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镌跟裴寒点点头,就继续往前。
裴寒也说:“他说得对。我们快走。”
宁鸽他们再往前时,果然,就像陆镌和裴寒说的,两座楼之间的风突然变大了,打着旋,把吊桥像摇篮一样摇来摇去。
大家抓紧时间,艰难前进,终于抵达了对面楼顶,蓝方那边的人也全部走过去了。
时间还不到五分钟。
大家下桥后,风吹得更吓人了,几乎睁不开眼睛,只见吊桥在狂风中猛地一翻,竟然兜了个底朝天。
现在如果还有人在桥上,一定惨得不能再惨。
这又是一个大量淘汰玩家的关卡,幸好双方阵营没有动手,过得很快。
队伍前面的人都在等宁鸽他们,还没有人敲钟,宁鸽下了桥,走过去拉了一下大钟的绳子,浑厚的钟声响了起来。
陆镌也把对面的大钟敲响。
十分钟倒计时一到,狂风骤然小了下去,恢复了正常,两座高楼之间的吊桥也随之消失。
又有两枚钟形勋章浮现在天空中,一红一蓝,再一次,双方阵营平分过关。
对垒界面上显示:
【红方阵营
目前幸存玩家:二十九人
已完成:勋章(2/3)
本关积分:2】
【蓝方阵营
目前幸存玩家:三十人
已完成:勋章(2/3)
本关积分:2】
红方现在少了一个人。
宁鸽低头摆弄了一下手中的对讲机,里面刚好传来陆镌的声音。
“小鸽。”
他已经把对讲机的开关打开了,还早就贴心地调好了频率。
宁鸽按下侧面的通话键,“听到了。下面是最后一轮,我们先看看情况,任务能不做就不做,免得出错,然后一起找锚点,离开副本。”
对面的声音含笑答:“收到。”
陆镌就站在几十米外的楼顶,对这边挥了挥手里的对讲机,然后低头去看手环。
最后一轮的任务发过来了。
【第三轮:冲锋。】
发完这条消息,地上忽然冒出了三把枪。
并不是真的枪,更像玩激光射击游戏时用的那种玩具枪,枪有普通冲锋.枪那么长,像是塑料的,做得花里胡哨。
有人忽然说:“你们看,大钟的颜色变了。”
宁鸽抬起头,看见大钟发出的光不再是红色和蓝色,而是耀眼的金色。
关键的是,大钟前多了一排熟悉的人。
身材高大壮硕,穿着统一制式的灰衣服,脸上戴着和人脸很像的面具,只是面具的表情纹丝不动,露出职业性的八颗牙的笑容。
是面具人。
每一个手里都拎着一尺多长的白亮的刀。
宁鸽数了数,一共有三十个。再仔细看,左边十五个胸前衣服上有个蓝色的标记,右边十五个衣服上有个红色的标记。
看他们的架势也能猜到,他们在保卫大钟。
宁鸽转头看了看,对面楼顶,蓝方那边也出现了大钟和一整排面具人。
手环发来任务。
【本轮十分钟,十分钟内,玩家需敲响大钟。
每名成功敲钟的玩家积一分,积分多的阵营获得一枚钟形勋章。
未能成功敲钟的玩家淘汰。】
宁鸽看着手环上的消息,半天都没有说话。
积分和人数相关。
不敲钟就淘汰,一个人敲钟就会积一分。问题是红方这边现在比对面少一个人。
对讲机响了。
“先不用想那么多,”陆镌熟悉而温和的声音传来,“我们先搞定面具人,再考虑敲钟的事。”
他说得对。
面具人很难对付,还不知道会怎样,现在考虑敲钟人数的事还太早。
宁鸽和裴寒对视了一眼,她回答:“收到。我们先对付面具人。”
地上的激光枪一看就是用来杀面具人的,宁鸽问大家:“谁的枪法比较好?”
欧文立刻第一个高高地举起手。
宁鸽默了默,补充,“我不是说打游戏的时候,是说三次元谁的枪法比较好。”
欧文不服气,“我真的练过枪,三次元,不是开玩笑。”
裴寒帮他说话,“他确实练过,枪法还不错。”
宁鸽递给欧文一把枪,又直接递了一把给裴寒。
白教练也举手,“我以前是市射击队的,还拿过奖。”
宁鸽把第三把枪递给她。
他们三个分了一下,说好游戏一开始就开枪,左中右一人负责十个。
其他人保护自己和枪手为主,暂时先不要敲钟。
白教练问:“咱们要冲到大钟那边吗?”
宁鸽回答:“不用,拉远距离打他们。”
手环一震:【游戏开始。】
宁鸽他们没有冲锋,大钟前的面具人却像听到了发令枪声一样,攥着刀朝这边猛冲过来。
这群面具人并不只守着钟,还会主动攻击。
三个枪手立刻开枪。
然后发现,这枪竟然像两百年前的滑膛枪一样,打一枪后半天才能再来下一发。
白教练不愧是射击队的,和裴寒一样,一枪就撂倒了一个面具人,欧文打的那枪却毫无效果。
奇怪的是,靠中间有个面具人,原本是分给裴寒的,正在往这边冲,在裴寒等着开枪间隔的时候,突然无缘无故地自己趴了。
宁鸽转头看向陆镌那边。
那边也倒了好几个面具人。
宁鸽明白了。
对讲机里也传来陆镌的声音,正在呼叫这边,“小鸽。”
宁鸽举起对讲机回话:“我懂,你们负责打红色标志的,我们负责打蓝色标志的,效果更好。”
陆镌含笑答:“明白,和我想的一样。”
这一次,两边的空间又重叠到了一起,虽然分开在两个楼顶,对付的其实是同一批面具人。
面具人分成两种,一种衣服上有红色标记,一种又蓝色标记。
宁鸽发现,他们开枪打蓝色标记的人效果更好,一枪一个,但是打红色标记的面具人时,欧文连开几枪,也未必能干掉一个,好像本方的枪对本方的面具人伤害值更小。
欧文听见宁鸽的话了,转而对准一个衣服上有蓝圈的,果然一枪撂倒。
他很满意,“我就说嘛,我怎么可能失手。”
但是这次又和前几关不一样。
看他们的站位就知道,虽然两边的空间重叠了,却碰不到彼此,只是共享面具人而已。
面具人跑得不慢,一转眼,剩下的几个就已经冲到了面前。
一个面具人举刀就想砍宋岚,被裴寒一脚踹飞,紧接着自动倒了,应该是被对面的人干掉了。
所有人四散奔逃。
宁鸽跟着裴寒,一边看着这边,一边观察对面。
她发现,虽然所有面具人都会攻击他们,但是红色标记的面具人对他们红方阵营的仇恨值更高,就算原本想砍蓝方阵营的人,一旦看见红方的人,立刻就会撇下他们,追自己颜色的玩家去了。
三个带枪的人在混乱中一枪接一枪。
裴寒他们只管收拾蓝方的面具人,同样,红方的面具人也在一个接一个地自动倒下去,应该是对面陆镌他们在帮忙对付。
因为一枪一个,杀得极快,十分钟时间才过了不到一半,楼顶就清场了。
大钟就在前面,不再有面具人守着,却没法敲。
蓝方那边也没有动。
如果现在全部玩家敲钟,蓝方会积三十分,红方积二十九分,宁鸽和红方阵营所有玩家都会被淘汰。
然而蓝方如果有人不敲钟的话,虽然两边打平,可以一起过关,但是不敲钟的那个人会死。
对讲机里传来陆镌的声音,“小鸽,我们两个商量一下,你能走得远一点么?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宁鸽看看裴寒,离开大家,走到十几米外。
楼顶的风还在吹着,湿漉漉的衣服已经半干了,宁鸽头发在风中满天乱飞。
对讲机里,陆镌在继续说:“蓝方这次一定要死一个人。”
他顿了顿,又说:“我想了想,觉得自己就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宁鸽抬起头,看见陆镌也离开大家一段距离,走到正对着宁鸽的楼沿前,手里拿着对讲机,望着这边。
他的身形和表情都一如既往,和宁鸽记忆中的哥哥一模一样。
那个哥哥无论如何都会让他的小鸽过关。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上次遇到一个叫卫决的人,他说过,只有靠最强而有力的带领者,制定最严谨可靠的规则,才能让这些人类活下去。当时裴寒问,如果你说的强而有力的带领者有私心呢?也许没有私心,可是他判断失误,把大家带领到错误的方向上呢?”
宁鸽记得。
当时那个奇怪版的卫决回答:只有人类才会有私心,只有人类才会犯错误,如果不是人类呢?
陆镌继续说:“我一直觉得,我们拉姆达不是人类,我们是被制造出来的,我们没有私心。我们可以精确、缜密、不带感情地计算利弊得失。可是最近几天,我忽然想明白了,其实我有私心。”
他说:“我的私心就是,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宁鸽按下对讲机的通话键,然而没用。
陆镌始终按着他那部对讲机上的通话键不松。
他占着频道,宁鸽没办法跟他说话。
“虽然我们的记忆是假的,但是对我而言,和真的没有区别。我本打算,等一切都结束之后,我们能在副本里好好生活。记得那个雪山和大海的残本么?我在那家甜品店的楼上,给我们布置了一个家,一桌一椅都和我们从小长大的家一样,我本来是想,如果裴寒真想和我们一起留下……”
他轻轻哼了一声。
“……那我可以想办法帮他留下,我妹妹就便宜他了。”
“看来我来不及做了,”他说,“你去那个房间,可以找到我收集的所有资料,还有你需要的别的东西,我藏起来了,不过你一定能找得到。我把我没做完的那些事,全都交给你了。”
“去敲钟吧。”陆镌说,“没有几分钟了,再不敲就来不及了。”
宁鸽死命地按通话键,可是他一直按着,不给她反驳的机会。
“快去。”他温和地说,然后看了看这边,“算了,你不肯去敲钟,那我先来。”
他放下对讲机,把手搭上楼沿边的矮墙。
宁鸽扔掉对讲机,死命控制住哆嗦的手,去点手环,终于找到了小小的绿色的拉姆达图标。
她点开图标,盯着自己的手臂,数据的世界在她眼前浮现。
所有人都看到,陆镌面前,楼沿的矮墙骤然拔高,一口气升高十几米,变成了高墙,把所有人挡在里面。
但是下一秒,高墙又突然矮了下去。
他们两个都是拉姆达,她可以修改参数,他同样也可以。
她用拉姆达功能做出的所有改变,他都可以轻易应付。
陆镌跨上矮墙。
这一次,宁鸽想去修改他本人。
可是他和其他的NPC都不一样。
他就如同真正的玩家,是一个独立的封闭的个体,没有任何参数可以修改。
泪眼模糊中,宁鸽看见他像一只大鸟一样,掉了下去。
一瞬间,对面的楼忽然矮了下去,又猛然拔高,风像固体一样凝固了,海水忽而不再翻滚,下一秒又卷起滔天巨浪。
宁鸽疯狂地修改着周围能改的各种参数,还是没能阻止他没入阴沉沉的黑水中,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