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武三思大喜过望,重重地一拍杨帆肩膀,兴奋地道:“二郎所思,与本王正好不谋而合!哈哈,本王也正有此意,只是担心你不愿舍了文官仕途重返军旅!这下好了,既然二郎也是如此打算,本王保你重返‘百骑!’”
说到这里,武三思忽然收了声音,向四下一扫,微微倾身向前,诡秘地道:“朝中恐将生变,二郎重返军旅,正可大展身手!”
杨帆微微一惊,道:“怎么说?”
武三思的脸色阴沉下来,咬着牙根道:“契丹造反,打出‘还我庐陵、相王’的口号,突厥入侵,又打出‘代李伐周’的口号,就连狄仁杰那老贼都趁机打出太子的旗号以蛊惑人心。
据本王得到的消息,陛下在刚刚听闻这些消息时,一连几天沉思不语。不久,陛下便过问起了东宫的饮食,允许几位皇太孙出城骑马、踏青,对房州那边的消息也开始关注起来,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杨帆神色一凛,道:“陛下决心定下皇嗣了?”
武三思摇摇头,道:“从本王得来的消息看,似乎还未决定。不过,陛下心思如海,最难猜测,我们不可不防,你回军中,务必尽快抓起一支忠于你的人马,陛下百年之后,一旦生变,咱们也能……”
武三思伸出一只攥紧的拳头,慢慢张开,掌心朝上,然后缓缓翻转,重重地按到膝上。
杨帆忙作心领神会状,道:“微臣明白!”
武三思抬起手来,往他肩头一压,沉声道:“孤若坐了天下,必不亏待了你!”
杨帆凛然道:“自当为王爷效力!”
武三思满意地点点头,道:“嗯!你且回家安歇,重返百骑的事。包在本王身上。”
杨帆道:“是!王爷如此匆忙,是要进宫?”
武三思露出几分得意之色,道:“不错!陛下将重建明堂、天堂和铸九鼎的事交付本王负责,如今明堂和天堂还来不及建成,不过这九鼎已即将完工了!”
武三思笑道:“九鼎耗铜共计五十六万七百斤,以永昌鼎为鼎,高一丈八尺,其余八鼎高一丈四尺。恢宏之极、壮观之极。本王想着,河北大捷,九鼎须赶在授奖建功之日前完成,正好彰显陛下威镇九州、独尊宇内!”
杨帆叹了口气,淡淡地道:“王爷对陛下一番孝心,陛下真该择选王爷您为皇太子才是!”
武三思哈哈大笑,笑声未了,忽又脸色一沉:“可恨旦、显二子不死,否则,这皇储何至于如此难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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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南。嘉庆坊。
宁珂已在这里住了一个冬天。
其实,在冬天到来之前她就该返回长安的。只是病情突然加重,船娘不敢再让她长途跋涉,于是只能在这里继续住下去,延请洛阳名医诊治。可是宁珂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独孤宇闻讯,忧心妹子的病情,也从长安赶了来。
洛阳名医姜世淳在独孤世家的重金礼聘下。如今已长住府上,专为宁珂开方配药。
院子里一片静谧,树上有几只鸟儿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就被小丫环举着长竿将它们轰开了。
闺床上,宁珂恹恹地醒来,只觉室中一片昏暗,似乎已经到了黄昏。
她痛昏过去时,好象还是上午,宁珂虚弱地摸了摸身上,头部剧痛难忍时汗出如浆,不过现在身上并没有粘粘的感觉,衣服也已经换过,船娘知道她好洁,定是已经给她拭过了身子,换上了衣服。
宁珂轻轻呻吟了一声,举手轻轻抚过自己的额头,瘦瘦的腕上,那只本来就不大的翠绿色手镯犹显空荡,这一个冬天,她饱受煎熬,身子越地瘦了,下巴尖尖的,容颜憔悴,只有两只眼睛依旧大大的。
船娘听到了那声微弱的呻吟,连忙走到榻边,轻声唤道:“姑娘!”
宁珂低低地道:“天黑了么?”
船娘急忙摇头:“没,我怕影响姑娘歇息,把窗子掩了。”说着,她忙走到窗边,拉开厚厚的丝绒窗帘,又将窗子轻轻打开,阳光透进来,新鲜的春风也微微吹进来。
宁珂微微地眯起了眼睛,轻轻吸了一口那带着春天气息的新鲜空气。
船娘回到榻边坐下,轻轻握住宁珂枯瘦如柴的小手,低声道:“姑娘,杨帆回京来了。”
“哦?”
宁珂的眼睛蓦地亮了一下,船娘道:“婢子要不要去见见他,也许姑娘想跟他聊聊天。”
宁珂的眼神又黯淡下去,轻轻抚摸着自己削瘦的脸颊,幽幽地道:“不见了,见他作甚?这一次,我终于能走出家门,能走这么远的路,看到这么多的山山水水,我……已经很开心了。”
船娘道:“姑娘……”
宁珂轻轻抿着唇,坚决地摇了摇头,沉默半晌,又幽幽地道:“我……就是一个废人,拖累兄长抛下那么大的家业,守在我的身边,每天为我担心。我对所有人都是一个拖累……”
船娘急了,把她的手捧在自己心窝上,说道:“姑娘怎么能这么说呢,这天底下,婢子就没见过一个比姑娘更聪慧、更伶俐的女子,姑娘是天下间最好最好的女子!”
宁珂痴痴地望着被春风微微拂动的窗帘,轻轻地道:“可那,都不是我想要的啊。我只盼……只盼来世,不要活得这么辛苦……”
轻轻地一声叹息,宁珂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船娘轻轻握着她枯瘦的小手,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爬满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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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的花厅比杨帆在京里时扩大了一倍不止。
地上铺着松软的地毯,两个小家伙一前一后,摇摇摆摆地走着。
前边的孩子个头看起来稍矮一些,剃个茶壶盖的可爱型,穿着开裆裤,跟一只小企鹅似的走到博古架前,跷起脚尖去够上面摆着的一套汉代彩绘双鸟怪兽陶壁壶。
“哎哟。我的小祖宗,这东西可不能碰,那是你爹淘弄回来充门面的。”
正坐在桌上擦拭着杨帆那柄铎鞘的小蛮扭头看见,赶紧一溜烟儿跑过去,在他的小屁股上拍了一把,把他的小手抓下来。
杨念祖不高兴地叫了几声,见老娘就是不准他碰,这才罢休。挣扎了老娘的怀抱,摇摇摆摆地又向前边走去。
小蛮松了口气,可刚一回头,又见自己的宝贝闺女蹲在十二扇的画屏前,正把小手伸到画屏的缝隙间掏摸着,小蛮赶紧又跑过去,训斥道:“闺女家家的,一点也不秀气,这儿还没擦呢,弄这一手灰。桃梅。桃梅,快拿抹布来。再打盆水!”
“啪!”
身后一声巨响,小蛮扭头一看,杨大少爷忽然跑去把门口的花架推倒了,花架上的花盆摔在地上,碎成几瓣,杨念祖大惊失色,先是呆了一刹。随即撒腿就跑,迈开两条小短腿冲向他老娘的怀抱。
“你这个混帐小子,这是你打碎的第几个花盆了?”
小蛮恨恨地在罗汉床上拍了一下。杨念祖见状,忙也翘起脚尖,举起小手在榻上用力一拍,瞪着他的母亲,“啊啊”地叫了两声,把小蛮的表情、动作,乃至语气学得惟妙惟肖。
“哎哟!还反了你了,学我是不是?”
小蛮狠狠地拍了三下罗汉床,杨念祖的学习**异常强烈,马上照样来了三遍,连一下都不带省略的。
小蛮负气地坐到榻上,道:“行!作吧,你就作吧!等你老子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就这一转眼的功夫,被她忽略了的杨念蓉又跑到桌边,伸出小手去抓桌上的铎鞘。
“不能碰!这个不能碰!”
小蛮顾不得装生气了,赶紧跑过去,伸手一摸剑鞘,然后飞快地缩回手,蹙着眉头,作出很痛的样子,道:“呀!好痛!”
杨念蓉见状,也伸出了手,她够不到桌子上的铎鞘,便伸出小手摸了一下桌腿,然后飞快地缩回手,也把细细的眉头拧起,奶声奶气地道:“呀!痛!”
小蛮被她气笑了,在她额头点了一下,嗔道:“你呀,还有你,我怎么就生了你们这么一对淘气包,你们就等着吧,你们老爹很快就回来,等他回了家,哼!就凭你们这么淘气,他不把你们屁股打八瓣才怪!”
杨念蓉一惊一乍地道:“爹爹,屁股,八瓣!”
杨念祖是男孩子,学话比姐姐慢,在一旁口齿不清地跟着说:“叠叠,屁屁,八万!”
小蛮瞪起杏眼,道:“对!八万,把你的小屁屁打成八万!”
“我可不舍得!小孩子嘛,淘气些,长大才有出息!”旁边忽然传出一个带着笑音的声音,小蛮霍地扭过头去,一眼望见微笑着站在门口的那个男人,眼泪忽然不争气地掉下来。
从杨帆生死未卜,再到军驿送来他生还的消息,小蛮就像从天堂掉进地狱,从地狱又回到天堂,那颗心真是受尽了折磨。她思、她想、她牵、她挂、她流泪、她欢喜,百般滋味,此刻终于见到他安然归来,奔涌到唇边的只有咸涩的泪水。
“郎君!”
小蛮流着泪扑进了他的怀抱。
杨帆紧紧抱着扑在怀里放声痛苦的小蛮,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念蓉和念祖两姐弟惊讶地看着失态的母亲还有这个既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男人。
杨帆抬起泪光莹然的双眼,忽然看到这对可爱的姐弟,不禁向他们慈祥地一笑:“爹爹回来了!”
念蓉和念祖顿时大惊,念蓉嚷道:“屁股,八瓣!”说完掉头就跑,念祖紧随其后,叫着:“屁屁八万,屁股八万!”
“哎哟!”
杨念祖一跤跌在地毯上,赶紧又一骨碌爬起来,惊呼着“屁屁八万”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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