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上一通狂轰乱炸,刘德光带着人马拦了各个出入口之后,就开始了清场。
也算是熟门熟路颇有经验,这活儿做起来干净利落。
可惜还是手上折了人,这让刘德光大为光火,他老子现在用他,基本是当总警长候补来用的,除了赏罚要拿捏到位,业务能力才是根基。
现在这种突发性的案件,差点儿意思就算是自己无能。
“他妈的……”
枪管顶了顶自己的头盔,喘着粗气的刘德光喊道,“还有点子吗?!”
“队、队长!都清了!!”
同样气喘吁吁的副官,解开了警服的衣领口子,这种老式的玄衫立领排扣,其实非常不适合热带地区穿,因为非常的吸热,而且扣子是“天涯洲”黑曜石做的,其实颇有份量,要解开,得用力挤过那个扣子眼儿。
但沙县这里,只要是正式的警察,其实都爱穿这个。
原因也很简单,扣子是“天涯洲”黑曜石做的。
这玩意儿,在北地警察同行那里,被称作“黑玉”,是制式官袍之一,你就是穿着去见皇帝或者给哪位阁老“溜须”,你的穿着打扮,也都没有失礼。
“派人过去,把‘火云书局’看好!”
“是!”
“还有……”
刘德光想了想,“跟弟兄们说,这一趟,一人三十块‘大花边’!”
“三十块!!”
副官吓了一跳,“队长……不是,少爷,三十块!这是不是……太多了一点儿?!”
“他妈的!弟兄们卖命图什么?!不就是这俩糟钱吗?!老子今天给三十块,还怕你们将来不帮老子收个三百块过来?!”
“是!”
不多时,刘德光的话就传了出去,一群大兵当时就嗷嗷叫,原本疲惫的身躯,也陡然不疲惫了,还充满了力量。
此时在顶楼,纪天霞正拿着剪刀,把自己外翻出来的皮给剪掉,血淋淋的非常可怕,但是却没有大问题。
酒精消毒缠上纱布,纪天霞这才道:“‘飞鸦’应该撤了。”
“已经撤了,刘德光带人把朱雀街控制住了。看来,这批人也是一直在北苍省的,潜伏了很久。”
“他妈的……老子实在是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湖南那边,是又出了什么动静?难不成小王开始东征西讨了?”
“纪先生,不至于吧!”
小安双目圆睁,“这才要过年呢。”
“说不好……”
摇着头,纪天霞觉得这个贞观三百零三年的正月,决计不会好过。
等到刘德光的人彻底清场,有警察局的熟面孔出现之后,纪天霞和小安才露面。
刘德光见到纪天霞,直接喊道:“纪老板,之前我跟我爹还说呢,你这回怕不是要捱一顿毒打。他妈的,没想到来得更快更狠。连个元宵都不让你吃一口的架势啊!”
“刘队长,什么意思?”
听刘德光的话,纪天霞顿时一愣,知道耶律阿保机父子应该是收到了专门的消息。
“自从甘仁叛变之后,教育部联合内务部,现在相当的极端,行事作风你也看到了。上个月就听说长安那边的负责人,想要找人树典型立功,万万没想到啊,找的这个人,居然是你?!”
从上衣口袋中摸出一包烟,给纪天霞点着之后,刘德光自己也点了一根,“妈的,知道那帮孙子够狠,狠到这个地步,确实没想到。”
“刘专员收到了消息?”
“只是中央的通告,并没有什么决议,只是我爹猜测,会有人找你麻烦,正想着过完年之后,找你说一说呢。结果正月还差一天,就搞这么大的动静!”
“什么通告?”
“什么通告?!还能是什么通告?!纪老板,你给我表妹夫做理论指导这事儿,你也不说知会一声,你这是‘雄鸡报晓天下白’啊。”
刘德光竖起了大拇指,连连点头之后,又道,“柳璨那个老东西,在长沙也发了个狗屁不通的电报过来,说是‘湖南护国委员会’坚决支持纪天霞先生,还说你是表妹夫坚定的革命同志、铁血战友……”
“我!”
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这种感觉,就跟当初被钱镖用枪怼着一样难受。
浑身长满了嘴,你怎么狡辩?!
你说都没法说,你都不知道该怎么洗。
一旁小安眼珠子鼓在那里,叫道:“可不能胡说啊!!什么革命同志,纪先生怎么可能是……”
“小安!”
“……”
小安顿时缩了缩脑袋,这事儿简直了!
刘德光见他们两个的表现,也觉得奇怪,但还是道:“装低调没用了知道不?!纪老板,你现在在中央都挂了号。他妈的,钱镠那个秃瓢老东西,还想招你过去做幕僚。国政参议,顾问性质。”
“……”
“……”
纪天霞和小安再度目瞪口呆。
早知道如此,来什么南海啊。
他们来南海,是为了搏一把,搏一个传世的出身,混世的家当。
这去了凌烟阁,这不是什么都有了吗?!
还用像现在一样那么艰苦?!
可问题又来,不来南海,纪天霞怎么想自己都只能在武汉混个信贷部主任当当,这就是他的极限。
当时的极限。
他是来了南海之后,才不断地修正自己的目标,同时一步步梳理自己的人生规划。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
“对了,纪老板,回头来一趟行署,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咱们合计个事情。刚好我爹也要借用点名声,价钱好商量!”
“……”
站那里直接傻了的纪天霞,感觉自己的谋划,最近画风歪的有点过分。
等刘德光招呼着手下清场的时候,听说刘德光要给手下一人发三十块钱“大花边”,纪天霞索性把这钱给包了。
这倒是让刘德光乐得不行,能省则省,面子还捡着,何乐而不为?!
等到快要晚上的时候,蓝彩仕和汤云飞才联袂而至,蓝彩仕门路也是野,把具体的一些情况,给纪天霞说了。
其中就包括湖南那边整理他和王角之间的书信,然后王角召集了幕僚参谋,尤其是一些务虚的高手,将纪天霞的理论,全部提炼、总结了出来。
反手一个加倍,投到了《洛阳日报》。
也甭管《洛阳日报》哪来的逆天狗胆,问就是总编王彦章带着小姨子跑了,欠下的工资还没发呢,不增加销量打广告,总不能指着东宫那点“友谊”来混饭吧?
蓝彩仕的路子说野的确是野,但要说正……认真讲,也是正经路子。
“交苍线”的沿途,尤其是进广西这一段,广西蓝氏是不如这个李氏那个冯氏,可也不是真土鳖。
蓝彩仕说自己是农民的儿子,那当然能说喽。
几万亩十几万亩地,怎么不是农民?!
就是规模大一点嘛。
像蓝氏这样的,广西还有十几家,实力都在蓝氏之上。
要不是干不过本地豪强,蓝氏的子弟能出去拼?
不就是拼不过,没有这个实力嘛。
现如今终于攒够了本钱,蓝彩仕现在回广西,“甫里先生”的招牌用上,可能还差点儿意思,但是王委员长的拥趸们,绝对比亡命徒还要亡命。
不为钱财,不为义气,只为理想。
所以“交苍线”这边的动静,只要差不多的事情,都会通知一下蓝彩仕。
如今蓝彩仕也从广西老家摇人,安排来北苍省做工,苦是苦了点,但总比在老家受穷的好。
一个月挣两块多,就足以养活广西任何一个地方的家庭。
上了五块,那就是小康之家。
这档次,原本就是个杀龙港第一工读学校的保安工资水平。
“也就是说,现在在湖南,‘劳人党’都是学习这玩意儿?!”
“对!”
蓝彩仕眼睛放着光,“立功立德立言,圣人神人至人。学长,您现在做人这一块,整个帝国,寻不出几个能跟您比的。”
“我他妈……”
一向智珠在握的纪天霞,感觉攥着的不是什么智珠,而是蜘蛛,黑寡妇那种,咬人会死……
“学长,这是个好机会啊!”
蓝彩仕忽地小声道,“我之前在‘选任大会’上开会,隐隐约约琢磨出来一件事儿,刘专员只怕想要更进一步,想要把北苍省的级别,往上提一提。他要是成了一省之长,将来讲话,那也是一方诸侯……”
“然后呢?”
“然后?‘劳人党’跟‘岭南兴唐同盟’既然是同盟,我们北苍省自然进退多有余地,既可以成立北苍省本土党派,也可以直接成立北苍省的‘劳人党’分部。学长,你现在可是‘劳人党’的理论导师,论资排辈,跟小王那是平起平坐。就算不是平起平坐,起码也是小王之后前三。不费一兵一卒,便是傲立群雄。”
跟纪天霞不一样,蓝彩仕是混迹政坛许久,已经打磨出了政客的本能。
他同时也具备相当不错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来,“劳人党”就算是漫长历史中的一瞬间,那最少最少,也是灿烂如流星,不可能默默无闻的,灭亡,也必须是轰轰烈烈。
甚至经过这一波浪潮,蓝彩仕猜测,搞不好各地都会有借鉴“劳人党”的地方党派出来。
他们不会再是世家豪门独有的仆从,也不是“香堂会水”那样的松散吃饭打卡协会,而是会竖立起一个不错的理想,这个理想,就是一面旗帜,会将一群有志之士,团结在这面旗帜之下。
“刘专员想要做一省之长……”
“不错!要真正的官身,要真正的实权!什么行署专员,级别还是差了一点意思。再者,一旦是正式的一省之长,谁能说北苍省不是‘中央核心区’?就算不是,至少也是候补,那么,很多以前不能开的工厂,也就能开了,只凭这一点,就足够了,对不对?”
“此事,刘专员虽然放过口风出来,但一直没有那么坚定,南苍省、海南省、三宝省……都是怎么议论的?”
“现在都是想推个招牌出来,‘苍龙道’混迹的人,都觉得刘专员非常合适。他上头有沙老总照拂,现在更有小王在湖南省操纵风云,同时‘岭南兴唐同盟’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把南海的好处吐了一些出来……”
其中还有一些不太方便说的,其实纪天霞也能猜到。
比如说“金菊书屋”的股东之一,“甫里先生”陆龟蒙,这光景还在南海,只不过是去了南苏州。
金主,说没钱也的确没钱;可要说有钱,那也就是刷一张脸的事情。
有陆龟蒙在南海,他这个名字,就是价值千万。
“小蓝,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忽地,纪天霞眯着眼睛,看着蓝彩仕。
他突然发现,现在的年轻人……真他妈一个比一个霸气!
“哪有什么计划,我能有什么计划?学长,我一个农民的儿子,就算有什么计划,也不过是为了多种个三五亩地。”
“……”
听着这个骚话,纪天霞差点攥着拳头打过去。
这也太贱了。
而蓝彩仕自己,大概也是觉得有点贱,不过他是本能地,活学活用,跟某个在湖南的叼毛学的。
想当初,他问某个叼毛,说“南海角先生”到底欠多少钱的时候,那叼毛就是搓着手,贱兮兮地说……十多万吧。
往昔场面,历历在目。
自己现在跟学长拉拉家常,又算得了什么呢?
自己很坦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