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在地面上,让杂草和灌木之间的泥土变得十分泥泞。尤其是士兵踩过的泥地,地表的植被被破坏,更加湿滑。
新军的士兵艰难地往东北方向逃去,希望能熬过这段下雨的时间,不要在雨水中遭遇闯军骑兵。
然而天不遂人愿,淅淅沥沥的雨水虽然不大,却始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西南方向渐渐响起滚雷一样的马蹄声,十二万闯军骑兵已经在两里之外。
曹变蛟知道今天是躲不掉了,大声吼道:“全军列圆阵迎敌!”
对于在野外面对骑兵的步兵来说,圆阵是一种最简单,防御力最强的阵形。圆阵各个方向一样坚厚,不会被骑兵包抄后路而崩溃。
新军士兵们在雨中停止了逃跑,开始列阵。这些训练了多年的士兵知道今天必将是一场血战,一个个都有些慷慨,拔出了腰刀严阵以待。
宣府的士兵手持长枪,护在了新军的东翼。这些老兵虽然士气不高,但在大战之前并没有慌张情绪,显得颇为镇定——毕竟这些老兵都是和鞑子厮杀过的悍卒,哪里会害怕贼兵?
但是同样在东面的蓟镇和大同的新兵则十分慌张,新兵们想到马上要以步卒迎接骑兵的冲锋,一个个脸色发白。
马蹄声越来越近。十几万匹军马践踏大地的声音实在是太惊人,给人极大的心理冲击。
很快,闯军的骑兵就出现在山谷的转角处。
下雨天新军不能用大炮轰炸闯军,但泥泞的地面同样影响了骑兵的冲刺。如果说在干燥土地上骑兵集团冲锋可以冲到四十公里的时速,那么在雨中,这些骑兵只能跑出三十公里每小时,冲击力并没有原先那么大。
闯军的组成和十年前大不一样,如今的闯军精锐中大多是投贼的官军,擅于弓射者不少。本来冲锋的时候闯军还能一边射箭一边冲刺,但在雨中弓箭没有杀伤力,所以新军倒也不害怕会受到箭雨的冲击。
但是不管怎样,这是十二万匹近一吨重的马,毫无疑问,前排的士兵将受到死亡的冲击。
两军越来越近,一百丈,五十丈,三十丈。曹变蛟手持虎枪立在阵前,突然大声喊道:“万岁!”
新军是天子的亲军,在哪里厮杀都是为了天子。此时曹变蛟高喊万岁,顿时感染了周围的士卒,六万人山呼海啸,大声怒吼:
“万岁!”
“万岁!”
轰一声,闯贼的骑兵撞上了新军的前列。
就像是潮水撞上了堤岸,顿时在边缘地带激起巨大的水花。不过那些水花不是潮水,而是被撞到半空中的步卒。最前面的步卒在军马的冲撞下站不稳脚跟,被撞飞了。飞起的步兵受到的伤害是极重的,大多数都是重伤。
好在山谷并不宽阔,战场宽度不过三里。虽然有一千多士兵被骑兵撞飞,但伤亡还是可以承受的。
骑兵装进步兵集群中,停了下来。贼兵们惊讶地发现,官军被骑兵狠狠撞了一下,队形居然丝毫不乱。这一支使用火器的官军在冷兵器厮杀中同样十分坚韧。
“万岁!”
新军的士兵高喊口号,挥舞腰刀和骑兵们厮杀在一起。
杨国柱手持一把大刀,在士兵的掩护下冲进了贼兵的骑兵中。一个贼军士卒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杨国柱一刀砍在胸口,惨叫着摔下了马。杨国柱一击得手,怒喝一声,又挥刀朝另一个贼兵砍去。
曹变蛟同样身先士卒,他被闯军的军马撞了一下,往后飞了半米。但是仗着身体强壮,他硬是从地上爬了起来,举着虎枪就往前面冲。
倒不是曹变蛟托大,实在是他从来就这样打仗的。每一战,他都是冲到最前面厮杀的。
看到曹变蛟这么骁勇,他身边的新军士兵士气大振,挥舞着腰刀就往贼军的骑兵中冲去,俨然发起了反冲锋。
十二万骑兵冲击十万官军,没能把官军冲垮,反倒陷入了缠斗中。
李自成骑马站在二里外的山头上,看着闯军和官军的纠缠,皱紧了眉头。
李自成本以为官军是使用火器的步卒,步战能力一定十分有限。李自成希望十二万骑兵冲锋的气势可以一次性冲垮官军。就算再不济,也要把官军冲得七零八落,士气大降。
可战场上的情况是,冲阵的骑兵和官军步兵黏在了一起。
李过叹了口气,说道:“小曹将军果然名不虚传,带出来的京营可谓是铁军。”
李自成吸了口气,想起了十几年前在陕西被曹文诏追杀的情景。那时候的贼军战斗力很弱,一碰到曹文诏就像见了阎王一样,被杀得只会逃。想不到十几年过去,闯军实力大涨,还是不能冲垮曹文诏的侄子曹变蛟。
李过突然又说道:“不过那东面的二万多官军似乎快垮了。”
李自成抬头一看,看到大同镇和蓟镇的士兵已经摇摇欲坠。
这些士气低落的新兵显然承受不了和闯军老贼对战厮杀的压力,支撑不住了。
只听到轰的一声,这两万多新兵崩溃了。他们丢弃了手中的武器,撒腿往北方逃去。
李自成脸上一喜,兴奋地观察着战场的变化。
但是令他十分失望的是,京营新军并未因为二万新兵的崩溃而大溃败。在大同和蓟镇新兵逃下去的地方,宣府的老兵们挥舞着长枪补了上来。
宣府的老兵一补上来,场面就再次变成了血腥的缠斗。
狭窄的山谷中,战场宽度很窄,闯军的人数优势并没有转化成阵形上的优势。在狭窄的地形中,骑兵也不能反复冲击步卒。
李自成身边的宋献策看着看着,摇了摇头,说道:“闯王,这支官家的京营十分强悍啊,我们冲不进去。”
李自成吸了口气,十分的失望。
骑兵的最大优势是冲击力,在两军缠斗的过程中,骑在马上其实不利于战斗。前排的闯军开始下马步战,但因为军马的遮挡,闯军的队形密度很低。前排的闯军精锐往往是两个人面对新军三个人,打得十分的难解难分。
雨水的存在,也让战争变得更加艰难。雨水中的每一个动作,都需要付出比平时多几成的力气。
两军在三里宽的山谷中反复拉锯,伤亡在不断的上升。被锋利武器割出来的鲜血在战场上喷洒,渐渐把战场前排的泥水全部染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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