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外已经是秋高气爽的时节了,天空当中万里无云,只是湛蓝一片,显得格外明亮通透。在多伦诺尔一带的草原上,到处铺满了金黄色的牧草,上都河蜿蜒流淌,流经的七片湖泊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金子的颜色。
就在这片位于察哈尔草原东南部、燕山山脉北部,被七座湖泊环绕的草原之上,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了数千顶各种颜色的帐篷,一群群的散布在一座特别巨大的金黄色帐篷周围。
在这一大批的帐篷区的外围,还有一圈用大车围起来的“古列延”车阵。“古列延”外侧,还摆放着一圈拒马枪,用来防备可能出现的敌方骑兵。而在“古列延”的内侧,则时不时的会有身穿着八旗棉甲的骑兵巡逻而过。
整个营地,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而在营地的附近,在上都河边上的一片已经被平整出来的空地上,无数光着膀子的汉子正那里挥汗如雨、夯土为城......一座占地颇大,外形看着有点像棱堡的城堡,正在一点一点的成型。
这城堡取名多伦诺尔城,是大清康熙皇帝“战胜”大元天佑皇帝,并且在元上都故地确立统治权的标志!
吴应麒猜得没错,康熙皇帝的确在元上都故地扑了个空,没有在这里找到布尔尼的主力。
但康熙皇帝的这次“扑空”,也不是没有一点意义的。通过这一次在察哈尔草原上的武装示威,康熙至少可以向那些在布尔尼和他之间摇摆的蒙古人证明大清的武力依旧非常强大,是超过布尔尼的!
另外,康熙皇帝还利用这次出关,在察哈尔草原的东南部设立了张家口厅、独石口厅、多伦诺尔厅这三个专管旗人汉民事务的地方政权。
康熙还在察哈尔草原上圈好了八旗牧场、御马场、太仆寺牧场、礼部牧场等一系列的牧场......他准备从关内招募一些会放牧的汉民,再加上一些零星散落的蒙古人,把他们变成参领、佐领,让他们到那些牧场上筑垒定牧。
等到这些隶属于八旗的定牧佐领在察哈尔草原东南部扎稳脚跟后,布尔尼和东道蒙古三盟的联络就很难进行了。
而康熙稍后还会在口外三厅北面的锡林郭勒盟的地盘上布下重兵,这样就能一边控制锡林郭勒盟下属的几个旗,一边还能威胁漠北蒙古,让他们不要倒向布尔尼。
所以康熙皇帝这次虽然没有能逮住布尔尼,但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保住了大清外藩蒙古的四个盟,而且还让北京城的八旗子弟们发泄了心中的怨气。
康熙还趁机撸掉了几个和布尔尼关系不清不楚的札萨克蒙古旗,还把被俘的女人分给了那些妻子被布尔尼掠走的八旗子弟......这也算是加强了民族融合吧!
这会儿视察完多伦诺尔城工地的康熙,则在自己的金顶大帐里面,一边吃着烤肉,一边和最心腹的南书房大臣们聊着改革的事儿。
和以往皇帝坐着,大臣站在和跪着的严肃氛围不同,今儿也不是什么正试场合,而是康熙请客吃烤肉。
而且还是大家自己动手烤,自己用小刀子把烤熟的肉割下来蘸着料吃。
这气氛还真是相当轻松的。
“今儿接到桑额和阿喇尼的上奏,说是已经和吴应熊谈妥了结盟的事儿......吴应熊也答应吴应麒归咱大清管辖了!不管怎么说,这面子上总是好看了不少,河南的失地,算是恢复了。再加上咱在漠南草原这边也算顺利,保住了四个盟的草场和牧民,还收拾了几个勾结布尔尼的札萨克旗,蒙古这边的问题看来也不大。”
康熙的语气非常轻松,给人一种朕心甚慰的感觉。但是和他一起吃烤肉的岳乐、图海、明珠、熊赐履、王辅臣却都知道,现在大清朝的形势之所以可以稍安,其实是因为新大明主动停止了扩张。
而新大明之所以会停止扩张,多半是因为前期一口吃成个胖子,所以需要时间消化吸收,整理内部。
一旦新大明的内部整顿完成,就会开始新一轮的扩张了!
不过大明整顿内部的这两三年,对大清而言同样是宝贵的......因为大清自己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进行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革。
“皇上,”熊赐履道,“奴才这些日子也静下心来研究了一些朱逆的著作......主要是原儒方面的。”
朱和墭的著作是很多的!
圣人嘛!
当然是能写的。
不过他的著作熊赐履大多看不懂,譬如法术类的,算学类的,物理类的。这些书就算摆在熊赐履跟前,他也是读不懂的。何况这一类的书都“防扩散”,高深一些的只有海珠大学、南京新成立的金陵大学,还有翰林院(法术院)里面才有。
所以熊赐履也只能研究朱和墭的原儒著作了。
“研究出什么没有?”康熙皇帝笑着问。
“研究出一些东西了,”熊赐履道,“是之前奴才等都忽略的东西。”
“什么?”
熊赐履咬牙切齿地道:“奴才发现,这朱和墭枉称儒家之圣,其实是儒家之敌啊!”
“怎么说?”康熙追问道。
“儒家本是教人怎么当君子成圣人的,最重视道德,讲究的是君子动口不动手。而所以的原儒,处处喊打喊杀,而且还一味鼓动小民与朝廷对抗。实在是违背了圣人的初衷和儒家的精髓......奴才觉得这天下儒生很快就要起来反对朱和墭了!”
康熙皱着眉头:“可孔子总说过‘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吧?”
“皇上,孔子还说过‘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
“熊赐履,你说什么?”
熊赐履的话还没说完,图海已经高声呵斥起来了。
康熙抬手挥了挥,“图海,今天又不是朝会,也不是南书房议政......大家一起吃烤肉,随便聊一聊,有什么不能说的?”
“皇上,可是......”
“可是什么?”康熙道,“这也是孔子说的话啊!”
“皇上,”图海摇摇头,“剃法易服是大清国本,改不得的!”
康熙瞪了图海一眼:“谁说要改剃法易服的规矩了?”
“可孔子这话......”
康熙又瞪了图海一眼,图海不敢再说话了,只得低头吃肉。
康熙随后又问熊赐履,“剃法易服有解吗?”
其实康熙也不见得认为剃法易服比他的大清江山更重要......剃法易服是为了巩固大清江山,而不是为了削弱大清的统治。可是他现在丢了半壁江山,已经没有触碰剃法易服这个重大问题的威望了。
“无解!”熊赐履道,“但是可以在别处把局面扳回来......如果现在是大清才入关那会儿,朱和墭靠一个夷夏之辨就能让大清翻不了身。但是现在天下读书人早就把头剃了,朱和墭揪着不放,虽然可以拿到一点理,但同时也让人讨厌,仿佛天底下只有他有道理似的。
当然了,如果朱和墭不去搞什么均田、均税、均役,不搞什么兴办学堂、渐废科举......他的那一套东西或许还有些读书人相信,但是现在他要实实在在的和士大夫争利了。如果有人可以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登高一呼,号召天下读书人站出来保大清、保儒家,一定会群起响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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