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大手持一把上好子弹的鲁密铳,趴在一棵大槐树的树枝上,有些紧张地看着不远处小河上的小船。
那条小河穿过一片乱石,只要小舟往前一划,陆地上的追兵就没法再追。那条小舟是黄老大和其他四个刺客的唯一退路。黄老大看着那条小舟,心里却始终找不到安全感。这一次刺杀津国公的行动,黄老大一点底也没有。
计划看上去似乎没有问题德王殿下机缘巧合得知李植要去千佛山礼佛,李植从南门出来必然穿过这一片槐树林。五名刺客藏身于这些槐树中,等李植过来就开枪。
这些槐树生的枝繁叶茂,巨大的树冠挡住了头顶上的阳光,只漏下星星点点的碎光,把树林下面的道路变得颇为幽暗。在这树冠里,藏下几个人没有一点问题。
这附近一片足有几百棵大槐树,李植的亲卫不可能一棵一棵爬上树检查枝桠上面有没有人。只要李植经过树下,五名刺客一定能把这个津国公打成筛子。
李植一死,李植的亲卫队伍肯定忙着救人,顾不上抓刺客。到时候五名刺客跳下大树往小舟上一坐,就脱身了。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黄老大就是觉得心慌。
刘老二和黄老大一起躲在这一棵大槐树上,其他三人藏在另外一棵槐树上。此时还没有看见李植的队伍,刘老二抬头看了看黄老大,诧异问道:“黄老大,你怎么一身的汗?”
黄老大看了看自己身上,这才发现自己出了好多冷汗,竟把一身衣服全部汗湿了。
黄老大偷偷拨开树叶看了看远处,确定李植的队伍还没有过来,这才对刘老二说道:“刘老二,如果现在不干了,德王会放过我们吗?”
刘老二听到黄老大这话,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
“黄老大,德王养了我们十年,现在正是我们报效德王的时候了。且不说德王这次筹划细密,计策天衣无缝,干一票就发了。就说你此时若是跑了,德王会放过你?”
“德王是什么人,你就是逃出山东,也逃不掉德王的追杀。”
黄老大看到了刘老二眼里的寒光,心里一冷。
黄老大知道,如果自己现在逃跑,刘老二肯定一枪把自己打死,自己这次是没有退路了。
黄老大一时万念俱灰,只趴在树枝上说不出话来。
想了好久,黄老大猛地一咬牙,下决心干了。此时退后是死路,若是往前冲一把打死了李植,下辈子说不定就有吃不完的荣华富贵。他擦干了头上的细汗,将鲁密铳伸出了树叶外面,对准了那条上山礼佛的大道。
五个刺客在槐树上屏息静气,只等李植的队伍过来。
等了半个时辰,果然看到了国公的仪仗开了过来。
前面是国公的旗牌,然后是亲卫举着的金瓜,金棍,然后是十名穿着飞鱼服的亲卫。按德王教的,这十个亲卫后面,就是穿麒麟补子官袍,骑御赐骏马的津国公李植了。黄老大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把枪对准了十名亲卫,就等李植骑到亲卫所在的位置就开枪。
十名亲卫骑过去,后面果然来了一匹雕鞍骏马。
然而黄老大定睛一看,却看到那马上是空无一人。
黄老大愣了一刹那,然后身体就猛烈地抖了起来。
马上没有人,马上怎么会没有人?李植没有来?五人要刺杀的李植怎么会没来?李植知道有人要刺杀他?刺杀计划被李植发现了?德王被耍了?
黄老大突然觉得自己的小命已经完了,双手颤抖着几乎抓不住鲁密铳,眼睛一热竟流出两道眼泪出来。
刘老二大吼一声:“中计了!上船!”
刘老二和其他三名刺客呼啦啦跳下了大槐树,就要往小河上面的船上冲去。然而四人只跑了几步,就听到啪一声脆响。等在小舟上接应刺客的船夫胸口中弹,身子抽搐了一下,噗通一声从小舟上摔进了水里。
两条小船从下游划了上来,堵住了小舟的去路。船头上一名虎贲师连长正是李植的前亲卫排长张宇。他吹了吹还冒着热气的枪管,冷哼了一声。
刘老二一见这架势,立即把鲁密铳一扔跪倒在地上,朝慢慢骑行过来的津国公亲卫们大声喊道:
“官爷饶命!我说,我什么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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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王朱由枢站在书房的桌子前,正屏息静气地画一幅山水画。他左手撩着右手的袖子,看上去十分专注,似乎并没有因为刺客正在刺杀李植而分心。
然而那猛烈颤抖的毛笔笔尖却出卖了他,显示了此时他有多紧张。
朱由枢控制不住右手的颤抖,根本画不了画。他有些发怒起来,猛地将毛笔拍在了生宣纸上。
旁边伺候的王府太监见朱由枢发怒,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几个侍女更是吓得匍匐在地,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朱由枢猛地朝周围扫视一眼,大声吼道:“滚!都滚!”
太监和侍女们如蒙大赦,一个个爬起来往堂屋外跑了出去。
朱由枢懊恼地坐在椅子上,用力地咬了咬牙,开始后悔这第二次刺杀李植的安排了。
自己怎么被詹克坚一鼓动就意气用事了呢?自己怎么到了这个岁数还控制不了脾气?杀了李植,山东的士绅倒是得利了,一个个守住了投献而来的田产。自己得到什么,无非是藩王庄园一年几万两的收入而已。
就算没有这些庄园,自己也有俸禄,值得为这些庄园铤而走险吗?
李植那是什么人,杀鞑子杀流贼,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五个拿着鲁密铳的刺客就能干掉他?李植没有监视自己,说不定是李植有更可怕的监视手段,自己没有发现罢了。
能打败黄台吉的人,能以一己之力支持大明社稷的人,会那么天真可欺?自己怎么回事?竟被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尤一鹏鼓动,两次刺杀李植。
虽然千佛山那边的消息还没有传来,但朱由枢却隐隐觉得,自己这次肯定败了。
不但败了,而且完了。
朱由枢正在那里懊丧,却听到王府正门传来一阵轰隆巨响。
“虎贲师拿人!所有人跪下!阻拦者格杀勿论!”
朱由枢脸上一白,猛地冲出了房门,朝后门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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