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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不是死体,也不是活人?”大师疑惑地问,“那奸细又会是什么?”
其他人都全神贯注地凝视向了我。
在揭露自己的猜想之前,我先看了一眼赤瞳——我之所以会有那种猜想,还是因为她之前做过的事。
赤瞳见我看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奸细……可能是某种虫子,或者可能是某种体型袖珍的小动物?”她的特权之一,就是将昆虫变成自己的眼线。
“没错。”我承认了。
“安洁拉用自己的伪装能力,将分身伪装成了虫子或小动物?”有人自语。
琳达对他说:“你是不是傻了?即便安洁拉的伪装能力再怎么灵活,也没有达到将身体从人形伪装成虫形或动物形的本事。”然后又对我说,“据我所知,安洁拉的分身不是凭空得来的,而是要先捕获其他死体,再将其转化成自己的分身。所以她应该是先把本来是虫子或小动物的死体变成了自己的分身,再暗中放置到了我们的身边,对吧?”
“这只是一个假设。”我不打算武断地下结论。
“但是……动物的死体,这……”刚才说话的人显得有些迟疑。
“因为动物缺少智慧,无法形成足够强烈的执念,所以也无法成为死体……虽然这是掘墓人的常识,但是这条常识,早已在三年前就被打破了。”大师缓慢地说,“那个传说中的魔头能够无条件地制造死体,被他用动物死体军队毁灭的城市也不是没有过,要是安洁拉利用了这些动物死体……”
“那么宁海的猜想就是完全可能的了。”赤瞳下了结论。
这句话一出,现场的气氛顿时一冷,有两个队员开始左顾右盼,担心身边是否有虫子在监控自己。
琳达干笑一声,说:“我们就先当这是真的,先当自己此刻真的在被动物死体所监控,那么问题就出现了:我们现在要怎么辨别自己身边的动物是不是安洁拉的眼线?退一步说,如果我们无法辨别,那之后又要怎么防御这种无孔不入的监控?”
“以后每当谈论任务,大家就用纸和笔来交流,书写与阅读的时候都要用手遮挡,传递纸条的时候则要先行折叠。”我讲出了自己想到的办法,“虽然即便这么做,可能存在的动物死体依旧能够找到监视纸条内容的角度,但是这样也会不可避免地将自己暴露出来。”
“笔谈吗?好办法。”大师认同了这个对策,“就按照这个来做吧。”
“可要是奸细不是动物死体,而是自己人呢?”琳达又问,“这种情况,又要怎么防御?”
“先互相监视,防止奸细报信,同时内部清查,将其找出来。”赤瞳的办法十分正道,“虽然这只是权宜之计,但是我们这次的任务也不长久,只要能够度过这段时间,那就不失为良计。”她顿了一下,继续说,“哪怕找不出来也好,只要让奸细在互相监视的压力下无法报信,那他就相当于废了一半。至于互相监视的具体技巧,我这里有一套简单易懂的流程,之后会全部教给大家。”
琳达不由得说:“是我的错觉吗?你怎么这么熟练,仿佛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儿了……”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赤瞳平静地回了一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这个世界的她的过去,但是我结合她以前的表现,觉得她大约是暗指自己在本来的世界的过去,同时也是在敷衍对此一无所知的琳达。
我回忆了起来:她好像曾经对我提及过,在本来的世界,她属于一个杀手团体,团体的名字似乎是……“晚上袭击”?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她明明与我年纪相仿,却是一名十分老练的杀手了,真是令人感叹。
我再次感受到了自己与她的区别。
“关于奸细的事情,就暂时先谈到这里吧,之后就按赤瞳与宁海的对策来做。”大师说,“接下来,我们再谈谈第二件事……”说着,他看向了我。
……
次日,我加入了队伍,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昨天深夜,大师所说的“第二件事”,就是我的去留问题——虽然赤瞳声称我是她的挚友,但这不意味着队伍一定要接纳我。事实上,队伍作为“暗杀”安洁拉的一把尖刀,是不应该随意接纳底细不明的人的,因此在关于我的去留问题上,队伍的拒绝态度一度占据了上风。
这才是正确的态度,虽然队伍对我的印象还不错,但是关系到公事,那就要将私情撇开。况且队员们如今连对自己人都要报以怀疑目光,更不用说是看待一个陌生人了。
不过最终,在赤瞳力排众议的支持下,队伍还是接纳了我,理由有三:第一,队伍人数很少,在失去了约翰之后,他们对补充力量产生了需求;第二,队伍已经确认了奸细在自己内部,因此从外部而来并且与赤瞳熟识的我,相对来说比较清白;第三,赤瞳是队伍的副队长,并且有着仅次于大师的威望,当她成功地说服了大师之后,其余人也就没有了继续拒绝的意向。
在这三个理由之中,最后一个理由才是大头。
天一亮,队伍就离开了避难所,开始前往安洁拉本体所在的地方。
因为安洁拉早已知晓了队伍的存在与目的,所以她当然不会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坐以待毙。我不知道队伍是怎么把握到她的当前位置的,就向大师问了一句,而大师也回答了我——安洁拉的身边有一些拥有智慧的死体部下,其中一个是与队伍同一阵营的奸细,会定时地放出某种类似于信鸽的鸟类来联络这边。
是的,就好像安洁拉在队伍这边设置了奸细一样,队伍也在安洁拉那边有一个奸细。
后者尽管是死体,可却选择了站在人类这边。
这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就连某些活人也会选择叛变成为牧场主,死体当然也可以叛变过来。我想,如果约翰的执念还没有完全了却,那么现在的他也一定会继续站在队伍这边,继续站在所有活人这边,哪怕他已经成为了死体,也会以掘墓人的身份继续战斗下去。
遗憾的是,此时此刻的他,早已被我深深地埋进了地下,并且很可能已经沦为了一头徒留本能的死体。
言归正传:在赶路的时候,队伍内部对奸细的清查也在继续着。
不止是队员们自己在清查身边的人,赤瞳甚至还在故意给可能存在的活人奸细制造报信的机会,同时暗中操纵昆虫进行监视,放饵钓鱼。
然而奸细却依旧没有被找出来,这使得队员们越来越相信,奸细并不是活人,而是安洁拉的动物死体分身。
走着走着,我又生出了其他的想法:要不要索性抛开内部不稳的队伍,与赤瞳一起离开,两个人携手对付安洁拉?
虽然我和赤瞳并没有打破情报中指出的安洁拉的坚固防御的办法,但是大师有,只要我们设法“借走”大师的红色金属长剑,那么战斗方面的顾虑就不再那么重了。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我自己给否认了:先不论与队伍为敌会给我们带来多大威胁,只说我们对这个剧本世界的陌生程度,就已经足够致命了——因为我们不识路,所以哪怕知道了安洁拉所在地点的地名,我们也无法独自到达那里,而队伍拥有的地图又带着一股落后时代的抽象风,没有本地人的话,根本无法拿来参考。
我们甚至找不到问路的人,因为巨国的民众基本上都退缩到五大火种城了,外界对于没有敛息黑袍的活人们来说,根本就是人间地狱。
时间很快就到了傍晚,队伍开始在林间扎营,并且将附近零零散散游荡的死体们给埋葬掉。
赤瞳也出手了一次,她用的当然还是长刀武器,不过与上次不一样,上次我基本上都将注意力放到了她所放出的血红色火焰上面,而这次我则留意到了一件事情:她所使用的长刀,我好像有些眼熟。
那把长刀的刀身没有特别之处,只是特别雪亮与锋利,可刀柄却是红色的,上面还画着怪异的符文。
它居然与我曾经在平安城剧本中使用过的童子切安纲完全一致。
当天夜晚,我与赤瞳一起守夜,向她提起了这件事情。
“……你说的那个存在武士与恶鬼的剧本世界,我曾经去过一次。”她说,“那一次,我所收到的指令是斩杀统治国家的昏君与大臣们,虽然我最终顺利地达成了目的,但是也在某次意外中失去了这把村雨。直到我最近获得了一种能够唤回失物的特权,这才取回了它。”她抚摸着入鞘的长刀,“没想到你也去了那个剧本世界,并且用这把村雨斩杀了恶鬼之王,真是了不起。”
据我所知,童子切安纲的初代主人就是一名结束了腐败世道的黑发赤瞳少女,横空出世之后又突然销声匿迹,没想到那人就是她赤瞳。
现在回想起来,这段传说中描述的少女,无论是超凡脱俗的身手还是无所顾忌的行事风格,亦或是手持仿佛不属于此世的武器,都不正是调查员的特征吗?然而那时候的我却完全没有联想到这一点。
“原来这把刀的真名是村雨。”我的心情既感慨又怀念。
当初若不是这把村雨,那我想必早已死在了酒吞童子的手里。从这件事来看,我居然还算是被赤瞳间接性地救了一命。
赤瞳罕见地微笑了一下,然后问:“你手里这把刀又叫什么名字?”
她所指的是我的逢鬼必斩之刃,这把刀在今天上午被我用特权召唤到了这个剧本世界,此刻就挂在我的腰上。其他人也没问我这把刀从何而来,因为我穿着黑袍,所以他们估计以为这把刀之前是被我藏在了黑袍里面。
我报出了它的名字,赤瞳念了一遍:“逢鬼必斩……”她又问,“这里面有什么典故吗?”
我先将当初黑桐寮主告诉自己的典故讲了个大概,然后说:“可惜这个剧本世界没有恶鬼,它的性能也要打上一个折扣了。”鬼切在攻击恶鬼的时候有着十分强大的锋利性,可在除此之外的场合,却只是家用厨具级别的锋利而已。
“行走于世间的恶鬼或许只在那个剧本世界存在,但人心中的恶鬼,却是无处不在的。”她意有所指地说。
我注意到,从上次手机通话的时候开始,到如今几次闲下来的时候,她总是会有意无意地引导话题,并且笨拙地说出来一些听上去好像很有道理的话,仿佛希望我能够成为一个……怎么说呢,英雄……或者说,正义的伙伴?就说眼下这转移话题的技巧,听上去也不怎么灵活,可见她平时也不是什么擅长口舌的人。
看着她偶尔停顿下来,笨拙地组织语言的样子,反而觉得有些可爱。
我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听了后摇摇头:“不,我没有这么想,正义……”说到这个词的时候,她好像不以为然,这让我觉得有点意外:尽管表面冷淡,可她给我的印象还是十分正派的。
片刻后,她迟钝地组织好了语言,这才说了下去:“你和我都不适合标榜正义,但是我相信,我们都在追求美好的世界。在这个过程中,惩恶扬善是必不可少的。”她继续说,“扬善是十分复杂的工作,相较之下,惩奸除恶却更加简单……不对,不应该说是简单,应该说是更加明确吧。比起改造某种事物,毁灭某种事物总要好懂得多。”
她突然对我说什么惩恶扬善,我只觉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她到底想要表达什么,不过这也是她的不灵活之处吧。我立即问:“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想说,你做不了正义的伙伴。”她对我说,“所以你可以做邪恶的克星。”
“克星……”
“对,邪恶的克星。”她稍微开心地点点头,仿佛终于满意自己的措辞了,但是“邪恶的克星”这种话却让我有点儿难以启齿。也许是出生成长的环境不一样,我觉得难为情的措辞,她反而浑然不觉。
不过经过这次谈话,我也算是明白她对我有什么期许了。
她对邪恶有着一种强烈的敌视,因此,就好像好人会希望周围的人也做好事一样,她在发现我同样对邪恶怀有反感之后,就希望我也能够与她成为同志、成为同仇敌忾的伙伴——哪怕我们是调查员,注定会在不久的将来分道扬镳。
“听上去太尴尬了。”一秒后,我说出了真心话。
她呆呆地眨了眨眼,回过头,开始一言不发地往篝火里添柴火。我以为她在失望,不过隔了半分钟,就见她忽然转过头来,特别认真地问:“把克星改成天敌怎么样?”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不怎么样。”
“哦……”她遗憾地回过头,抓起了一根木棍,时不时地戳动篝火,像是还在继续为“邪恶的克星”思索一个不怎么尴尬的新叫法。
……
之后,太阳照常升起、又照常落下,队伍日复一日地赶路。
时间过去了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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