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完手术风险,江来让病人自己,以及病人家属都在知情同意书上给签了字,手术准备还没好,他也就继续问着病史。
“这样的情况是第一次出现?”江来又看了看顾同恩的眼睑,还是贫血貌。
“对,吐血是第一次。”
“以前有过肚子不舒服吗?”
“有,但一般是在吃饭以后……也看过医生,都说是胃病,让我戒酒,好好吃饭,我没有放在心上罢了。”
江来:……突然他也就不想治了。
是的,对于医生来说,最怕的就是这种不听话的病人,难怪……后世对于这位的记载仅限于投资了百乐门这事儿,早知自己身体不适,却也不听医生的建议。
“顾世叔,您是我大嫂的堂叔,又是我父亲的朋友,”江来站起了身子,后退了两步,语气也冷了一些,“明知身体不适,却不加节制,若送到医院晚一点,你的命在路上就没了。”
黄浦江上,其实并不介意多一具浮尸,哪怕这个人是百乐门的投资人之一。说到底,对于这些历史留名人,江来的态度是不同的,更别说,这位还和自己沾亲带故。
江云廷微愣,难得看到自家小儿子生气的时候。
不过,他也能理解,顾同恩明知自己有胃病,却不加节制……而自家小儿子是医生,哪怕再善良,那也是有脾气的。
“哈哈哈。”盛七小姐捂着嘴笑了起来,“江贤侄说的对,同恩,你若再不加以节制……对了,既然你没有子嗣,遗产给我,你去黄浦江游一圈也就是了。”
顾同恩苦笑,语气越发虚弱,任何一个病人,在医生面前……特别是权威的大佬医生面前,都是底气不足的,“抱歉,此次之后,我定然戒酒,饮食节律,我应该……还有救吧?”
“看阎王爷收不收吧。”江来并没有给出什么太确定的话,这个时代缺乏检查手段,主要是,他是真的怀疑这个人可能还有其他的原发病,否则,40多岁就死了,就很怪异。
在这样的世道,死个一两个有钱人,真不算什么。
但与他同时代的盛七小姐,可是一直活了80多岁啊。
突然,一阵敲门声传来,江来往门外看去,却是杜月生。
“杜镛先生来啦?”盛七小姐打了招呼。
“嗯,听说同恩这都吐血了急救,我能不来吗?”杜月生笑笑。
江来反应过来,杜镛,即杜月生。
“江贤侄,同恩他……”
“一会儿做手术。”江来开口,也没有了刚才的情绪,他发现,史书上留下名字的人,虽英豪居多,但也是百态千生,各不相同。
“那便好。”杜先生笑笑,“有你看着,我也就放心了。”
顾同恩,与盛七关系不错,而盛七,又是盛家的七小姐,如今虽也三十多了,可与宋部长那一段情史……不可言之。
江来翻了个白眼,“推手术室吧,其他人等着。”
……
是的,江来把顾同恩推手术室躲清净了,实在是,外面太闹了。
“顾世叔,刚刚说话比较冲,不用放在心上。”江来看向顾同恩,“不过,我还是得多问你一些问题,吃饭后肚子会不舒服,是怎么不舒服?”
“疼,像有东西在烧,不过不算严重,所以忍忍就过去了。”
“以顾世叔的家世,不该忍着。”
“但我,就不喜欢医生啊,不……是怕医生。”
江来:???
合着你不看病是因为不喜欢医生?
行吧,理由很强大。
“胸闷气喘啊什么的有过吗?”
“那倒是没有。”
“行。”江来也没有什么再要问的了,基本的状况,余温早就问了,术前的血,拍的片,该做也都做了。
只等手术了。
这个时代,还是缺乏手段了啊,在后世……不然,胃镜一做,可比开刀快多了。
……
手术室外。
江云廷是得等一等的,毕竟,今晚是他找顾同恩吃饭的。
盛七也是要等一等的,毕竟,她和顾同恩是合伙人。
至于杜先生,也是要等一等的,毕竟,顾同恩是百乐门的实际投资者,他与顾同恩现在是合作伙伴。
余温正欲告诉江来,X光机推进去了,就见到了手术室外的一堆人,内心暗道一声哟呵,都在呢?就没江来跟病人,转身就进了手术室。
外面这些人,来头一个比一个大,都不是他一个小军医能惹得起的。
“云廷,今晚你和同恩一起吃饭啊?”杜月生笑眯眯的看向江云廷,语气不紧不缓,似乎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嗯,怎么,同恩怎么也算我弟弟了,不能一起吃饭吗?”江云廷语气满是理所当然。
“当然可以。”杜月生眉头微挑,“也幸亏有你在,不然同恩这命还保不保得住,就两说了。”
“不敢当,手术都是有风险的。”江云廷赶紧摆手,“同恩和他夫人都是签好字的,江来也交代过各种可能的并发症的。”
“云廷你这就说笑了不是?”杜月生摇头,“好了,不打谜面儿了,拿下百乐门是我现下唯一的路。”
“唯一的路?”江云廷眉头皱起。
“去江贤侄办公室吧。”
“行。”
手术室外,并非谈话的地方,几人也就换了个地儿。
盛七看着这两人的样子,当然也就跟了上去,似乎,有什么事儿,是她不知道的。
……
“我手上原本那家歌舞厅,也是打算扩建的,可被你拿了。”办公室里,杜先生叹气,“我手下那么多兄弟,总得有事儿做才行。”
“所以?”
“百乐门此前的承租人,让同恩和七小姐损失了很大的利益,那不如换成我杜某人来做啊,至少,大家都是华夏人。”
盛七小姐点头,“的确,国籍角度来说,你有天然的优势,加上,你杜先生在上海滩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只要遵守着我们的约定,我便是其他产业败光,老了也不会过得难堪。”
江云廷翻了个白眼,“说说吧。”
“其实是在听闻了继开要北上的消息之后。”杜月生知道瞒不过江云廷,于是也就笑了,“我当时很疑惑,法租界巡捕房探长,某些方面来说,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更何况江来贤侄还救了金森督查,其中关系又莫逆寻常,照道理……你江家,在这上海滩,也不用害怕谁了。”
“但偏偏,继开竟要北上去29军任职,这道理不对。”
“我太了解你了,你给继开安排好了路,若非得已,你不会打破你的安排。”
“现在,你家有了自己的安排,我也得给自己找个后路的。”
“你需要后路?”江云廷无奈摇头。
“顾璘会死,我也会,当然需要。”
“我知道了。”江云廷没有疑惑了,的确,青帮这些年也是借势猛涨,他杜某人做过很多脏活儿,也是打打杀杀里头拼出来的,但大是大非面前,他并不觉得这位会学顾璘。
如果说,他江家拿歌舞厅与漕运,是为日后铺路。
那么,他杜某人拿百乐门,也是为日后铺路。
华夏,总有和平的一天,可能十年,也可能是二十年。
政权一统了,帮派什么的,就不该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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