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城前往南州的火车上,是车厢里低频的嗡鸣,程飞扬给程燃剥了个橘子,吃了列车熄灯后,两人就躺下了。
两人都是卧铺下床,伏龙公司帮忙订的票,也是程飞扬顺带给田丰提了一嘴。
据说订票的时候行政服务部管理办公室主任还尝试的询问了田丰一句,“程总出行不坐飞机,坐火车?那……是不是把相邻的六个铺都订了,安静一些?”
田丰是好气又好笑,“程总是私人出行……你们帮忙订票,工资里面扣钱的。他们软卧都不坐,你们非要给他凑个包厢,回来让我贴钱啊?”
虽然伏龙公司从上级到下级都在伏龙基本法的规定约束之内,有严格的章程来运转,但伏龙老总送孩子读大学坐火车去,难道是为了省钱……但未免太接地气了一些。不至于吧,因为他的时间更为昂贵。
这事若不是田丰叮嘱了仅限于管理办公室知道,传开来,恐怕也是伏龙内部的一大新闻,而几乎也可以肯定保密期过去后,这大概也会成为伏龙流传的无数个“轶事”之一。
实际上坐火车去南州报道是程燃的意思,其实无他,当年考上大学的时候,程飞扬也就是这样带着程燃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去大学报道。程燃高考结束到目前被录取,唯一的一次“任性”,大概就是眼前了吧。
所以结果就成了这样,程飞扬带着程燃拿着大包小包行李登上火车去南州程燃大学报道,等当天程燃报道的事情忙完过后,程飞扬又会在南州和伏龙的人马汇合,马不停蹄访问日本。
程燃的这趟大学任性送行直接导致了伏龙七位大区级经理,财经委员会,战略发展委员会的多名委员,还有伏龙聘用的毕马威公司的独立审计师团队,都为之更改了行程。
而程燃对此一无所知。
只是在听到程燃问“咱们是不是坐火车去?”的时候,程飞扬是心头触动了一下,平时已经牺牲了太多家庭时光的程飞扬只觉得心略微发酸,这回问程燃考得好有没有什么要求的时候,他都想好了,物资的或是要调动什么资源的,他都没有问题,自家孩子争气,而且懂事,这个时候哪怕程燃递给他一份在大学的开创事业企划书,他都毫不犹豫。
然而没想到程燃什么要求都没有,最后开口的居然还是这个。
一时百感交集。各种心绪充斥程飞扬心头,懊悔,难过,惆怅,宽慰……
他还能记得程燃小时候带他坐火车的情形,那是父子俩温馨的时光,想来这个时候的程燃不是真的就要坐火车,而其实是希望用这种交通方式,让两人路上这么相处的时间更多一些。
程飞扬只是一想后就当机立断,“好!咱们爷俩路上聊天!一路送你上学!”
程燃当时看着程飞扬那副眼眶都红了斩钉截铁的样子,心想早知道就不提了,想来程飞扬是放弃了一些行程和计划。
但父与子,不就是如此。
于是和前世的情况差不多,程飞扬和程燃拎了三大包行李,其中除了徐兰坚持要带的程燃秋冬季节换洗衣物等一些行李之外,就是还带了一些蓉城特产到时候去送老师同学。
在卧铺躺下来,仿佛最后剥的那个橘子让程飞扬感受到了难得的父亲的责任和义务,这个时候还有种难明的满足和情绪回荡胸口,回想的更多的还是自家儿子这几年的情形,程燃翻译国外公司管理大纲制作的《伏龙基本法草案》,在那个时期搭起了伏龙的架子,虽然发展到现在的《伏龙基本法》,内容上早已经比起程燃的原始版本扩充了不少,现在已经是大部头的管理法案也是后来研究公司法,研究管理学,人文科学等众多领域的专家教授组成的专家组,而且这个专家组还在不断增加成员,陆陆续续沿着骨架脉络增补工作下来的结果。
但只有伏龙最高层元老骨干,知道当年最原始的草案,其实只有23页。
中考从班上中游考到全班第一,上了山海一中,后续就是程燃上了高中后压根不必操心的成绩,一路直升,转学十中,从进这所省顶格高中的108名,第二次考到38名,再往后简直就是所有逆袭黑马的典范。夺得状元头筹,在这个过程中,李明石跟他走了,做了个通讯软件,他还组织原华通大院的一干孩子开起了一家网咖创新综合体,里面遇到了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加入他们做出了蓝点linux,到美国三板上了市。现在拒绝清华北大进中南科大,程飞扬有没有异议,其实从传统来说难保不会觉得遗憾,但是不是因为遗憾就不支持?那是百分之百的支持。
熄了灯,火车穿行过林野,刚好过了隧道就行在崇山的桥梁之间,窗外天顶一轮明月光撒入车厢,程燃又仿佛回忆起了前世程飞扬这样陪同他东进……
月光里,程燃问,“爸,睡了没?”
那边传来程飞扬的回应,“还没有。”
程燃道,“你看月亮好大,多好看。”
夜色里的程飞扬道,“就是。”
……
整整一天一夜的火车,到达南州是早上十点,出了火车就看到伏龙南州办事处的人员接站,总共五个人,都是伏龙南州方面高层,南州属于经济带中心,南州研究所是以前华通公司早在88年成立的,伏龙兼并华通后,南州研究所就换血整合了,南州高层对伏龙在总部蓉城发生的动荡已经有所知晓,现在伏龙有外扩加速的趋势,南州负责人当然想尽量争取研发中心在南州的落地。
一干人等最初时对于只有程燃和程飞扬父子两人略感讶异,但随即就是不由分说的热情上来从两人手里接过包行李。
但程飞扬却是全程黑着脸。弄得南州高层的赔笑都越加僵硬,说话也开小心翼翼起来。
程飞扬没有人陪同,和儿子到达,显然是不想遭遇这样场面的——公关都做到自己头上来了。
出门外有两辆帕萨特,南州高层把两人送上车,其中一位负责人道,“程总,要不找个地方吃饭,再去学校?”
程飞扬摆了摆手,“不用了,直接去学校。”
车辆里程飞扬一句话不说,显然是在发作的边缘,程燃笑了笑道,“爸,他们也是好心。”
程飞扬这才从鼻子里“嗯”出一声。
车拉着两人到达中南科大外面,程飞扬和程燃就地找了被门外的东北姐妹饺子馆,几个高层这个时候才识趣的坐在一桌,给程燃和程飞扬单独腾出一桌,程飞扬转过头道,“你们也没吃早饭吧,点,我请客。”
这几个穿着不一西装,手底下几个管着数百人的大男人挤在一桌,拘谨极了。
吃过饭把车里的行李搬出来,程燃拿一包,程飞扬一手提一包,程燃对在门口的几位南州方面负责人说了声“谢谢。”程飞扬则是道,“都回去做事吧,这里你们就不操心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程飞扬对众人中为首的那人道,“这样吧,刘少华,我这边完事了过后给你打电话,你们再过来接我。”
伏龙南州研究所所长刘少华忙不迭点头,他说话有些结巴,“行!行!我们这就先回去。您有、有需要立刻叫我们。”
程飞扬点头,然后这才和程燃拎着包走进看上去不怎么起眼的中南科大校门。
学校很大,路上有标明新生报到的指示牌和摆了桌子的咨询站,沿途好不热闹,泡桐树种满的商业街无数卖锅碗瓢盆的,应有尽有,周围也有很多老生摆摊,卖些书籍,音箱,各种杂七杂八,各大社团在道路两边摆了临时站点,发宣传单,虽然不是社团迎新时候,但不妨碍这些社团在这个时候刷一波存在感。
新生就像是一个个刚离窝的雏鸟,好奇的睁大眼睛到处东张西望这所开展他们新生活的处所。
空气里还是那份熟悉的甜草腥味。
地方大,校区大,植被茂密,绿树成荫。中南科大不在南州经济发达的市中心,只是地处南州一个区,好处就是地方大,容得下偌大的大学城。
而中南科大在校人数总和达到四万人,所以一直以来有个天大的误解,那就是南科大这种偏理科的学校女生不多。
按照南科大学校男女比例来说女生确实占比不过4:1,但以人口基数来论,那就相当不得了了,几乎等于小一点的大学人数总和。而且女生比例不大,万万不代表着质素不高。
所以曾经这所大学还出个一个传闻,就说一个能考上南科大的师兄偏偏考了隔壁传闻美女如海茫茫的外国语大学,有一天来南科大做客,看到满大街的美女,大喊当初报考谁告诉我南科大全是金刚男恐龙女的,简直误我。
传闻中的外国语大学虽然女生比例确实高,但总人数还比不过南科大的女生总数,所以相对而言美女基数自然也少。
这就教育了我们任何事物不能只看表面,要用大数据科学方法数学公式深入内在看本质。
程燃驾轻就熟的带着程飞扬办理各项报道流程,来到缴费中心,程飞扬让程燃在底下看着行李,他上楼去排队。
程燃在楼下遇到了几波过来询问需不需要被子锅碗瓢盆,但都一应拒绝了。
而晃眼之间,还是暗赞一声南科大果然内秀。不远处的学生会站点那边,就正正巧巧一位直发从脸颊两侧瀑布垂肩,穿着白色毛线衣,身线凹凸有致的貌美女生。方才女生就在那边,看上去位置在校学生会里比较高,所以都是下面的人在打下手,而她略带些清傲。当然也是人来人往的这条街道不少焦点。
程燃站在这里看行李,其实也喜欢这种养眼的事物,这就跟地上斑驳的光荫,枝头的飞鸟,路边的花树赏心悦目是一个道理。
所以程燃在这头,那女生在那头,两人在漫长又不算太漫长的时间里面,眼神在彼此身上瞄过多次。
身为校学生会宣传部长的张静今年大二,同时还是她所在数学系的学生会副主席,在中南科大里为了个资历好看争破头的学生组织头部位置上大二就能到这种程度,张静可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美貌娇艳而已,除了长得确实是漂亮受欢迎之外,接触过的都知道她能力是干练利落,而且一般张静出马,就是大三大四平时个再自诩阅女无数阅片万部的老油条师兄,在她面前恐怕都翻波不起什么风雨,乖乖舔就是了。
这个时候学校也需要校学生会配合报道新生入学的情况,张静在这边站了一会,对于受到的注目礼实在也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她也在搜寻目标,那边远远站着的那个新生,嗯,就这个目标了吧。
于是程燃看到那个貌美女生和扛着摄像机的跟班说了些什么,然后摄像机和女生拾步,朝他走了过来。
程燃那一刻是打算走的,可非是不想实不能矣,行李太多,没有程飞扬在,他一个人搬着也跑不过人家啊。万一还被怀疑偷行李,得不偿失。
这个动作是尽落在张静眼里,什么意思,他刚才那神态,分明是打算躲。东西太多,他躲不了。而且在发现躲不了后,脸上露出的不是面对美女的胆怯,而是略显无奈。
这些连贯流畅的微表情在一个学数学的女生眼里其实可以形成一连串缜密的逻辑。
难道是自己不够漂亮?
有点气啊……
张静觉得自己还是该更亲和一点,而且在她历来的优势下,这人方才那种让人不爽的无奈表情,也会变成在她攻城掠地后的胆怯和腼腆吧。
“同学,这位同学你好。我们是校学生会的,没关系,你面对镜头可以自然一点。那今天你也已经看到了,南科大为了迎接新生特别做了很多充分的准备,你作为一个新生可不可以给我们说一下你所感受到的便利和学校的关怀呢?”
这话有陷阱,有引导作用,其实本也就是学生会交差,要拍出校方以人为本,新生报到一片和气欢愉的喜庆氛围就是。
而张静一双大眼睛似能微笑得看着程燃,带着那么一些鼓励,安慰,甚至还有待他发言后她这双漂亮大眼睛可以给到的欣赏的蜜糖。
“我可以说吗?”程燃问。
“没关系,你放轻松。自然一点。”
“我真都可以说吗?”
“可以的。”张静莞尔,原来紧张着呢。
“那我就说了啊,刚才我在这站着已经来了几波学长学姐给我推销被子和各种商品了,我能理解学生用这个时候赚取外快勤工俭学的好思想,可能不能不要这么坑,学长学姐卖的两三百的被子,还说给你的是打折优惠价,说是正规大厂的被子结果就是转过去商品街后面批发的几十块一床的被子,没几个月就起球,里面撕开还是黑心回收棉,被忽悠的新生往往从信任的学长学姐手里拿过这些被子,发现结果后是什么心情,下一回会不会同样这么坑新生?学校还是整顿一下吧。”
在张静和一干开了摄像机的学生会干事发呆中说完,程飞扬那边出来了,程燃就把行李提着和老爸一并走了。
留下来的张静一干学生会众人感觉空气莫名的尴尬,张静还拿着话筒,捏着,指甲还微微掐着,这怎么不按照套路来。
这……有围观人了,还录下来了,旁边还有路过的老师看到了。
莫名有点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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