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说一,杜飞压根就没想过做大善人,他能做大善人吗?他有那资格吗?
他就是想做大善人,他也没有那个实力呀。
但是现在一听“三百万斤”,憋住了尿意,杜飞知道,他就是不想做大善人,旁边这个做局长的河北人,也会想方设法,让他在慈善事业的光明道路上,越走越远。
至少走三个月,那是起码的。
“局、局长,三、三百万斤?!!!”
“嗳,我们欢州,就这么一点点库存,算得了什么?几个仓库的事情。”
勾肩搭背的局长一脸坦荡,“三百万斤,一条船塞个一万斤,三百条船就搞定了。老杜,你是海军衙门出身啊,之前又是干事长,这种事情,打个招呼不就行了?不过你放心,不能让你白干,三百万斤,两个点的提成。船沉了也照算。”
“……”
刚喝下去的酒,总感觉已经挥发了,然后变成了尿。
“今天来吃饭的,谁还没点门路不是?!都是为了国家,都是为了灾民嘛。提着猪头找庙门,如今猪头有了,庙门也有了,这欠缺的,不就是老杜您这样的英雄好汉大善人,把这欢州的猪头,送到王委员长这座大神的庙门里头么。”
“啊?!”
杜飞有些吃不准,“局、局长,那是三百万斤啊,这……这王委员长能吃下?”
“嗳,这种事情呢,只要消息灵通,就能打听得到。王委员长要是吃不下,还有谁能吃下?”
说着,局长掰扯着手指头,跟杜飞算了一笔账,“子腾,老杜,你看啊。这首先王委员长自己,有个茶南省的合法金矿,这事儿呢,知道的不多,我有个朋友在循州管理矿山,他在韶州交流的时候,从韶州那边知道的。韶州州长唐烎唐相公亲自背书,这还能有假?”
“我叼……”
“是吧?王委员长那是谁?能是一般人吗?”
然后局长又点了点桌子,“其次呢,冯大老板跟王委员长的谈判,其中有一条是提供无息贷款,我寻思了一下,估摸着就是有去无回的。这笔钱,数量可不小。但是我们毕竟实力弱,轮不上啊。真正吃得住的,是另外的一笔投资。”
“投资?”
“难道你没有听说过程家的一位少爷,在长沙‘微服私访’?跟王委员长见了面,上去就是五千万的投资。现在到处都是兵荒马乱的,找个安定祥和的地方投资,多不容易啊。这五千万,但凡有个几百万拿来修桥铺路,是不是就要用到大量的炸药?”
“……”
“威力猛的呢,咱们先不管。但是开山用黑火药就行了,至于开个炮放个铳,褐色火药也够了,多的呢,咱们就不去想。”
“……”
“三百万斤货,那才多少,估摸着就湖南那地界吧,一个县都差点儿意思。”
“……”
“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啊。三百条船,我们欢州局上上下下,包了;货呢,我们欢州局上上下下,也包了;海军衙门那里呢,我去打点;剩下的,就要看子腾老弟你大显身手、大显神通啊。”
“……”
杜飞胖胖的脸蛋憋的通红,他是真的想上厕所,他尿急,而且感觉快憋不住了。
就局长现在说的事情,是他这个档次,在这种时候,能够听的?!
有一说一,他之前才挣了二十多万,捐了十八万呢,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不是他杜子腾不想进步,实在是这个世界太疯狂啊。
曾经天真的以为,二十块钱一个月,将会是非常体面的生活,然后拥有体面的人生。
他要求又不高……
现在杜子腾知道,他错了,错的离谱。
这个世界,不是说他自己想要要求不高,就不高的。
以前二十块钱难求,时不时囊中羞涩。
现在他刚要扔掉到手的二十万呢,已经相当败家相当挥霍相当忐忑了。
结果现在上来搞什么?!
他杜飞杜子腾,什么时候有这个档次了?!
“老杜啊,子腾老弟,只要四月份之前咱们做大做强,哥哥我还有门路,到时候咱么直接从山东拉几个厂的设备去湖南。王委员长要大炮放烟花,咱们给他听个响又如何?倒卖一门炮才赚个几千块,要是咱们自己生产,一年造个几百门,多的不敢说,只要王委员长撑个三年五载的,咱们下辈子下下辈子的老婆本,都赚了出来。”
“这……这不太……”
“不太好?迂腐了不是?‘中央核心区’包括湖南省啊。对不对?我们也是符合政策的嘛,为帝国的繁荣昌盛添砖加瓦,光荣!”
“咕……”
下意识的,吞了一口口水,刚要拿起酒杯,入口却发现不是酒,而是茶。
抬头一看,环顾四周,那都是一双双眼巴巴的眼神。
嗷嗷待哺不过如此……
可杜飞很清楚,这群家伙,眼神是嗷嗷待哺的,行为是虎视眈眈的。
就……就很慈善。
“好!”
杜飞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
先答应着吧,不然……怕不是就没有不然了。
“好!!!”
比杜飞还要响亮的叫好声,从局长嗓子里蹦了出来,“老杜!!你果然没有让我看错!!哥哥我跟你交个底,国家的矿,那挖出来的玩意儿,不都是国家的?!咱们偷点产量,搞点副业,卖了钱,才是自己的。冯大老板窃国都没事儿,咱么窃个钩子,算得了什么?”
“……”
其实杜飞想要说什么“窃国者侯,窃钩者诛”,但是最终没有说出口。
伤感情,破坏气氛,这好吗?这不好。
总之,发现局长大人是有备而来之后,杜飞感觉自己在欢州的操作,是有点大意了。
本以为壮怂可以当个混吃等死的副局长,万万没想到,自己请客吃饭,却反过来被人偷袭了。
难受。
……
依然是有一说一,杜飞给长沙拍电报的时候,其实心里没有底气的,他跟王角的关系,是真的一般。
一面之缘,卖小黄文,仅此而已。
谁他娘的知道到了这种地步。
在欢州州城的新宅邸中等的心焦,杜飞的次子则是满心欢喜地在凉亭中写着什么,有些不耐烦的杜飞见状之后,过去一看,然后抬手一巴掌:“你个衰仔,你要害死你老豆啊!!”
“……”
捂着后脑勺的儿子一脸懵逼,寻思着老爹这是发癫?!
看着桌上写的东西,杜飞整个人都有些麻,都是一些“纪天霞理论”,反动的不行,让人毛骨悚然。
其实如果儿子岁数大一点,其实也没什么,可这个次子,才十四岁,不好好钓靓妹各种胡混,偏偏来学习这种反动言论,这是找抽么?
作为堂堂欢州局副局长的儿子,不说出去调戏良家妇女,至少遛狗斗鸡这种项目要提上来啊。
倘若跟人斗鸡发生了冲突,关键时候更要毫不犹豫地怒吼:家父杜子腾!!!
这才是合格的,这才是正道。
学什么不好学纪天霞啊。
“爸,有没有搞错,这可是纪先生的理论,学校里先生都说好。欢州这里的同学,根本没门路搞到手。我帮忙抄抄写写,现在在学校里不知道多威风。”
“别人没有门路,你就有门路?!”
“爸,你是不是糊涂了?来欢州之前,你是‘交苍航线’的干事长啊。”
“……”
啪的一下很快啊,杜飞又给儿子来了一巴掌。
没别的意思,就是恼羞成怒。
气鼓鼓的杜飞,嘴唇上的两撇胡子都飞了起来。
次子其实不是亲儿子,是过继过来养活的。
这样的儿子,杜飞还有好几个,倒不是说他打算学两百多年前的郧国公张亮,而是同样都是姓杜,杜飞的叔伯兄弟其实日子不怎么样。
可子孙多了,又不好直接杀了卖肉,那就只能送人。
送人也分亲疏远近,杜飞当初好歹也是个干事,衙门里混口饭吃,介绍几个人去码头上当苦力,还是没问题的。
再说了,他一个月怎么说也有十几二十块钱混着,多养活几张嘴,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现在不一样了,杜峰感觉整个世界都是冲满了恶意。
肥胖的身躯扭动着回到房间,多了几大杯的凉茶,也败不下那火气,他总觉得自己现在很危险。
说不定哪天就嗝屁了。
正胡思乱想各种焦虑各种担惊受怕呢,却听外面传来了叫门声,他正待出去,就听到次子在那里喊道:“爸!是电报!”
噗!!
一口茶呛了出去,胖胖的身躯抖了好久,杜飞这才赶紧出去,接了电报看。
纸上的内容不多,其实就一句话。
上面说的是:杜老哥,大恩不言谢,雪中送炭之举,感激不尽。
署名:王角。
“……”
可怕!!
就离谱!!
假的!
都是假的!
是幻觉!
都是幻觉!
电报是假的!升官也是假的!儿子也是假的!
嗯……儿子好像的确不真来着?!
不管了!
“爸,什么情况?怎么满头大汗的?”
次子给倒了一杯茶,又帮忙抚背顺气,“天气热就少生气嘛,喝茶,喝茶。”
“你个衰仔!以后学习纪天……纪先生的学问,要低调,要悄悄的,你老豆我呢,就当没看见。”
“……”
一头问号的次子都不知道今天老爸到底抽什么疯,怎么一阵一阵的。
那他刚才两巴掌,岂不是白挨了?!
“记住!要悄悄的。”
“放心吧老爸,一定悄悄的。”
“你发誓。”
“……”
“你发誓你不悄悄的,就舌头生疮得花柳。”
“……”
感觉好像有点不太好,毕竟还是儿子,于是杜飞叹了口气,心软说道:“这样吧,换个誓言,你不悄悄的,出门被车撞。”
“……”
最终,还是指天发誓。
次子寻思着我本来也没有大庭广众之下搞什么学习会啊,老爸你不提,我还没想过这一茬呢。
原本就是想在新学校里装一下,顺便赚点零花钱,见老爹这副鬼样子,杜二郎反而来了精神,寻思着难不成这玩意儿能做大做强赚大钱?!
必须的啊,老爹都跟王委员长“称兄道弟”了,那王委员长坚定的革命战友纪天霞纪先生……怎么地也算是自己人吧?!
自己认真看看,这很合理啊。
杜二郎的想法且先不提,反正杜二郎他爹,攥着电报就去了局里报个到。
他不上班也没关系的,毕竟在局里,他这个副局长主要作用就是发财。
“财神爷来市场工作了!!”
“都精神点!!”
“杜局!”
“杜局!”
“杜局,有什么事儿?!”
“杜局,先歇歇脚,您来的话,提前说一声啊,我们也好准备准备。”
杜飞寻思着我怎么地也算是上个班,至于要提前说一声要来上班吗?
这还是不是我的单位了?
不过这话显然也不合适说,杜飞一脸的和蔼,胖脸依然堆着笑,客客气气地问道:“局长……在吗?”
“局长在开会。”
“那我等他。”
“杜局,局长说过的,只要杜局过来,有什么事情,先行通禀。”
“嗳,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湖南那边,来了回电。”
“我去通知局长!”
人刚去,会议室内就传来了铿锵有力的声音。
“散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