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堂,书斋。
濮阳闿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曹朋。
而步骘则坐在一旁,认真的看着手中那一叠条例,感觉有些头晕。
这些,如果是由一个成年人,比如自己,比如邓稷去做,步骘绝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偏偏做成这件事的人,是曹朋。
而且从头到尾策划这件事的人,也是曹朋。
一个年仅十四岁……哦,好吧,用曹朋的说法,他马上就要十五岁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也许能上阵杀敌,也许可以搏杀疆场。但要说去谈判……步骘还真有些不太放心曹朋。
毕竟,这种事情属于细致活,不必打打杀杀。
曹朋却一脸沮丧,愁眉苦脸的说:“我这一刀,下的还是轻了。那帮家伙根本没商讨,便同意下来。早如此,我就把管理税提高到一千贯。看那帮孙子答应的那么痛快,八百贯少了!”
濮阳闿苦笑……
“友学,你征收这些赋税,究竟做何用处?”
步骘放下了那些契约,看着曹朋,轻声问道。
“作何用处,自然是养兵。”
“啊?”
“否则我成立那曹掾署做什么用?”
濮阳闿不由得眯起了眼睛,看着曹朋,半晌后轻声问道:“你难道想要剿匪?”
曹朋站起身,走出书斋向四周看了一下,然后高声喊道:“胡班,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靠近书斋二十步。”
“喏!”
胡班现在几乎成了县衙的管事。
随着周仓夏侯兰,潘璋冯超一一被任用,许多时候,曹朋也不好再对他们向从前那样呼来喝去。
见胡班回应,曹朋这才放下心,转身回来。
“濮阳先生,子山先生……实不相瞒,邓县令从未停止过平定海贼的念头。只是我们都知道,那些海贼在县城里藏有耳目。一俟海西县兵员补充,海贼必然就会得到风声,先下手为强。
所以,邓县令和我商议,决定对外宣称,只收一百巡兵,不再扩充兵员。
可这兵员,必须要扩充……随着我们在海西县站稳脚跟,早晚会触犯到一些人的利益。别看现在咱们和海贼相安无事,但我敢说,我们之间,早晚会有一场冲突,你死我活的冲突。”
濮阳闿和步骘面无表情,沉吟不语。
其实,他们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不过,他们更清楚,一俟大肆扩军,海贼绝不会任由邓稷做大。
“你成立曹掾署……”
“海西需要稳定,集市更需要稳定。我借由整治集市的借口,暗中私募兵员。人数也不会太多,百人足矣。到时候我会把这些人交给五哥和七哥来管理,借集市之名,暗中训练兵马。”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步骘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曹朋的意思。
曹朋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我们的实力,终究还是薄弱。”
他苦笑着说道:“如果我们有足够的实力,又何必去偷偷摸摸?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有些事情邓县令不好出面,索性就由我来做这个恶人。不过,这么一点人手,还是不够啊!”
“友学,慢慢来。”
濮阳闿也不知道该如何开解,只能温言劝慰。
“哈,我没事儿……”
曹朋深吸一口气,抖擞精神。
他突然问道:“子山先生,陈升的那些产业,可曾清理完毕?”
“大致上已经清理出来……此人名下的产业颇为惊人。出了北集市上十二家店铺,涉猎各种行业之外,尚有千顷良田。他在城外的别庄,有数千庄户,全都依附在陈升的名下,而不在官府户籍。这种情况并非陈升一家,包括许多家,都存在着隐匿人口的现象……我现在有些头疼,这数千庄户,该如何处置?若收没了陈升田产,这些人又该如何生存?”
曹朋想了想,“屯田!”
“嗯?”
“效仿曹公在许都之事,咱们在海西屯田。”
“屯田嘛……倒是一个办法。如若能屯田的话,至少海西不再需要从外输入粮米,还可以保证仓廪充盈。只不过,我们的人口并不算多。单只数千庄户,也难以成气候,作用不大。”
曹朋听罢这些,也觉得有些头疼了……
步骘所说的,的确是一个现实存在的问题。
这些年来,由于屡受盗匪袭掠,所以海西人已很少从事农事。这也造成了一个很严重的后果,那就是海西县受外来影响很严重。没有民生产业,一切依靠输入,终究难以长久发展。
曹朋问道:“濮阳先生,你估计那些商贾家中,会藏匿多少人?”
“哦,我这段时间整理案牍,倒也留意了一下这方面的情况。海西如今藏匿人口,大概有七八千人?恩,差不多这个数字,我估计只会更多,绝不会比这个少。怎么,你问这个做什么?”
“能不能让他们,把这些藏匿人口,释放出来?”
濮阳闿和步骘相视一眼,齐刷刷摇头,“这个,恐怕很难。”
“如果有利益呢?”
“那得看有多大的利益……若小了,这帮商蠹子,恐怕不会同意。”
东汉末年,什么最重要?
答:人口!
和后世热兵器时代不同,冷兵器时代打得就是人力。
曹操平定青州,却不肯杀掉那百万黄巾众,何也?为的就是人口!
而在东吴,孙氏不断对山越开战,围剿土著……说是夷蛮之争,其实所求的,还是人口!
有了人,可以种地,可以打仗,可以生儿育女,继续增加人口。
说起来那些世族大阀,除了拥有显赫的家世,传承的家学之外,还掌握着大量的土地和人口资源。
海西这些商人,又怎可能不清楚这个道理?
就如步骘所说的那样,没有一个巨大的利益,想要他们让出手中的资源?难度很大,很大!
可问题是,曹朋手里,有什么巨大利益出让呢?
夜已经深了,曹朋坐在房间里,翻弄着面前的箱子。
九连环?
这***也能做礼物?
还有这玩意,不就是一个雕工精细的人偶,当老子是小孩子吗?
箱子里摆放着的,全都是海西商人通过王成送给曹朋的奇巧淫技之物。不过说实话,没什么用处。
曹朋对这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
不过,他很奇怪的是,王成怎么会想到了这个?
是偶然,还是别有用心?
今天晚上,王成没有出现在飞扬阁。这也是曹朋有意为之……
他想要看看王成会有什么反应!可是根据胡班的报告,王成表现的很平静,甚至没有任何反应。
晚饭时,他在西里的一家酒肆里用饭。
而后便回了家,睡觉了……
这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反应。
如果换做曹朋,一场忙碌之后,结果连出席的资格都没有,肯定会不高兴。
这家伙,有古怪啊!
曹朋从书案上拿起玉球,在手中把玩起来。
“阿福,怎么还不休息?”
“虎头哥,我在想事情!”
王买就住在曹朋旁边的厢房里,半夜醒来,却发现曹朋房间里的灯,仍亮着。
他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的说:“阿福,别睡的太晚。如果想不明白,就先别去考虑,回头再说。”
“我知道了……”
曹朋放下了玉球,却不想那两枚玉球在书案上滚动,一不小心撞翻了摆在书案边缘的鱼吻铜镇。
铜镇口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王买连忙走上来,将铜镇捡起,在手里摆弄了一下,正要放在书案上,却突然间说:“阿福,你看这鱼的嘴巴,真是有趣。”
“嗯?”
曹朋伸手接过来,拿眼睛扫了一下。
眉头微微一蹙,他忙把铜镇拿在手中,放在灯光下,仔细观察。
“这鱼嘴,的确是有点怪异,怎么感觉着……”曹朋抬起头,看着王买说:“我说不出来,但好像是不一样。鱼吻,鱼吻……我怎么感觉着,这鱼嘴的形状,好像是一个锁芯啊。”
“是吗?”
王买拿过去,瞪大眼睛看了半天。
“没有吧……依我看,你就是累了,早点歇着吧。”
“嗯……”
曹朋暗自运气,点了点头。
“可能吧,是我多疑了!”
“阿福,我觉得你最近有点疯魔了!这种奇巧淫技,你又何必太过于在意呢?”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慢着,你刚才说什么?”
曹朋呼的站起来,眼睛瞪得溜圆。
把王买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我没说什么啊。”
“你说了,你说我……”
“哦,我说你最近有些疯魔。”
“不是这一句,后面那一句。”
王买搔搔头,笑呵呵道:“我是说,这种奇巧淫技,没必要太上心。”
奇巧淫技!
他抓起鱼吻铜镇,扭头向摆放在旁边的那口箱子看去。眼中,闪烁着灼灼精芒,脑海中在一刹那间,好像变得清亮许多。
鱼吻铜镇—李广利的宝藏—历任县令力气的死亡—王成—眼前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麦成……
曹朋好像明白了,忽然间生出一股毛发森然的感受,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阿福,你怎么了?”
王买看到曹朋的脸色很难看,连忙上前,搀扶住了曹朋。
“虎头哥,还差一个环节,一个环节!”
“什么一个环节?”
曹朋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一个能解开所有谜团的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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