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别处不太一样,本该叫朱雀大街的南北大道,叫做长安大街。
而横贯东西的大街,也没有惯常的城门楼、门洞还有春明门、春远门之类的地方。
靠近武汉府衙的地方,大概不到两里路,就是一座医院。
医院,就坐落在这里。
医院的东北角,这是一处学校,
十月十六这一天,医院很热闹,因为来了不少人;学校同样很热闹,因为也来了不少人。
“是不是真的?就是北苍省状头的夫人要生了?”
“是真的,千真万确。”
“可我看有好几个女的,到底是哪个?”
“肚子大的那个啊。”
“……”
“话说你过来干什么啊?今天没课?”
“净添乱。”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也就跟着学生过来看看。
“这阵子真是糟透了,听说汉阳那边铁矿石的船停了。”
“小事儿,反正又不是粮食。”
“怎么?你听到什么风声了?”
“淮水那里,现在只要是能吃的,都截留。省内已经截了两亿斤粮食,可我听肥东的同学说,肥东现在粮仓里,还剩一百多万斤不到,事儿有点麻烦。现在就算扬州有粮食,不运出去,也是白搭。”
“什么意思?”
“有人发国难财,想要炒个十天半个月的粮价。”
“……”
几个科室轮班的医生在那里闲扯着,扯着扯着,话题就变了味儿,好一会儿,在走廊口的医生都是闭了嘴。
马上冬月,现在粮食却短缺,囤货的人越来越多,有些高档小区,连铁丝网、沙袋都提前准备好了。
而有些大型社区,尤其是通电的社区,现在都是省着用电,发电厂用煤量少了不少,因为这些社区的电梯,都停用了。
未雨绸缪,以防不测。
这是两百多年来的经验。
可这一波,谁也没搞懂,就像是昊天上帝真就跟帝国开了个玩笑,但凡是经常台风、暴雨、洪涝等灾害的地方,不是断流就是旱灾。
东瀛都能旱灾,上哪儿说理去?
今年的台风,擦着东瀛的边缘地带就往山中放水。
然后,山洪把农田冲了个稀巴烂之后,直接放晴曝晒整整四十五天,水稻减产到一亩六十斤不到。
要不是大批量往外运人,只怕是遍地麻烦。
不过,对“地上魔都”的小老百姓而言,东瀛省太远,江淮省……就在旁边。
“粮食,肯定是够的。”
“帝国的粮食产量,够我们一二十亿人吃的,但不是说够了就行的。”
“他妈的,朝廷到底在搞什么乱七八糟的。”
“……”
和别处医生不太一样,“地上魔都”的医生,除了治病救人带学生之外,还要“服役”。
他们思考的问题,自然也就不太一样。
“行了,都凑什么热闹,回自己科室去!”
“梅院长,您给说说,这北苍省状头的夫人,怎么跑我们武汉来生产了?”
“人家是产妇,需要跟你解释?!”
梅院长挥挥手,“滚!都散了。”
各个科室的医生,顿时都散了一干二净。
等人走光了,梅院长这才叹了口气:“问我我就知道?笑话!”
萧温的到来,让“地上魔都”不少人都是各种犹犹豫豫。
帝国现在依然庞大,但不少人眼中,显然已经风雨飘摇,为了各种想法、利益、诉求,多一条退路总归是好的。
更何况,沔州银行的支行行长之一,似乎走得比老乡们更远一点,这家伙直接奔南海“苍龙道”去投奔北苍省状头去了。
原本说的是去做投资,万万没想到,投资玩的这么大。
妇产科的一楼大厅中,有个一身男装的俊俏青年,正攥着折扇,焦急地来回踱步,身旁有个小姑娘,没有说话,却一直攥着俊俏青年的衣角。
“幺妹儿,你莫抓我衣裳嘛。”
“……”
“幺妹儿,你想官人不想唵?”
小姑娘听了这话,连连点头。
“老子也想嘛。”
青年攥着折扇,在手掌中拍了拍,“夫人也是属牛哩,好大哩脾气嘛,硬是要在这儿生娃娃。老子早说走快点儿噻……”
嘴上这么埋怨着,眼神却是焦急得很。
“老子也就是嘴上说……唉!”
“……”
正说话间,外头来了一个人,个子不高,是个少年郎的模样。
进来就喊道:“大姐!二叔到沔阳喽!”
“二叔?哪个二叔?”
“王家哩二叔啊。”
“他来做撒子?”
“我听王家哩哥哥说,二叔想要找四叔去。”
“哪个四叔?”
“也是王家哩嘛。”
“四姨爹?!他找四姨爹做撒子?!他不好找王老三儿唛?”
说着,青年还嘴里冒酸:“《上天报》现在不晓得多巴适,我们金家养不起哩英雄好汉,《上天报》养起好安逸哦。”
“大姐……不要这样说嘛,二叔听到了,又要冒酸。”
“哼!”
青年拿起折扇,敲了一下少年的脑袋,“你娃儿说啥子?!”
捂着头的少年嘿嘿一笑,然后道:“大姐,我们想去姐夫那儿耍哈子,你看得不得行嘛。”
“你耍哈子……你耍个卵哦!你嚯老子,老子还不晓得你娃儿想啥子。想去姐夫那儿?你是想去姐夫那儿唛?你娃儿就是想去湖南开开眼,回来好跟家里头摆龙门阵。你屁儿一抬,老子就晓得你要屙啥子屎……滚!”
“好嘛……”
低着脑袋的少年顿时跟个斗败的公鸡似的,转身慢慢地朝外面走去。
等他出去了,有些穿着上带着“巴蜀金氏”家徽的男人,顿时涌了上来。
“四娃,咋个说?”
“四娃你咋个不开腔唵?”
“咋个说嘛。金大姐有啥子安排?是不是等娃娃落地儿之后,就回湖南?”
“回湖南就要早做准备哦,我们也要从成都搬些家当噻。”
“开腔噻,四娃你不说话是啥子意思嘛。”
那少年本来就有些丧气,这时候被围着吵吵嚷嚷,顿时也是不爽,头一仰吼道:“开腔?开啥子腔?开尼玛卖批哩黄腔唛?老子没吃过你们家哩米,老子要跟你们两个摆?滚!”
吼完,少年直接走了,留下几个面面相觑的“巴蜀金氏”男子,傻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妈卖批,还是不晓得!”
“大夫人生了娃娃,还去不去京城噢?”
“我看不会去,养娃娃好烦心哩,你们几个想哈子嘛,哪有生了娃娃,当爸爸哩都不看哈子嘛。”
“不好说噢,姑爷啥子人,不消多说嘛。大夫人说要入京,就是入京喽,姑爷讲啥子话阻拦了没?没得噻!!”
“妈卖批……”
有人跟之前的少年一样烦躁,萧温是走是留,事关他们的财产增减。
这要是萧温继续去京城呢,他们就把成都的资产,转移一部分去京城。
可要是萧温不去呢,他们就打算死死地留在成都,屁股绝对不挪窝了。
至于说去湖南省……
想都别想。
这些人,都是“巴蜀金氏”的小支,辈分上来算,有大有小,却不是“巴蜀金氏”的本家。
金飞山倒也没有轰他们走,实在是这些家伙家中,油水其实不少的。
她也是想着帮丈夫拉一些赞助,只是没想到,这些家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
可以说,接下来萧温做的决定,隐隐就会影响“巴蜀金氏”那些分支的投资。
去京城,抄底房子都比去湖南强。
然而想要去京城抄底房子,没门路是不行的,而王角、萧温夫妇,就是不错的门路,甚至可以这么说,就凭钱老汉的关系,就不会有人故意拿他们当猪来杀。
投资革命……
不存在的。
这种注定血本无归的事情,他们怎么可能干?
作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商人,独到的眼光,肯定是有的。
正因为有,反而对王角现在的立足方式,产生了莫名的恐惧。
减租减息……
不管是减租还是减息,几乎都跟他们息息相关。
“巴蜀金氏”的本家,也就是金飞山这一支,主业就是“冒险”,各种风险玩得非常疯狂。
而小支、分支,则是散布巴蜀三川之地,多以“务农”为主。
但所谓的“务农”,也是以田地产出为基础,然后行商。
放印子钱是常有的事情,巴蜀的高利贷名目非常多,甚至能放五十年六十年一百年两百年。
不要奇怪这种年生,因为在巴蜀,人死了,债也未必消。
要的就是债不消,然后逼迫到对方子孙也要卖身。
和湖南个别地方类似,巴蜀人家只要是开口闭口讲义气,讲什么绝不拉稀摆带的,不用想,家中抬滑竿的年轻人,恐怕父亲、祖父两辈人,就是欠下了一屁股债。
还不清,自然而然地,就让整个家庭都陷入了卖身还债的地步。
因为自家发家的手法是什么,心里门清,
无所谓,他们照样发家致富噻。
反正他们在成都,在三川大地,都是要给头上的大老板儿上贡,那少了一个婆婆,简直是不要太安逸。
所以,他们非常的在意,萧温到底生完孩子之后,去不去京城,回不回湖南。
去京城,那就最好不过,带上资金,就去京城做投资,还能顶个好听的名声,要帮大夫人注意点儿行市噻……
到时候,新姑爷为大夫人冲冠一怒为红颜,当了凌烟阁的一把手,他们也是有功劳的。
就算功劳没有,苦劳,还是有的吧。
总归不能什么都没有。
不然这个什么义勇军,实在是不讲义气。
至于说回湖南,那就敬谢不敏,要说一声对不起。
没办法的嘛,三川大地,沟沟坎坎,山高水远的,他们“小门小户”的,比不得本家“家大业大”,只能守着一亩三分地。
去湖南,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于是,才有了如此可笑的一幕。
围着金飞山这个本家大姑娘,却比这个大姑娘,还要在意大姑娘丈夫的大老婆……
这让金飞山是又气又怒,却也让她铁了心。
“龟儿子哩跟老子耍花腔,真当老子是憨婆娘嗦。妈卖批……”
骂骂咧咧的金飞山,去了妇产科二楼,居高临下看着楼下的自家叔叔、兄弟,满脸怒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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