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来得太快,超出了赖坚毅的预料,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这同样让当过兵的老江湖赖天佑有点无语,他是打算听赖坚毅这个晚辈的不假,那是因为他本就不擅长做决定,从做第一份工开始,就是听人说什么然后做什么。
可不代表他是傻子,上来就把“民团”的一个营长给做了,而且还不知道这个“民团”的性质是什么样的!
枪声大作,几个呼吸,战斗就结束了。
甚至连战斗都谈不上,那辆停靠在路边岗亭的汽车,直接被打成了蜂窝,十几条枪一起上,连发铳也有三把,子弹一次性打光那也是几十个抢眼儿。
“阿坚!阿坚!!!!!”
赖天佑大声地吼叫着,他怕了,不是怕杀人,而是迷茫。
嘴里的烟没有掉,打开车门的手也没有颤抖,整个人依然是挺拔而气质犀利的,但是赖天佑自己心里清楚,他得找赖坚毅要个说法。
接下来,该怎么办?
真成反贼了啊!
“天佑叔留下来收尸!剩下的人继续走!”
赖坚毅也是慌了神,双手发颤,嘴唇在哆嗦,但是他这时候有“救命稻草”,他已经养成了好习惯。
记日记。
翻开了日记本,里面有他遇到突发情况时候的预案。
大脑一片空白的赖坚毅唰唰唰翻了几页,找到了其中一页,里面写着如果路上遇到了突发的状况,无意中把官兵给杀了,该怎么做。
有好几种选择,都是赖坚毅给自己做的预案。
“大佬说过,尽最大的努力,做最坏的打算!”
也不知道是神仙附体还是如何,赖坚毅深吸一口气,便给赖天佑下达了这个“命令”。
赖天佑直接愣住了,他能感觉到赖坚毅的紧张、惶恐,但是这个时候了,还能继续下达命令,这就很了不起。
别说是这样一个后生,就是混了二三十年的老兵油子带队,突然遭遇这种状况,都没办法第一时间下达命令。
慌了神是正常的。
不慌,才是不正常!
“阿坚!我留下?!”
“对!天佑叔把这辆车热起来,货车底下有喷灯,效率更高!”
说罢,赖坚毅又道,“三哥!八叔!虎家阿叔!再带两个弟佬,一起收尸,把这里打扫一下。车上有斧头,砍树做路障,要快!”
“好!”
“好!”
“阿坚!崇岗镇珍珠市八号是我战友,看到就喊‘乌鸡’,就说‘虎哥’认识的!”
虎家的人也是相当的慌,把“民团”营长给做了,这等于就是直接绝了后路,交了一个底之后,这位虎家的长辈一咬牙,又道:“阿坚,板车上那几只‘山猪’,也留下来,我有办法!”
“阿叔,先不能杀!”
“我不杀啊,我让他们做工!”
“好!”
赖坚毅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头同意,正好可以给车子省点力。
此时,赖坚毅想的是前方崇岗镇如果听到了放铳的声音,肯定会有所戒备,然而在他打算看一看崇岗镇镇头岗哨情况的时候,情况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岗哨前方设有卡口,两边都有射击点,居高临下,其实很不好搞。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当赖坚毅他们的货车出现在道路上之后,两边射击口直接悬挂了白旗。
一队“民团”成员,十个人左右,直接高举着双手,就站到了路旁。
道路中央,堆着十几杆大铳。
“我叼!”
赖坚毅直接傻了眼,这路口的卫兵,竟然直接投降了?!
“肥、肥哥?”
有个声音小声的响了起来,赖坚毅将望远镜放了下来,郑重道:“那班扑街投降了!都不要做声!忍住!”
“投降?!”
“投降了?!”
年纪轻的没忍住,正想起来扒着车头往前看,却被赖坚毅直接一脚踹在了腰上!
啪!啪!啪!
摁在车斗内,就是狠狠的三个耳光,赖坚毅厉声道:“我说不要做声!你个扑街听不懂?!”
说着,一把手铳已经顶在了对方的太阳穴上。
呵、呵、呵……
本质还是个孩子的青少年,被打得痛懵了,却也不敢动弹,整个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比之前枪声大作打死一个“民团”营长还要恐慌。
因为这一次,赖坚毅的语气十分认真,他是真的会打死他!
扣动扳机,一颗子弹,轻轻松松结果他一条性命!
呵、呵、呵……
短促的喘气,少年就像是得了哮喘一样,感觉上气不接下气,然而周围却是情绪直接冷静了下来。
赖坚毅的这个举动,让他们进一步严肃起来。
之前是过度紧张,但是现在虽然紧张,却没有之前那么紧张,而且更加的严肃。
有个青年甚至情不自禁地将手中的大铳抱得紧紧的,枪管贴在了肩头,看上去十分的“正式”。
之所以是“正式”,因为这个青年曾经见过广州都督府的大兵,那种英姿勃发,大约就是这样的。
“阿坚!要缴械吗?”
驾驶室内,开车的“长毛仔”或许是除了那几个老江湖之外,最为冷静的一个。
大约,今天一天的经历,抵得上别人几十年的。
天色越来越暗,当货车靠近卡口的时候,赖天佑他们也开着汽车缓缓而来。
双手高举投降的那些“民团”,都是一脸的惶恐不安,赖坚毅手握连发铳,一边让人将他们绑了,一边询问:“为什么投降?”
“大佬……”
应该是个小队长的人,艰难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我们就是混口饭吃,不是差人,不是差人啊。”
“嗯?你们不是‘民团’吗?”
“是,是不假……”吞咽了一口口水,这个满脸都是疙瘩的小队长,更是为难地说道,“州里捉贼我们帮忙还行,遇上海贼……哦不,遇上道上大哥,肯定是要给个面子,给个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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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贼?”
赖坚毅愣了一下,顿时反应过来,这些家伙,居然以为他们是一伙生猛的海贼。
海贼,赖坚毅不能说不熟。
只是,他以为的海贼,都是杀龙港那种的,哪怕在西港暴露了身份,也是大摇大摆的卖酒、宿醉,在岸上多得是相好、姘头。
讲白了,那些在杀龙港穷凶极恶的家伙们,成天过的就是又一天算一天的日子,根本不会想下一顿如何。
而在这里,在循州,这里的海贼,未必就是下海的,说不定山贼也是海贼,说不定小蟊贼也是海贼。
仅仅是因为海贼名头大,吓人作用强。
现在,他被误认为海贼,一时间,竟是让赖坚毅有点犹豫,要不要冒充海贼。
然而想了想,赖坚毅直接拿起枪托,在对方额头上猛地敲了一下:“你骂谁是贼啊?!我冯大老板手下做事来的!”
“……”
赖坚毅这一下,直接把对方的额头敲破,血水当时就流了出来。
“啊?!冯、冯家?!”
这个小队长捂着伤口,血水从手指缝中流了出来,也是顾不得,在那里大叫道:“大佬!我以前在增城做过荔枝罐头!也在冯家上过班啊!崇岗镇我熟,我给大佬带路!”
“……”
“……”
“……”
原本有点心虚的赖坚毅,这一刻,竟是有一种腰板硬朗的错觉,一天的疲惫,仿佛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赖天佑开着车子过来的时候,这个小队长更是直接道:“大佬!崇岗镇现在没什么人,除了几家老板有点人,都是软脚虾!大佬放心,我……”
满脸疙瘩的小队长也是忘记了痛楚和惊恐,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说着,没有被血水沾染的那只眼睛,简直就是在放光!
赖天佑抵达的时候,刚一下车,就见这小队长叫道:“‘宝山天佑’!啊!这下稳了!整个崇岗镇,完全不堪一击啊!”
“……”
一脸无语的赖天佑,完全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等到赖坚毅跟他悄悄地解释了一下之后,赖天佑一脸懵逼:这也行?!
这也行?!
“阿叔,‘宝山天佑’是什么意思?”
“我以前在宝安县当兵,驻地在宝山。常在宝山和屯门两个地方活动。”
如此一说,赖坚毅眼睛一亮,他知道赖天佑是当过兵的,但是并不知道赖天佑是在屯门镇。
这地方,是海军驻地之一。
天色已晚,略作收拾,整个队伍带着复杂的心情,直接通过了崇岗镇镇头的岗哨卡口,当汽车开进崇岗镇的大街时候,已经用布条包扎了额头的疙瘩脸“民团”小队长元宝,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面锣,直接开始敲锣叫喊。
一路敲一路喊,总之就一个意思,现在崇岗镇,是受冯大老板的管。
不服的,可以出来亮个相。
是夜,赖坚毅好不容易吃了一顿像样的,依然驻留在崇岗镇的一些老板、里长,便是战战兢兢地带着人,前来拜访。
与其说是拜访,倒不如说是被人押着过来。
一起过来的,还有各种物资。
崇岗镇的镇属仓库,直接被元宝给盘了。
账册直接甩给了赖天佑。
赖天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过各种艰难艰巨,当然实际上也的确很艰难,但真的和他想象的,有点差距。
和想象同样感觉十万八千里的,还有几百里外在韶州州府大楼中,时刻准备着跑路的王角。
同样吃过了晚饭,吃得肯定是比赖坚毅要好,然而王角现在感觉真是太丰盛,太丰盛了。
毕竟,韶州州长唐烎找他私下喝点小酒,菜要是不好,说得过去吗?
放开了“招兵买马”的唐烎,手中攥着酒杯,看着王角说道:“小王啊,这么快就要走吗?你也是知道的,现在局势不好,路上不太平啊。”
“唐州长,我还得抓紧时间报名呢,这一再错过时间,我怕到时候一个月学期就这么过去了。我总不能过年都到不了洛阳吧。”
“哈哈哈哈哈哈……”
唐烎开怀大笑,小酌了一口,然后在主座上看着王角说道,“小王真是爱说笑,有钱先生在,怎么可能到不了洛阳?”
“……”
王角不奇怪唐烎找他,毕竟,他打算从“瑞金监”走,并没有瞒着所有人,在州府大楼里随口这么一提,十分钟过后,肯定被唐烎知道。
走“瑞金监”是有一条货运铁路的,只不过,掌握在“始兴县伯府”而已。
王角选择这样走,就说明张家跟王角关系非常密切,已经到了可以帮忙跑路的地步。
没什么不好的,但唐烎刚刚收到的情报,让他不得不重新考虑一个问题。
“小王跟冯家有交情?”
“没有。”
王角吓了一跳,“唐州长,您放心,我跟冯家是完全没有来去!一点关系都没有!”
“冯家三代的大管家,都是赖家人,这一代是赖药仙,他的孙子叫赖坚毅,不知道小王……”
“肥仔?!”
“小王认识?!”
“……”
我想说不认识,真的。
王角用马眼思考,都觉得这其中肯定是有坑,于是小声地问道:“唐州长,是不是肥仔被抓了?”
“被抓……倒是没有。”
“那就好,毕竟同学一场。”
“不过,他好像抢了崇岗镇。”
“杀龙港的崇岗镇他能抢下来?!不是,他不是在广州吗?”
“他现在去了循州,抢的不是杀龙港的崇岗镇,是罗浮山的崇岗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