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清妖,打清妖,不灭清妖民难活。早早开门拜圣人,管教大小都欢悦。
盼大明,迎大明,开了城门投大明,大明来了不为奴。
均田地,均税赋,人间大同在明日。
不禁海,不禁言,天下为公有圣人。”
当范承谟接到台州知府线一信派人送来的禀帖,知道朱和墭的“十万大军”已经走陆路攻占温州,还逼得浙江巡抚田逢吉上吊自杀的时候。
那位满洲正白旗的好奴才,大清台州府知府线一信,正躲在台州府城内一所因为文字狱而废弃的私塾里面,耳边听见的都是台州百姓兴高采烈的歌唱声音——台州府城的百姓们正唱着《迎大明》的歌谣,热烈欢迎朱三太孙率领的大明天兵入城!
线一信的运气比起他的上司田逢吉也实在强得有限,虽然他并不信任台州这边的团练,没有让他们入城协防,而是驱使知府衙门和临海县衙管辖的民壮上城坚守。
但是结果却没有什么两样!
当“天下大公”和“人间大同”的旗帜出现在城外时,台州府和临海城的民壮就唱着《迎大明》的歌谣反清复明了。
而城内的百姓更是跟过节一样,全都剪了猪尾巴辫子,有些个老人家还找出了精心保存的明朝衣冠穿上,然后大家一起上街去迎大明了。
不过线一信并没有让人堵在衙门里面,而是在几个死忠的奴才掩护下,从知府衙门后花园的一个狗洞钻了出去——他是正白旗的奴二代,现在已经抬进了正白旗满洲,是第一等的奴才了。所以他手下还有几个和阎包衣一样,想当奴才而不得的“奴隶”。在关键时刻,这些人还可以舍命护着他这个主子逃进一所废弃的私塾。
这座私塾可有点年头了,明朝中期就有了,一度也是台州赫赫有名的书院。但是到了大清入主江南后就不行了,特别是“明史案”的风暴卷过之后,台州这边的书院私塾倒了一大批,其中就有这一间。
而线一信上任台州之后,对于文字狱也毫不手软,哪怕康熙皇帝已经假惺惺的在开咨议会议了,他也依旧非常努力地搞文字狱,又成功地搞倒了两三间书院。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台州这边的无知百姓们根本不需要通过书院和私塾,就能学会《迎大明》的歌谣。
实际上台湾的延平王府哪怕在大清搞海禁搞得最凶的年头里,也有办法对浙江沿海进行渗透和走私。而在康熙废弃了迁界禁海政策后,延平王府和大明军师府对浙江的渗透活动就变得更加疯狂,而且极为有效——迁界禁海虽然是个很大的错误,但是放弃它无疑是在向浙江的反清势力投降!
被迁界禁海严重伤害的平民不会因为康熙在新大明蓬勃崛起情况下的让步政策而感激涕零。
而那些被压制的真正的“反贼”,则因为康熙的让步而满血复活。
之前满清当走狗的公吏则感到非常惶恐,都想投靠新大明以求赎罪。
至于地方上的豪强则看清了清廷的虚弱,全都想投机革命......
结果大清在浙江沿海州府的基层统治瞬间崩解,人人都在盼大明、迎大明。
“主子,已经弄好了,您请吧!”
线一信的一个老仆这个时候已经哭着到了他的跟前,向他报告一件性命攸关的事情。
线一信叹了口气,然后面向北方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再站起身,整了整官服,便跟着仆人到了一个“雅间”。
这是个上吊的“雅间”,房梁上已经系好了苏州出品的最高级的三尺白绫,搁在下面垫脚的是一张从知府衙门里面搬出来的黄花梨的凳子。小屋里面还点着上等的东莞香,掩盖住了多年无人居住而形成的霉味,一张破桌子上还摆了厚厚一沓纸钱......这是走黄泉路的路费啊!
线一信掏出个黄封皮的折子,递给了那老仆,“这是我的遗折......你想办法逃出去,把他递给皇上。”
老仆流着泪点点头:“主子走好!”
线一信点了点头,没有再耽搁,就站上了黄花梨的凳子,把脖子套进了苏州白菱,觉得还是挺舒服的,就心一横,踹翻了脚下垫着的凳子!
宁波府,招宝山,浙江总督衙门。
短短的十几天下来,刚满五十岁的范承谟就已经显出年老疲惫之态了。
往日这位大清重臣一直都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声音洪亮,谈笑间气度阔大。但是随着南洋水师有去无回;明军从陆路攻入温州、台州、处州、衢州,一路所向无敌;浙江境内又到处发生团练叛乱,沿海各处时不时的就预警告急。一直还在众人跟前竭力维持的范承谟一下就以人们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了下来。
五十岁的人,看着都好像个六七十的老翁了。
谁都知道,大清在浙江的统治行将崩溃。而范承谟已经毫无办法,甚至连逃都逃不掉了......因为通往杭州的陆上交通已经被起来反清复明的团练切断。
杭州、嘉兴等地的消息也早就断了,甚至连烽火台的烽火都已经熄灭多时了。宁波府城中更是谣言四起,有的说大明天兵已经沿着长江攻入了南京!有的说康熙皇帝在安徽被吴三桂和诸葛妖道联手击败,再次被阵斩!还有人说大明天兵和大周天兵在联手攻打安徽、江南、浙江的同时,还分别派出大军走陆、海两路北伐中原,现在已经杀到了北京城下。
总之,大清......要完!
浙江总督的标兵也开始人心浮动了,浙督的标兵不是满洲兵,甚至不是北兵,而是浙江本地兵。
而且浙江总督两三年甚至一年就换一个,换总督的时候标兵是不换的,所以范承谟对底下的标兵控制能力也有限。
现在总督的标兵们缩在宁波府城和招宝山要塞内好吃好喝的还能维持,真要他们保着范承谟杀出去,没准马上就哗变了。
可是范承谟又能龟缩多久?明军随时都有可能杀到宁波城下......
他的好朋友于成龙也被困在宁波,回不了杭州,更去不了南京、北京。
范承谟和于成龙这两个难兄难弟,也只好整日在招宝山的总督府内相对无言,唉声叹气。
眼看着夕阳斜下,也没什么坏消息传来,看来又能多活一日,两人都相视着苦笑一声。正准备一块儿去吃顿好的,就看见一个幕僚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满脸都是喜色。看见范承谟、于成龙这两个倒霉蛋在那里,就大声报告道:“制军!制军!南洋水师回来了!水师还没全军覆没......回来了十几条西洋大船!”
“真的?看清楚了?”范承谟颤着声问。
“真的,真的......学生刚刚从甬江码头上回来,亲眼看见十五条西洋大船回来了,都打着咱大清的旗号!当先一船的船头上还站着巴军门和菲帮办!”
“去的时候有四五十条船,”于成龙在边上道,“回来时才十五条......看来还是败了。”
“有十五条船就够了!”范承谟回头对于成龙道,“于山,咱们一块儿去码头上迎接巴军门和菲帮办吧。”
于成龙点点头,“好,咱们一块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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