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悠长的假期,至少离开海州时,张恪是这么想的,也选择最悠闲的方式溯流而上。
在江轮上,二十六小时的旅程,甲板上,吹着清冷微带腥味的江风,为了不给三个小丫头教训,张恪与傅俊抽烟要躲到舱舷楼梯背后的角落里,惜容、惜羽、芷彤银铃似的笑声肆意洒到江水里,李明瑜、晚晴还有晚晴的私人助理、那个想去美国留学却没有走成不得不暂时找个工作养活自己的女孩张庭站在一旁聊天,也要随时注意不让三个丫头离开她们的视野,唐婧、陈妃蓉、杜飞、盛夏在舱室里打牌,张玫跪在沙发上看着舷窗外的夕阳……
要将这理解成旅游团也可以,还有马海龙与他刚上初中的女儿也是旅游团的成员。
1月28日,孙尚义、杨律锦等人返回香港,对爱达电子碟机业务资产的审计与评估工作也就是暂告一段落,1978酒吧开始春节前的歇业,许维陪她姐许思一起前往香港,这个春节她们都要在香港渡过。
张恪他们一行先前新芜住几天,然后张恪与唐婧、晚晴、芷彤去北京陪徐学平、周叔惠夫妇过春节,其他人则返回海州。
28日上午从海州登船,29日中午在新芜上岸,城北的别墅没有太多的客房安顿这么多人,都安顿在世纪锦湖酒店里,话说回来,小叔、邵至刚牵头,拉许思拿丹井巷物业入股的商业地产开发公司直接注册为世纪锦湖地产开发集团,是股份有限制性质,以邵至刚手里的商业地产开发公司的原班人马以及从宏远实业抽出些人手做班底,共注入资本金一个亿。张恪倒也没有太关心过那档子事,却是到了新芜,才想起邵至刚跟小叔他们该不会就将“世纪锦湖”的名字彻底的给占过去了?
徐学平离开东海,李远湖当上省委副书记、代省长,暂时对新芜的官场并没有直接的震动,新芜原市委副书记、副市长罗归源给判处死缓,市委秘书长钱文贵顶替常务副市长的职务,张知行作为副市长只分管旅游、工业、企业改制等到很小了一块。虽说分管改制办,但是人在新芜,没有什么强有力的支撑,他只是将云池酒业抓在手里,新芜其他的市属企业,都按照一般步骤进行,不再像在海州时冒进。
新芜今年发生许多事情。
原市委副书记、副市长、横行新芜官场有十年之久的罗归源终于身陷牢笼、牵出的窝犯差不多将新芜声名最狼藉的一伙政府官员及商人都一网打尽,罗归源之子罗文也因为参与并组织**妇女等罪给从重判处无期徒刑,这都是大快人心的一些事情,使得新芜的社会风气与治安都为之清肃,张恪此时到新芜,就不会担心给一群社会混混围观了,市里的经济活动恢复正常秩序,这些都给市委书记江上元、市长刘爵两人带来良好的社会声誉。可以说,将罗归源送进牢狱,他们两人是最大的利益获得者,就算徐学平离开新芜之后,有人建议调整一下张知行分管的块,都给两人顶了回去。重修城防江堤到冬季枯水期工程最紧要的时刻,资金紧张,还是世纪锦湖暗中捐了一笔五百万的款子,江上元自然能明白这笔钱是谁出的。刘爵起初不晓得张知行的底细,若是现在还不知,那他这个市长做得就太无谓了。且不说张知行本人的能力与以往的政绩,仅他背后站着锦湖这一点,就不是旁人能轻意惹得起他的。
徐学平虽然离开东海了,但是徐学平一系的官员都相当的稳健,金国海回到省里履任省政法委副书记、省公安厅厅长之职,过几年进省常委几乎是肯定的事情。又听说海州那边周富明主动向省委提出退居二线的请求,虽然省委不可能让唐学谦书记、市长一兼挑,但是唐学谦在他人生五十岁之间当上市委书记也成定局。
抛开这些不论,云池酒业重组与改制之后取得的这些成绩,还是逐渐固巩张知行在新芜的地位。
新芜的工业基础薄弱,云池酒业大概是新芜市里拼拼凑凑惟一资产达将近两个亿的公司。资产规模虽然可观,但是加起来的销售额、利润以及上缴的利税却非常的惨淡,负债还重。张知行亲自操刀云池酒业之后,深入的进行公司管理改革――大幅度的人事调整以及严格人事制度的制定虽然惹来许多争议,一来云池酒业的级别不够、范围不广,这些争议还无法给身为副市长的张知行增加什么阻力――逐步缩小低档白酒的产能、改良酿造工艺生产中高档白酒、大力推动市场化运作,虽然云池酒业总的产能没有提高太多,但是销售额却大幅上升,市里原先不指望云池酒业能很快有什么成效,仅半年的时间,还是给市里上缴仅两千万的利税,让新芜今年捉襟见肘的地方财政稍缓了一口气。
并非所有的国有企业掌门人都碌碌无为、都甘心当蛀虫;就算想当蛀虫,也要有东西可以蛀,主要还是体制的僵化,使得国有企业的经理、厂长不敢、也不能轻举妄动,企业没有活力、经济效益日益滑坡。
不能否认榜样的作用,云池酒业小半年来取得的成绩,也让市里的其他一些企业跟着蠢蠢欲动,张知行负责这一块,虽然没有大张旗鼓,但是还是持鼓励的态度,先让这些企业先活跃起来,以后改制起来,也会减少阻力。
张恪当自己到新芜来是休假的,即使他爸抓着他要谈云池酒业的事情,他也都建议到天云山上一边泡着温泉,一边聊天。
高耸入云的天云山横卧在新芜的西北,东北方向也有高度不一的岭状山地,将绝大多数从北方吹来的寒流挡在外面,使得新芜市内冬季气候温润宜人,不过到天云山上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致,张恪住进酒店,就听卫兰说山北坡在下雪,想着泡在温泉里,看着天空雪花飘舞的感觉真是不错,所以刚到酒店,大家就准备着坐车上天云山泡温泉。
张知行说道:“我这时候跑去泡温泉,成什么样子?”
张恪撇撇嘴,说道:“不就是云池酒业参加全国糖酒会的事情吗?我对这一块也不熟,你们揪住我,也没有什么良言可献……”
讨价还价的结果,张知行最终决定将云池酒业的岁末茶会话搬到世纪锦湖酒店来,张恪将上山的时间推到茶话会结束之后。
秦霜华、孔长河还不知道张恪人到新芜了,还当一向扣门的张知行终于体谅到下面人的辛苦,才将公司的岁末茶话会从冷冰冰的公司会议室移到世纪锦湖大酒店里,坐车过来,正热情洋溢的讨论晚上准备在酒店里吃什么好。
岁末茶话会,除了云池酒业的管理层,还邀请市轻工局、市糖酒协会以及同业酒厂的一些人,用意也是总结以往的经验,为云池酒业日后的发展献计献策。
秦霜华、孔长河赶到世纪锦湖,谢晚晴、唐婧她们正坐车离开,梁格珍还特意将卫婶――卫兰她妈拉上;张恪、杜飞只有可怜巴巴的看着她们兴高采烈的上山去。
谢晚睛、唐婧她们倒是不会体谅张恪的感受,冬天泡温泉的感觉确实很诱人,除了泡温泉,北坡还有一个小型的滑雪场,听起来也相当的诱人。
张恪最终只能将杜飞给拉下来陪他,参加云池酒业的岁末茶话会。
孔长河看到张恪,下颔的胡子渣都兴奋得要立起来,山东汉人,待人热情,揽过张恪的肩膀:“恪少什么时候到新芜的,也没有提前招呼一声……”云池酒业的管理层也不是个个都知道张恪是副市长张知行的儿子,市轻工局与糖酒协会的人则更不清楚,孔长河替他一一介绍。
这一番介绍,各人瞬间初露出来的反应表情各异,想必是夏天在新芜惹出的是非太深入人心了;不过转瞬之时都变得非常的热情。市轻工局、糖酒协会都是张知行分管的块,看到衙内,谁都还真不能马虎。
张恪倒也不以为意,云池酒业这边,他只要与总经理秦霜华、副总经理孔长河保持接触就好,其他人,他自己也都爱理不理的,哪管得他们对自己有什么想法?
张恪给人高马大的孔长河揽着脖子,探出头跟秦霜华打招呼:“秦总,等话茶会结束请你到天云山泡温泉去。”他还惦记着雪中泡温泉的事情。
“不在这里吃晚饭?”秦霜华问道,要是晚上安排了酒席,他与孔长河就走不开。
“有安排晚饭吗?”张恪回头找他爸,没看到人,招手唤翟丹青过来。
翟丹青穿着洋灰色呢子外套,外套下露出裤袜与尖根深紫亮面的高根鞋,正站在会场里亲自张落临时会场的布置,娇艳风情,惹得人频频将眼神往她身上丢,一旁的秦裕琴穿着酒店雪青色制服玲珑有致、容貌清丽,但是气质上要输翟丹青一截,翟丹青是那种一颦一蹙之间,浑人都能散发出魅力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大概已经超越一般漂亮女人的范畴吧。
在新芜,翟丹青也是传奇人物,学生时代出来陪酒赚生活费,高中毕业给招工进市委办,入编转正,二十四岁就成为新芜最年轻的副科级,当上市委招待处副处长、市政府招待宾馆经理,罗归源、罗文一案,大家都以为她要给钱文贵推出来当替罪羊,公职给捋,却华丽转身当上世纪锦湖的总经理,二十八岁的女人,能做到这一步,自然是不简单。
虽然很多人都简单的将这一切与她迷人的外貌联系在一起,言语间也颇为不屑,不过更多的人却异样的诧异:这一朵娇滴滴的花,竟然谁也摘不走。
翟丹青走过来,听张恪问及晚上酒席安排的事情,她说道:“张市长说看下午茶话会进行的情况决定,总不能三点钟结束茶话会大家在这里坐着干等三个小时吃晚饭吧……”
那些期待能捞一顿好酒、好菜的轻工局、糖酒协会的人听了翟丹青这略带讽刺的话,脸上都有些微辣,也忍不住有些失望:什么好处都没有,赶过来起什么劲?
秦霜华倒是老辣人,笑着问孔长河说:“张市长吩咐让准备了些小礼品,你准备怎么样了?”这么一说,又将与会者的情绪给带动起来,这年头,不给人家些便宜,就是不近人情。安排酒席也好,不安排酒席也好,都是两可之间的事情,秦霜华、孔长河倒也头疼吃吃喝喝太浪费时间,关键是新芜喝酒的风气让人头疼,能不喝还不喝的好。
张知行临时去市里有事情,茶话会进行到半途,才赶回来,对此,谁也无法说什么。
张知行来了之后,就简洁明了将话题转到即将于三月中旬在成都召开的全国春季糖酒交易会上来。
一年二度的全国糖酒会,无论活动规模、档次、参与人群、交易量、影响力等方面而言,均可称得上是“中国第一盛会”,已经连续召开六十届的交易会近年尤其的火爆,交易会期间通常能聚集全国各地数万家经销商与厂商,全国的市场能一下子都聚拢到这个点上来。每年的举办城市都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为举办城市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大大推动了当地旅游、服务业的发展,从营销角度而言,糖酒会成了食品制造企业产品营销渠道招商的重要“桥头堡”。
产品能在糖酒会“一炮走红”,就意味着企业进入了快速发展的高速路,至少等于成功了一大半,特别是对于从事快速消费品领域的中小型企业,糖酒会招商的意义就显得尤为重要。
但是糖酒会自九十年代初持续升温以来,已经出现过度泛滥的倾向,很多企业每年都“押宝”糖酒会,俨然糖酒会已经成了商家的一个“公共赌场”,一赌定输赢!更有甚者宁可“借钱”也要来“赌一把”,面对全国的客商,全国的市场一下子聚拢到一个焦点,的确是十分难得的机会,如果规划好了,大把的银子就轻松入帐了,除了参展的少量费用,一下子就“日进斗金”了,有的企业难免“找不到北”了,于是糖酒会也成就了这些“机会主义”倾向严重的“赌博型”企业。
云池酒业参加九七年春季糖酒交易会,那是一定的,而且这次要高调参加,但是要避免沦陷为机会主义倾向的赌博型企业,就需要做许多细致缜密的工作。
孔长河自上次与张恪见面,他人就一直在华北、东北各城市之间颠簸流离打市场,回新芜的日子累加起来都屈指可数,为云池酒业新开发的中高档酒打开市场做出很大的贡献。
春节前后是各消费类产品销售的旺季,孔长河原本没打算回新芜,但是参加糖酒会是云池酒业组建以来最大的一次市场投入,需要他回来亲自坐镇。
今天的茶话会自然是为集思广益,由于有邀请同业酒厂的代表参加,云池酒业这边的发言就不是很积极,主要是引导别人发言,倒是市轻工局、糖酒协会的人想在张知行面前表现,发言很踊跃,听得张恪要拼命抑制瞌睡劲才不能当众打哈欠:昨天夜里在江轮上给唐婧她们拉去打牌睡觉太晚了;不过也籍此了解基本的情况。
茶话会三点半钟结束,与会人员拿着云池酒业准备的礼品各自离开,自然没好意思留下来蹭顿好酒好菜。
张恪看着时间,说道:“要上山就趁早,今天天阴,天黑得快……”
张知行犹豫着,天山云上的山路是沿着雨水道修的,没有临崖的险路,但是基础设施很差,还是砂石路,又没有路灯,虽然离市区不到四十公里,但是夜里下山还是很麻烦。这时间上山,最早明天中午才能回来,年关市里的事情多,下午以及明天上午的时间就耽搁了。
“不会摞挑子的领导,就不是合适的领导,”张恪抓住他爸的衣襟要将他拉进车里来,“烦心事是操不完的,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张知行倒也来不及犹豫,就给半拖着上了车,想想稍稍放松一下,也没什么不当。
天云山上的温泉宾馆,也是世纪餐饮娱乐集团――张恪怀疑会很快更名为世纪锦湖餐饮娱乐集团――与斌老大刘斌的大兴工贸联合投资的产业,新芜的旅游业虽然还没有拉动起来,但是到天云山上游玩住宿,温泉宾馆无疑是最佳的可能是很多人惟一的选择;温泉宾馆的生意倒也不坏。
新芜的旅游业要真正拉动起来,还要城市、景区的基础设施建设跟上去才行,除有秀丽的风景、宜人的气候之外,还要有吃、有喝、有玩、有看、有买,交通还需要便利。
新芜偏于东海一隅,新芜机场还只是小型的军用机场,高速公路没有一寸,国道除此与省城建邺相接之外,就只与西北边经济发展更加落后的地区相通,铁路也只是支线,小江航道客运也将由航程时间过长给逐渐淘汰出市场。
这些都是新芜不仅旅游经济还有工业发展的瓶颈,这些瓶颈靠新芜自身努力很难突破,还需要省里、国家的政策倾斜。徐学平年前从日本拉来那么多政策性贷款,其中就包括从建邺到新芜的高速路项目,新芜至少可以提高三年通上高速,而这三年恰恰是国内旅游经济高速发展的三年;黄金周假日经济拉动旅游经济是从九九年正式启动了。
山下铅云低重、看似要下雨,海拨上了四百米,天气就转为晴了,能感觉到脚下的云层飘出雨丝来,上山之前通电话时,听说山北坡竟然还在飘雪,山脊两边的温度相差十度以上,倒真觉得新芜的地理环境不用做旅游,真是暴殄天物了。
在山下没有耽搁,赶到山上的温泉旅馆才四点半,晚晴、唐婧不见踪影,听说一过来就去北坡的滑雪场了,手机信号还没有覆盖到山上来,也无法联系她们,只能等她们玩够了自己回来,他们先去泡温泉。
这时候赶去北坡的雪场,不用多久天就要黑下来,张恪他们只有先去泡温泉,反正秦霜华、孔长河也迫不及待的继续谈刚才茶话会上没有放开谈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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