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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剪刀下一声轻响,-枝点缀着数点雪梅,流溢淡香的枝干应声落地。撞击力度传至,枝尾仍颤动不已,洁白无瑕的花瓣飘零几瓣,和风--送,冬阳之下雪-般的白梅K舞,斜影枝横的庭院里更增几分淡雅。
北方武人喜槐,江南武人爱梅。
梅花遇寒不畏,雪后更香,品性高洁,常为骚人墨客钟爱,谓之为花中君子,与兵中君子的剑恰好是相得益彰,更与一向爱好风雅的江南文化十分合衬。
因此江南之地,剑客家中多爱梅花。便不裁的满院都是,像样的盆景总要有的。其中尤其以洛剑山庄为最,不但是山庄上下栽种梅花,洛家家徽更是以梅花五瓣为样,寓意傲寒凌立,风骨铮铮
这正在被人修剪枝干的梅花,乃是--盆剪裁得宜的白碧照水。这花花瓣白若初雪,花蕊迎风似别。花瓣上生就奇特纹路,似褶如波,逢寒风吹拂,总迎风开,颤起层层白浪,仿云端,若流风之回雪,乃是寒梅中的极品。此花又因有冰雪般动人冷质,又名为残雪照水,取之冬过残雪照碧水之意,多半也便是从这景象得来的巧思。
修剪的人手艺眼光都甚是不凡,他不取细枝,径挑粗干下刀。一把几乎近于女子闺阁中使用的精致细剪在他使来竟似阔锋大剪,随手-剪,枝干应声落下,切口锋利无比,竟于平凡中显出-股凌厉气势。此人动作不快,然所剪盆景立影纷纷,若迎若列,与《园经》中言若合符节,可说已得个中三昧。
他左一剪,右一剪,渐渐成型。
若有人来看这株白碧照水,恐怕已不认得这还是昨日那盆风雅淡淡的梅花。
而若有人认得这人,恐怕更要吓个半死。广为久所
因为这人,实在不该如此从容地出现。他不该在此时从事任何在阳光底下的活动。纵然有他不得不为的理由,其中也绝对不该有在庭院中安静地修剪梅花这一项。
他正是被世人畏惧为北疆双雄的鬼蜮大盗--阿不勒斯。
据说阿不勒斯乃是惊世的武学奇才,虽然也跟他幼年遭遇有关,可他的确在练武方面没遇到过完全无法解决的困难。这种状况,也就是世人一般俗称的一--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如今所见,即使不知道他是否当真精通各项武器,至少这柄剪子却使得极好。他魁梧健壮,铁塔似的身高,实在不像是精于这样精细活的样子。他的手宽大厚实,满布粗硬的茧子,加上他高大的体型,与盆中一株枝条垂落、随风摆卯的梅花相较,似乎肌肤还比这梅花枝干更粗。
偏就他做的极好,那把小剪子更是得心应手,像是在他手里已经用了一一辈子似的。
阿不勒斯安之若素地缓缓修剪着盆景,到后面渐渐枝干已少,下手越来越慢。
“报!”
一声如北风般萧杀的严肃声音忽起,冲散了庭院安恬的气氛,-个大汉如鹰落下,跪倒阿不勒斯身前。
鬼蜮一伙阶级分明,魑魅魍魎,牛鬼蛇神各领一旗,分正副职位。四人各为旗主,其下都设有个副旗主。
来的这汉子便是魍魉-旗的副旗主,名为疫鬼。北疆多豪杰,除去蛇神-旗,余下三旗中骁勇善战之人实不在少数,这名为疫鬼的汉子便是其中的翘楚。鬼蜮四怪之中,魍魉最为嗜杀,因此手下的人也都不多不少沾染了这个习惯,乃是一支恶军。疫鬼正是将这个习惯接受以及继承的最为彻底的一个,也因此才做的了魍魉的副旗主。
他背后一柄血迹斑斑的鬼头大刀,浑身的杀气仿佛刚自战场归来。然而随着他-跪下,却觉花香迷人,再抬首时候,却是身上的杀气被这无处不在的宁静气氛感染,逐渐消失了。
疫鬼不由心中-震,武林高手过招最重气魄,若动手时候也如这时候一般杀气不动而消,还打什么打?不动手已经输了九成。心道:这花香竟然可克制刀剑杀气,可谓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主子当真高明。
疫鬼被气氛弄得片刻失神,好歹是仗着内功精纯回过神来。他乃是前来汇报的,不敢久不开口忙垂首恭敬道:“主人,旗主自常州有消息来,请允许属下报告。”
阿不勒斯却不答话,神色从容,静静地修剪着枝干。他--会儿凝神细思,-会儿愁眉不展,小心翼翼状仿佛在与绝世高手过招,许久后又舒展眉头笑逐颜开,似乎沉迷其中,甚是悠然自得。冬日稀薄的空气中,阳光斜斜洒落,日光、立影、白梅、剪、寒风,还有阿不勒斯,竟然仿佛融为一体,再不可分。一个动作,-个移动,都给人与自然密不可分,完全进入了某种人所难见的空间中的感觉。
这一瞬间,阿不勒斯明明就在眼前站着,疫鬼却觉得眼前似乎空无-人,便是只有小园寒梅,冬阳傲立。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疫鬼心道:过去总道主人的鬼神经出神入化,却不知道是如何厉害法。今日方知主人的神功经天纬地,已入天道,举手投足竟然能有这般高深莫测。我若是主人的敌人,连一招也不用接,光是他往这里-站,人已经战意尽失了。
疫鬼不敢打扰主人兴致,只是默默等待。
好半天,阿不勒斯的声音悠悠传来。
“你知道么,这梅花,乃是花中的君子。易经之中有所谓元、亨、利、贞,对应在梅花上,正好是梅花的四个特点。
疫鬼来自北疆,没多少墨水,怎么知道这许多名堂,又不知道为何主人突然对南蛮子的东西感兴趣了,瞠目摇头道:“属下不知道。
阿不勒斯望着[眼前这盆白碧照水,似乎有几分向往地道:“‘枝横’、‘影斜’、曳疏’“傲雪’,此乃是洛剑山庄中的傲寒四剑,当真不错。’
疫鬼可不知道什么枝横枝竖的,人家是强盗,哪里管那么多计较,大声道:“主人若是喜欢,我们朝洛剑山庄讨来便是,谅他们也不敢不给。当真不交出来,我们出手盗来便是。不就是四把剑么?以主人神功盖世,岂有不能得手的?
荒唐,能抢来的傲寒四剑,便不是傲寒四剑了。'
疫鬼不解道:“这又是为什么?
阿不勒斯默默摇头,笑而不语。
疫鬼渐觉主人当真是高深莫测。忽然更加佩服起魑魅等鬼蜮四怪了。不说别的,就是能够了解主人的心思这一项,旁人就无论如何比不上。
鬼蜮四怪中,魍魉和蛇神足智多谋,擅于揣摩,对于阿不勒斯心思的拿捏,便不是十拿九稳,也有七八分的准确。牛鬼乃是四怪中唯一-个获传《鬼神经》的人,乃是旗下第-一个冲锋陷阵的悍将,地位之特殊不言而喻。
至于魑魅,那更加别提了。魑魅大姐头是主人的女人这件事,早就是公开的秘密,只差两个人登堂入室,大秀恩爱,兄弟们就要开个七八十桌庆贺-番。鬼蜮一伙中的人一见到魑魅,那一声‘嫂子好’早就憋在嗓子眼里好久了。
阿不勒斯见疫鬼发呆,知道这呆子想到了别处,笑道:“既然有事要汇报,便说吧。
疫鬼回过神来:“是!魍魉大人已到常州碧水镇,按计划行事,定要让那夜罗堡主无颜面留在江南。
阿不勒斯闻言垂眸道:“这倒是值得计议--番。夜罗堡主号称是江南少见的高手。虽然因为对战记录稀少,没有正式列入高手的排名中去,但他的事迹在江南武林中流传的并不少。叫魍魉小心些,一次无法得手,寻别的下手机会,切莫着急,赔了夫人又折兵。最重要的是将他引离江南,别阻了我等大事。”
疫鬼忍不住问道:“主人,那夜罗堡主有那么厉害吗?’
“哼。”阿不勒斯微微--笑,将剪子放下,轻轻道:“我也不知。
“啊?”
“此人六年前在江南武林如彗星股崛起,所到之处几乎无人自称其敌。杭州府偌大--块地盘,白王七冠无人能够染指,却让他夜罗堡当家做主。而且挤在白王七冠这些老狐狸中间,竟然游刃有余,发展的好生兴旺。可至今却极少有他跟人决斗或是击垮某个门派的详细记录留下,乃是一桩悬
“这么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但我从未听闻,他有过败绩。”阿不勒斯缓缓踱步,摇头道:“行走江湖,无敌二字,岂是易与?我年轻的时候,何尝不是满身败绩?对敌人大意,便是对自己残忍,这点你须牢记。
疫鬼有些惊讶。心想凭着主人这一身惊天动地的本事,为何行事总是瞻前顾后的。
突然想起一事:哎哟,不好!难道主人与少林秃驴对掌时的内伤发作了!那秃驴据说是中原极厉害的高手,当时虽然两人都吐了血,可是主人好强,硬是强忍了数日才发作,将内伤加重了不少怕不是那次的内伤还没复原啊!说的也是,这才几天,要恢复确实也没这么快。
“魍魎既然要对付他,便自己小心着些。他打算怎么做。
“是,旗主打算这般如此
阿不勒斯听得皱眉:“借刀杀人,很有他的风格,可光这一条计策,不能稳操胜券。'
“旗主还有另外--计,双管齐下。并非只有一-招。
然后又将打算说了出来,阿不勒斯这才放心了些:“他也算会想。他这次又易容了吧,化妆成了什么样?”
“是的,据说,旗主是化妆成了-个姓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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