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顺利做完,面具人都下车了,列车仍然没有启动,还照例在半小时的停站时间中。
陆镌对大家说:“我们只有很短的时间能拿到锚点。”
宁鸽立刻注意到,他说的不是“扫”,而是“拿”。
欧文也听出来了,好奇地问:“你说‘拿’?到哪去拿?”
陆镌没有回答。
宁鸽忽然意识到,陆镌以前下过类似的副本,据他说,很像是眼前这个副本还没有升级时的样子,他可能知道锚点在哪里,但是他未必能说。
不知道规则对他这种情况是怎么限制的。
他也许不能直接说出来,她却可以,这么多站过去,线索已经很多了,至少可以把大家带到正确的方向上。
宁鸽准备开口。
陆镌却转向裴寒。
他似笑非笑地对裴寒说:“现在正在停站,我们还有时间,不如让阿尔法排行榜第一的这位帮我们找出来?”
这是摆明了下战书。
裴寒淡定地看了他一眼,随口问欧文:“列车还没报过站,你知道下一站叫什么名字么?”
这问题他前面问过,当时欧文没有答出来。
不过这道题现在欧文已经会了,他笑道:“我已经想明白了,下一站应该叫兴旺路。”
裴寒也微笑了一下,“没错。”
卫决讶异地说:“诶,路人甲还可以嘛,不然你说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欧文:“……”
宁鸽也早就发现了,所有的站名都是有规律的。
这些站名看起来全都差不多,是因为来来回回,依次只有七个字——“平,安,永,宁,兴,旺,吉”。
这几个字都挺吉利,所谓站名,不过是他们从头往后两个字一组地轮一遍,因为是奇数,轮到底了再回到开头。
平安,永宁,兴旺,然后是吉平,安永,宁兴,旺吉,然后再回到平安,永宁,兴旺。
一共其实只会有七种。
看着不太一样,是因为后面跟着的字不同。
站名后跟着的字一共也只有四个,“街、路、里、门”,它们跟着站名从头到尾轮一遍,尾巴又回到开头。
所以是平安街,永宁路,兴旺里,吉平门,安永街,宁兴路,旺吉里,平安门,永宁街,然后就是下一站的兴旺路,如果列车再往前开,下下站肯定是吉平里,再下面是安永门。。
那七个吉利字组成的站名像是个大圈,“街、路、里、门”组成了个小圈。
欧文猜对了,看见吴老师不懂,开心地解释了一遍。
吴老师听懂了,有点愣怔,“所以这些站名,根本就不是真的站点?”
这些站名就像副本开的一个玩笑,用相同的字排列下去,每次停车就按顺序安上一个,完成一轮又一轮的循环。
裴寒说:“对,站名是一个圈。就像蜘蛛背上的红圈一样,也像伪装者手腕上用红笔画的圈一样。”
欧文灵机一动:“这里又叫环城地铁,所以这个环城地铁,是不是也是一个环?”
“没错,”裴寒说,“我估计,我们正在一圈圈永无止境地转圈。”
宁鸽做信任背摔把头探出车厢时也看到了,这里是一个特殊的空间,列车在车厢里看起来仿佛是在笔直地向前开,其实未必。
他们好像是在一个环上不停地转圈。
手环上提示过,让大家前往终点站扫描锚点,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没有什么终点站。
人们待在列车上,在一次又一次的停站中死去,祈盼着这趟旅程赶紧结束,其实这样等下去,永远等不到终点站的到来。
唯一的出路是主动寻找锚点。
裴寒说:“虽然可能是个环,但是每一站的报站都在倒数,下一站就会归零,归零时一定会发生什么特殊的事。”
他微笑了一下,“我在这里可以投机取巧,因为陆镌一直让我们来车尾,归零时发生的事,很可能在车尾能看到,跟我来。”
宁鸽他们跟着他来到车尾的小房间。
操作台上的电脑屏幕还亮着,裴寒拿过鼠标。
“在金属触手的副本任务里,特意强调过车厢里装着摄像头,这节车厢里也有一个,这里又是操作台,”裴寒俯身点点鼠标,在操作台上的电脑里翻了翻。
电脑里的文件很少,几乎是空的,他很快就找到一个名字是“车厢监控记录”的文件夹。
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文件很奇葩地没有日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应该只是副本提供的线索。
裴寒点开后,屏幕上出现了这节车尾的监控画面。
这节车厢的摄像头和其他车厢一样,也装在隔门上方,靠近车顶的地方。
从这个角度,摄像头不止能拍到这节车尾内的景象,还透过车尾的玻璃窗拍到了外面。
时间不多,裴寒提高了播放的倍速,往下飞速快进。
他说:“我们看看计数归零时,到底会发生什么。”
监控镜头里,什么也没拍到,车厢里没有人,车窗外也是一片漆黑。
过了不知多久,一道光忽然出现,冲破车窗外的黑暗,一样东西出现在车尾后。
是一个亮着灯的列车车头。
从车窗的形状、位置和里面的操作台布局能看出来,它似乎和这节车尾长得一样。
裴寒伸手暂停了视频。
所有人都赶紧凑到屏幕前去看,只见车头的车窗玻璃正下方,镶着一个牌子,牌子上是清晰的白底黑字——
终点站:环城站。
在这辆列车永无止境的循环中,并没有终点站,这才是会出现“终点站”字样的地方。
欧文仔细看了看监控,犹犹豫豫地问:“这……该不会就是这辆车本身的车头吧?”
裴寒答:“应该是。”
“看这个。”他用手指敲了一下操作台的桌面,宁鸽上一次进来就注意到了,桌上有个金属牌,上面写着红字——“HC3782”。
视频里,车头上也漆着列车的编号——HC3782,和操作台上的编号一样。
这是同一列车的车头和车尾。
现在奇葩地凑到了一起。
“还记得那只蜗牛奇怪的口器么?”裴寒说,“两根尖刺一伸一缩,伸出来的时候,尖刺碰到一起,组成一个环。我们的路线可能就是这样一个可以伸缩的特殊的环。”
这是一个特别的空间,环拉开时,车头并不出现,等环合拢时,车尾和车头就接在了一起。
“我刚刚数了一下,”裴寒说,“第十站,这辆列车就会像突然衔尾的蛇一样,车头出现在车尾后面,这就是倒数的意义。”
裴寒拖了一下视频,果然,过了一段时间,车头又一次出现了。
“每十站,车头出现一次,循环往复。”他说。
欧文纳闷:“可是摄像头拍出来的外面黑乎乎的,也没个参照物,看不出列车是在停还是在走,你是怎么知道是十站的?”
宁鸽替裴寒回答:“你注意看,每次停站时,操作台上这盏灯都会亮着。看到灯亮就是一站。”
数一下灯亮过几次就知道了。
裴寒对她笑笑,“倒数马上就要结束了,下一站就是归零的第十站,车一启动,过一会儿,我们就会看到后面出现车头。”
欧文很开心,“所以等车头出现的时候,我们扫一下就能走了?”
没错。锚点马上就要来了。
欧文忽然想到了什么,马上趴在玻璃窗上往外看。
宁鸽知道他在找什么,既然车尾和车头长得一样,说不定车尾上也挂着那块终点站的牌子。
然而车尾的大玻璃和下面的车身都有一点微微的斜度,很明显就能看出来没有牌子。
欧文没找到,一脸失望。
吴老师想到了另一件事,忧心忡忡。
他说:“可是我看视频,车头就出来这么短的一段时间,不够车厢里所有人轮流进来扫描吧?”
他担心得非常有道理,这节车尾空间太小,人太多,很可能会扫不完。
扫描不完,剩下的人就得在车上再熬十站,做十站的任务,等待下一次车头出现。
成功熬过十站,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裴寒转向陆镌,总结,“所以这就是他急着叫我们过来的原因。”
陆镌终于说话了。
“没错。这个副本没有升级前我去过的那次,我尽了全力,还是有很多人都没来得及扫描,我们当时坚持了三轮,扫描了三次,死了很多人。所以这次我想……”
宁鸽替他说:“把车头的牌子摘下来。”
所以陆镌最开始的时候说的是“拿到锚点”,而不是“扫描锚点”。
他想把“锚点”拿过来。
要想办法去到车厢外,到对面车头上,把牌子摘下来,如果能把牌子拿回来,全车厢的人就可以随便扫描,想扫多久扫多久,不用再受短暂的车头出现时间的限制。
可是要去车厢外,风险可想而知。
欧文想了想,“可是从视频上看,车头离得可不近,难道要跳过去吗?”
宁鸽说:“不用跳,既然车头就是我们这列车的车头,只要沿着外面车顶走到车头,再想办法下去摘到牌子,不就行了?”
陆镌对宁鸽微笑了一下,“我上次也是这么想的,可惜不行。车头和后面的车厢之间像是有一层无形的屏障一样,过不去。”
还是只有跳过去一条路。
陆镌问裴寒,“我反复研究过车尾和车头的距离,实在太远了,我觉得我做不到,你身手比我好,你会不会可以?”
裴寒没说话,又把视频重新拖回去,放缩画面,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肯定地说:“我可以。”
陆镌明显松了一口气。
欧文有点忧虑,“这想法倒是不错,问题是,这牌子如果不挂在车头上,摘下来扫描,没有车头当背景的话,能过关吗?”
卫决语气轻松,“先试试呗,不能的话,大不了再等十站,把它挂回去就行了。”
裴寒看一眼宁鸽,对她说:“扫描的取景框是可以调的,过一会儿车头过来时,你先用取景框只扫那块牌子试试看,如果可以,就说明不用车头做背景,只拍牌子就能通过。”
陆镌很同意,“没错。先让她扫一下试试。”
开什么玩笑。
他俩的这种安排明显存着私心。
他们的意思是,打算自己出去冒险摘牌子,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就让她提前扫描牌子,把她先送出副本。
“吴老师,”宁鸽转过头,“我要留下帮他们两个,扫描的事交给你,你会扫吗?”
宁鸽帮他把扫描的界面调出来,教他怎么取景。
“宁鸽……”裴寒低声叫她,宁鸽假装没听见。
裴寒只得跟陆镌商量下面的事,“我们从车门爬上去还是走车顶?车顶吧。”
停站时所有的危险都来自车门那边,从车门那边爬上去未必保险。
陆镌同意,“我们还是走车顶吧,车顶刚才出去过,一定是安全的。”
大家一起离开车尾。
裴寒把身上单肩包里的各种工具全部倒出来,从里面认真挑出一些,重新装回包里,把包带收紧,背在身上。
车厢的车顶很高,没有东西可以踩脚,不过不成问题。
陆镌和欧文他们在下面托着裴寒,让他踩着他们去撬车顶上刚刚打开的机关。
这些东西对裴寒不成问题,他没几下就把顶盖重新撬开了,用力一推。
吱嘎一声,车顶又打开一条大缝,外面清凉的冷风钻了进来。
车顶刚一打开,列车就关上了车门,缓缓启动。
车头要来了,他们得抓紧时间。
裴寒用手轻轻一撑,就从缝隙上了车顶,又伸手下来,把陆镌也拉了上去。
“我也想出去。”卫决主动请缨。
不过没人理他。
裴寒和陆镌消失了,宁鸽立刻回到车尾等着。
在疾驰的列车车厢顶上前进不知是什么感觉,不过他们两个动作利落,很快就到了车尾上方。
宁鸽看见一只熟悉的手伸下来,隔着玻璃对着里面摇了摇。
是裴寒的手。
他们两个就位了,就在他们的头顶上。
接下来就是等待。
过了一会儿,一束明亮的灯光冲破车尾后浓稠的黑暗。
车头终于来了。
它用极快的速度飞驰过来,像要撞上来一样,追上车尾,不过在越来越接近的时候,相对速度慢了下来。
宁鸽已经看清了,车头和车尾长得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车头上装着那块醒目的牌子:终点站:环城站。
要抓紧时间,宁鸽说:“吴老师,你帮忙扫描一下吧。”
吴老师早就举好手腕等着了,连忙说:“好,好。”
他认真地对准那边放缩了一下镜头,把取景框拉扁,只限制在牌子上,点了扫描。
他人嗖地消失了。
牌子是锚点没错,而且只拍到牌子就可以,并不需要加背景。
裴寒早就俯身从车顶上探出头,等着他们这边的扫描结果,已经看到吴老师消失了。
宁鸽对外面的裴寒比了个拇指。
裴寒他们回了个拇指,等待着车头靠到位。
车头很快就到位了,宁鸽提心吊胆地仰头等着。
宁鸽看见,裴寒他们把一把螺丝刀一样的东西往对面一丢,螺丝刀划过一道弧线,打在车头的顶上,弹了一下,消失在黑暗中。
中间没有屏障,可以过去。
只过了片刻,宁鸽就看到头顶上一道人影一闪,有人凌空跃了出去。
是裴寒。
车尾和车头之间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他就像一只黑暗中的大猫,在飞驰的列车上,轻巧地越过车尾与车头之间吞噬人的黑暗间隙,跳过正常人根本做不到的距离,扑到了对面的车头上。
宁鸽觉得心跳都要停了。
他落到那边,在微微弧形的车顶上稍滑了一下,不过还是稳住了。
他一稳住,就立刻开始往下,沿着车头的玻璃窗向下攀爬,稳稳地踩在了车头下面凸起来的一条边沿上。
他挪了挪,挪到车头的正前方,观察了一下那块写着终点站的牌子,拉开单肩包,从里面挑了把螺丝刀出来,开始拆解工作。
动作利落,没几下就把螺丝拧下来,又用螺丝刀的刀头沿着牌子边沿撬了一遍,轻松地把牌子撬了下来。
他把牌子叼在嘴里,伸手拉住车头上的凸起,做了个引体向上,轻巧地重新攀回车顶。
站在车头的顶上,裴寒低头望向这边,忽然对宁鸽微微笑了笑。
姿态从容,神态轻松,并不太像是站在往前疾驰的车顶上。
他把手中的牌子转了转,然后往空中一抛,抛回给这边等着的陆镌。
宁鸽看不见这边,不过看裴寒的神情,知道陆镌应该是成功接住了。
宁鸽明白,裴寒先把牌子扔过来,是打一个保险,这样无论他跳回来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都能保证他们可以及时扫描锚点出副本。
裴寒扔完牌子,退后几步,找好姿势,往这边一跃。
就在他要腾空的那一瞬间,宁鸽看见,车头突然退后。
时间到了,它要离开车尾了。
如果裴寒没有跳,就算车头和车尾分开了,大不了就是在车顶上等着下面十站过后,在下一次车头和车尾接近时,重新跳回来。
可是他人在空中。
他起跳时大概就觉得不太对劲,临时加了一把力,跳得比刚才更远。
车头也走得比它刚才来时还要快得多。
外面的车头的灯光突然没了,车窗外恢复了漆黑一片,裴寒的身形消失在黑暗里。
宁鸽冷静地想,他一定没有掉下去。如果他掉下去,就会经过玻璃窗前,她能看得见。
可是这个空间那么奇怪,会发生什么都不太好说。
玻璃窗外黑暗浓稠,吞噬一切,什么都看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