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省,韶州,曲江县,李公馆。
灯火通明的李公馆在大半夜还在开会,已经是凌晨一点多,水钟又响了一次,屋子内除了家主李昪之外,还有徐家的老太爷徐温,以及韶州州长。
周围同样入座的,还有一些“五姓汤锅”的“锅头”,这些人穿着古典獠寨的打扮,以示区分。
吞云吐雾之间,徐家的老太爷,似乎是打起了瞌睡,不多时,竟然有了鼾声。
李昪见状,赶紧起身过去,然后小声地喊了一下徐温:“爸爸?”
鼾声顿了一下,徐温“吭”的一声,头猛地点了点,然后抬头提高了音量道:“我不会去睡的,现在不赶紧决定,我睡不着。”
“唐州长,现在的情况……太复杂了啊。”
“韶州除了一条‘武广线’,现在全部被‘靖难军’包围,他们的第一师,现在已经进了曲江。是打还是降,要抓紧啊。”
“如果撤到江西呢?”
“撤到江西?房家跟冯家联姻一百多年,你能知道房家到底在想什么?江西,早就不是‘玄龄公’在世时候的江西,那不是朝廷的!”
“咳嗯!”
“注意一下。”
刚才的虽然是气话,但也是实话,不过在场中人,还有朝廷命官唐烎,有些话公开了说,就是在打他的脸。
于情于理都不能说。
不过这时候的唐烎也顾不得那么多,他现在手头能够调动的武装力量,其实也不少,他个人能够说了算的,就有五千人,骨干都是唐家的人。
其余一些警察、民团之类的,军官不是他的老部下就是他的学生,横竖都是掌控在他的手中的。
但满打满算,两万人是肯定没有的,拉一支乌合之众出来,那别说是两万人,十万人都可以。
不过这么做,完全没有意义。
“现在……‘靖难军’已经打到了广西。三天一个县,那都是小看了他们,一天一个县都不好说,整个岭南,除了咱们韶州,像样一点的地方,都已经投了。”
“福建呢?”
“潮州人得到了承诺,以后会重用潮州人,程乡县的大户,甚至被承诺,只要愿意归顺,程乡县直接升格为州,扩四个县!”
“扩四个县?!”
“程乡县你没去过吗?那里别说扩四个县,六个都可以!”
正因为是岭南省的地方豪族,所以才更加清楚,一旦程乡县成了“靖难军”的一份子,那整个潮州就等于说是完全被“靖难军”把控。
重点就在于潮州的主要武装力量,呈现北多南少的局面,程乡县固然不是潮州的治所,也远不如海阳县来得发达。
但是程乡县长久以来,外围最少有三镇,基本上漳州、潮州闹什么海贼、山贼,配合军舰就是一波平推的事情。
隔壁循州海丰县的人自忖彪悍,但一听说外来的大兵是程乡人,那都是乖顺的很。
盖因程乡县穷困不说,主要人口祖上都是靠厮杀吃饭,三百年两百年一百年前的唐军大兵后裔全都有,甚至还有西军血脉。
所以程乡县在账面的普通百姓,也就是在籍户口,统称“一千五百户”,算下来八千人都没有。
而实际的情况就是大量的人口,挂在军镇名下。
想想也能理解,程乡县的名称由来,便是因为隐士程珉的缘故,如果不是穷乡僻壤,人家正经隐士还不来呢。
现实的状况,则是潮州三分之一的人口,生活程乡县周围。
一个县抵得上别处三个县四个县。
“靖难军”拿下程乡县,潮州那基本就是稳的。
李公馆的人都不是白痴,一开口就是直指利益核心,“靖难军”承诺重用程乡县,扩四个县,那就是四个县的官帽子,四个县的经济民生。
牵连出来,一个官儿的背后,拖家带口那就是三五个家族,数百数千人的利害。
本就是穷困的程乡县,陡然来这么一个大礼包,甭管什么忠诚还是叛逆,首先想要把持住本心都很难。
大家长大族长就算自己能权衡未来十年二十年的利弊,可底下那么多受了苦的人,怎么可能一个个都跟大家长大族长一条心?
冯家渗透到了岭南省的方方面面,一个大族长谈不拢,那么下面的家长、分支,一个个去谈,东家谈成了,那西家就不用谈了。
因为从今往后,这一家子,东家说了算。
你要问为什么。
“靖难军”的枪子儿,从来不是吃素的。
软硬皆施,双管齐下,这也是为什么“靖难军”的初期形势,发展得简直恐怖。
韶州小小的一州之地,如果是长期僵持的情况下,还有折腾的余地。
唐烎的实力,也足够支撑他辗转腾挪。
但是现在……
必须要站队了。
跟自己的意愿无关,纯粹是兵临城下,不得不为之。
原本以为中央军的反应会快,但现实的情况却让韶州上上下下目瞪口呆。
如今的洛阳城,竟然还在工人、学生闹事,更离谱的是,各地都有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
就在不久之前,江西境内就有两件大案,一件跟李公馆有关,另外一件,跟李公馆也有关。
南昌城中,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冯延鲁,把二品大检察官的耳朵给切了,而南昌城沸沸扬扬的消息,除了陶涣被干之外,就是陶涣想要“千里寻蒻兰”。
后者更有一个重磅花边新闻,那就是“秦蒻兰乃是北苍省状头王角的红颜知己”。
同时,斧头帮的帮众们都很淡定,情绪更是稳定,因为他们的帮主,为了自己的女人教训一下二品大检察官,很正常。
这是一个正常男人都应该做的事情……
平平无奇,不值一哂。
李公馆内外瑟瑟发抖。
而另外一件事情,就是郭雀儿在江西组了个超级马帮、超级排帮、超级竹帮,理论上两州七县吃这碗江湖饭的江西老表们,都得喊郭雀儿一声“大老板”。
人“金菊书屋”的黄大老板,不也是类似的起家么。
然而人家郭雀儿说了,真老板还是得看他们家老爷,他郭威就是玩儿,就是一保安,随便搞搞的。
掺和此事的另外一人,叫做钟太章,李公馆主人的左膀右臂之一。
钟太章的女儿叫钟瑕光,听说目前是北苍省状头王角小妾金飞山的侍女……
听说,听说而已,也没有几个人亲见。
因为郭威的缘故,就让人产生了一种想法,有没有这种可能,人家小王相公,是要跟“靖难军”打配合的?
毕竟,他小弟赖坚毅,现如今可是了不得的人物。
旁人并不知道真相,但外界看来,赖坚毅的“岭青团”,那就是“靖难军”的生力军!
如此乱局之下,让韶州本地大户,如何能够安之若素?又如何能够继续安安稳稳地看风轻云淡,然后两头押注?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李昪不得不把干爹徐温请出来,然后说动唐烎,赶紧坐下来谈一谈。
韶州是投降还是转移跑路,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按照实力对比来看,“靖难军”难以长久,注定必败的。
可是眼门前的事情,就是很粗暴了,中央军迟迟不来,“东海征税船团”像是直接失踪一样,能够跟“靖难军”扳手腕的,一个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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