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特工总部沪上站。
徐恩增背手站在一张沪上地图面前,看着图上标记的几处地点入了神,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许久之后他转过身,张嘴缓缓说道。
“这一次必须将地下党份子一网打尽,真是可惜啊,要不是特务处的人突然出现,案件本来可以继续往下深挖,现在只能强行动手。
希望姓左的小王巴蛋相信我在会议上放得烟雾弹吧,这样就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等到木已成舟,就算戴春峰想耍花招也迟了。
唉,不知道我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石振美,骆马,各抓捕地点的人手安排好没有,中午12点准时抓人,租界警方联络得怎么样?”
“所有行动人员已经就位,只等科长您的命令一下,地下党沪上中央局、中华全总、铁总会、密电台以及国际密电台的人插翅难逃。
抓捕开始后附近街道会暂时封锁,我安排了几个反正人员,他们都是对方系统的老人,对行人逐个辨认,看看能不能发现老朋友。。”
徐恩增对面的石振美自信回答道,随后看了看身旁的骆马:“租界方面是由行动队骆队长负责,骆队长你跟处长介绍一下具体情况。”
“是,站长。”
骆马微微弯腰恭敬道:“按照以往的条约规定,我方人员要在租界捕人,必须要将案由、搜捕地址等形成文字材料上交到特区法院。
如苏省高等法院设在租界的第二分院、第三分院,经过特区法院签署盖章之后,我们方可在租界巡捕的配合下进行联合抓捕行动。
嫌犯抓捕完成还需要特区法院审结,再宣判是否办理引渡,在此之前人犯暂时关押在巡捕房或者警务处内,由双方人员负责看守。
为了确保消息不走漏,我认为可以在抓捕开始前3小时,也就是上午9点递交协捕文件,这么短时间内,那些地下党绝对反应不过来。”
徐恩增听着皱了皱眉头,洋人就是乱七八糟的事太多,什么批准,什么协助,他们在金陵抓人哪用这么麻烦,撞门冲进去就是了。
而且多一道程序,就多一份风险,天知道所谓的特区法院有没有地下党,或者说有多少地下党,万一行动泄露,那问题就严重了。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能不能先行抓捕,结束后再向租界方面通报,法国人、英国人、美国人对于赤化很警惕,应当不会为难我们。
如果出了问题,我会向领袖和陈部长请示,让外交部跟他们的政府交涉,几个地下党而已,又不是重要人物,对方总该给点面子。”
骆马张大嘴巴,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位大处长以为租界是什么地方,是自己这些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洋人军队不是摆设。
行动时一旦发生交火,对方不不管开枪的人是谁,只要不缴械投降统统击毙,这种事情曾经发生过,被抓的特务还在监狱吃牢饭。
另外没有合法手续就抓人,要是犯人落在租界手上,移交也是个大麻烦,别忘了,沪上的舆论界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多事。
要是让记者们知道金陵政府的情报人员擅自进入租界执法,报纸上的标题定然会耸人听闻,诸如民国将不承认与各国的条约云云。
太特娘的吓人了。
想到这里,骆马的后背全是冷汗,赶紧委婉地劝阻道:“报告处长,这样很容易引起与欧美国家的误会,委员长知道后恐会不喜啊。
请您放心,卑职会让人严密监视文件的递交过程,真要有人胆敢通风报信,到时再紧急抓捕也不迟,说不定还能以此找到新线索。”
徐恩增缓缓点了点头,委员长对外国友人确实比较...重视,那就按照行骆马的意见去办,以免节外生枝,反正出了事有人负责嘛。
不过此人倒是有几分急智,从经历看也不可能跟西南有勾结,排除是姓顾的学生这一条,算是自己手下这帮蠢货里中难得的人才。
于是他斜睨了骆马一眼:“案子结束后去处里报道,情报科长的位置还空着,希望你到了金陵可以像在沪上一样,多抓几个地下党。
我从来不会亏待有功之臣,但你也要记住,我眼里可揉不得沙子,最厌恶的就是两面三刀,背叛党国的人,好了,你们去休息吧。”
“是,处长。”
石振美和骆马躬身回道,接着一起退出了会议室,两人默默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脸色都不是太好看,具体原因却大不相同。
一个是不想这么快抓捕,白细胞计划正是关键的时候,很多情况仍然需要调查,如此仓促行动必然会漏过很多重要的地下党人物。
石振美满腹的怨气,作战最忌讳朝令夕改,先前说好不求一时之速效,不贪眼前之功劳,结果一转头就换了说法,要先下手为强。
我呸。
堂堂处长说话还不如放屁,什么怕特务处抢功,不就是想赶紧立功讨好委员长和二陈,可这样担风险的是沪上站和自己这个站长。
看来得尽快做决定了,绝不能当替死鬼,他咬紧后槽牙,思考着如何逃过这一劫,忽然,一个略带哭腔的哀求声从一旁幽幽传来。
“站长啊,请您跟陈局长求一求情,卑职真的不想当那个倒霉催的情报科长,那个位置上死了多少人了,听说就没活过超过一年的。
徐处长这是在找替罪羊,以便任务失败推卸责任,咱们情报系统哪个不晓得这件事,我确实想去首都当差,可不想白白得送死啊。”
骆马差点跪下了,除了说的原因,金陵地下党也非常凶悍,去年就干过一次劫囚,打死了几十个特务,连轻机枪和手雷都用上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能在沪上抓到这么多异己分子,完全是因为对方目前实力不足,放在几年前那会,自己早被人乱枪打死了。
还有王傲夫,刘桂这俩个前辈的遭遇,更是让人心寒,第一个是生死不知,第二个是几乎死无葬身之地,只有孟挺的结局还不错。
这个潜伏的地下党份子走之前给了姓徐的一枪,然后神奇的从几百名特务的包围下从容脱身,追捕人员至今没有发现其任何踪迹。
骆马算是看出来了,徐恩增这是克跟情报科长啊,反正双方怎么都得死一个,他觉得自己的命没那么硬,死于非命的可能性很高。
如今能救他的只有站长,对方是陈局长的原秘书,和戴副局长也能说得上话,只要局本部那边不松口,情报科长的任命就下不来。
可石振美听完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后快步离开,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倾巢之下岂有完卵,大家个人顾个人吧。
“特务处!”
骆马眼看着救命稻草要走,压低声音喊了一句,要不是走投无路,他是真不想用一件不能确定的事威胁一个职业特务,这很危险。
果然,石振美猛地回头,面目无比狰狞,透出一股阴鸷毒狠的神色,令人望而生畏,贴着裤兜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像是准备动手。
“站长,您别误会。”
骆马连忙小声苦笑道:“陈局长没了实权,大势已去,戴副局长受委员长的命令主持工作,骆某早就想以附骥尾1,无奈不得其门。
卑职刚刚是想提醒您,像咱们这样改换门庭的人,必须得给新靠山一个见面礼,那些地下党最合适,而内线细胞全都受我的指挥。
只要您愿意伸出援手,我会全力支持您的工作,这件事合则两利、分则俱伤啊,姓徐的对咱们是步步紧逼,您一定要好好的考虑。”
将心里话说完,骆马急匆匆的走了,抓捕现场离不开人,他得去几个监视点看一看,不管拜哪座庙,烧哪炷香,地下党不能放跑。
这事跟主义没关系,不管是跟陈局长,还是跟戴局长,或者其他什么局长,异己分子的脑袋就是官位,谁让这是委员长的命令呢。
要不是上头要求,鬼才愿意冒着生命危险跟那帮红脑壳拼命,毕竟他们都是同胞嘛,他想到徐恩增说的话,眼中露出了一丝嘲讽。
再说石振美看着骆马远去的背影,有些惊疑不定,分不清对方说的是真是假,想了想回到了办公室,反锁房门后取出了一部电台。
作为民国十几年就入行的老情报,接发电报是基本技能,他熟练的摁动着电键,将徐恩增的抓捕计划用密电码发向某个神秘波段。
半个小时后。
睡梦中的左重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立刻抓起床头的手枪慢慢的走到门边,轻声敲了敲门板,门外很快响起邬春阳的声音。
“副处长,金陵的电话。”
“好,我这就过去。”
左重关掉保险放下枪,披着衣服走到了小洋楼的大厅,在通话记录上的来电时间后面签下了自己名字,拿起话筒跟对面沟通起来。
“是的,今天的会议。”
“我认为这里面有诈。”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挂掉电话,他站在原地对着邬春阳招招手:“立刻安排人员盯紧一处沪上站,有情况随时汇报,早上咱们去一趟特区法院,多带人。”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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