

啊~,好纠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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