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五章日出云海
没办法,神位都是长期烟熏火燎,四百户人家送完,李君阁已经变得和白婶的亲儿子一样了。
去育爷爷家中洗净一身煤灰,李君阁才跑去找阿音。
广场已经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李君阁费了好半天劲,才找到在广场上跳芦笙舞的阿音和阿代一行人。
广场上人声乐声鼎沸,李君阁一看人已经少了很多,对阿音喊道:“奶奶他们呢?”
阿音也喊道:“奶奶说太闹腾,和爸妈回去休息了!”
李君阁喊道:“就剩池田他们了?”
阿音喊道:“焕邦叔他们在游方场听对歌呢!”
阿代一把将李君阁拉进队伍:“站着说话像啥?!你看广场上有站着不动的人吗?!”
李君阁只好一边跳一边走一边继续对阿音说道:“焕邦叔的民歌好吓人!待会不会被当流氓给抓起来吧?”
阿音一边拍手一边转身,笑道:“有王婆婆管着他们,应该不会瞎唱吧!”
李君阁也拍手,笑道:“难说!我看焕邦叔和东方叔都是人来疯!人越多他们越来劲!”
阿音笑道:“那一会儿我们去看看吧!”
池田山本工藤跳得那叫一个开心,还经常嘿嘿哈哈跟着一起喊得热闹,良子跳舞完全不是长项,没一会就退出圈子认输了。
又跳了有半个小时,好不容易一个大圈转到了去游方场的上坡路边上,阿音和阿代领着几人从队伍中撤了出来。
池田还在手舞足蹈,然后看着自己离舞群越来越远,不由得问道:“诶……诶!怎么回事?”
阿音笑道:“池田先生跳得真好,不过这舞看起来轻松,连续一个小时下来运动量也很大的,小心明天手酸腿疼。”
池田这才意犹未尽的收手:“阿音你们的新年太好玩了!这里的人们真热情!”
李君阁笑道:“他们就是一个音乐和歌舞的民族,走,去听听他们唱歌去。”
远远的离游方场的林子还有一段距离,就听见传来一段清晰的高腔:“斑鸠飞得尾巴圆——呀!耶!”
然后就听一群南腔北调的汉人在应和:“嗬嗬咿嗬——鱼羊嗬——”
“一翅飞到绿豆田——罗!喂!”
“嗬嗬咿嗬——鱼羊嗬——”
“好块绿豆不得吃——咿不耳耶——”
“嗬嗬咿嗬——鱼羊嗬——”
“好个情妹不得连——呀嗬喂——”
“嗬嗬咿嗬——鱼羊嗬——”
李君阁就笑:“看吧,这就嘚瑟上了,焕邦叔是在提腔,然后东方叔在帮腔,最后是发动吃瓜群众来和腔,哈哈哈,一曲《斑鸠腔》,阵仗不输苗家妹崽们嘛……”
阿代就捂着嘴笑:“可惜焕邦叔东方叔已经老了,农大那帮傻木头又一点不会这个,要不然还真是有趣了!”
夹川高腔山歌的演唱形式是“一领众和”,领唱称“抽腔”、“提腔”,齐唱谓“帮腔”、“和腔”。
身具领唱技艺者比如焕邦叔和东方叔叫“歌师”,和唱的群众叫做“齁巴儿”。
“齁巴儿”在夹川土话里是哑巴的意思,意思就是只会伊伊哇哇跟着闹,却唱不好串词。
夹川山歌在唱法上强调“高腔”特色,曲调中有“咿声”、“喔声”、“假嗓”等技巧展示,类似于炫技和飙歌。
曲调也分长调短调,大调小调。
大调性曲调明朗、奔放;小调性曲调柔和、细婉,牌子表现的主题不一样。
此时两人正发动群众轮流和苗家妹崽们对歌,双方倒也斗了个旗鼓相当。
李君阁和阿音几人走到焕邦叔跟前,焕邦叔已经下来了,改由东方叔领唱《凉风绕来天要晴》。
李君阁哈哈大笑:“东方叔这《留郎妹》曲牌才合现在的情景嘛!焕邦叔你刚刚的《斑鸠腔》都被逼出来了,其实已经输了一阵!”
王婆婆笑道:“哎哟这俩妖孽算是降服不了了!后边还有一大帮的游客起哄较好,这就更是人来疯!”
焕邦叔捶胸顿足:“没有穿草鞋,束草绳,戴翎帽,愣是影响发挥!刚刚明明想着《幺姑腔》牌子的,结果愣是整到《斑鸠调》上去了!”
夹川山歌讲究也颇多,类似元曲的曲牌,表现劳动时要唱《谷王腔》、《山乐魂》、《苞谷腔》;
表现爱情时,则要唱《幺姑腔》、《留郎妹》、《乱缉麻》;
表现风情的则有《拜腔》、《唢呐腔》、《打锣腔》;
表现动物的如《斑鸠腔》、《老鸹腔》;
还有表现宗教的如《观音腔》、《道士腔》等。
曲子是一定的,填词都是即兴发挥,没有多年的四言八句功底,休想拿下一场歌赛。
一群游客彻底倾倒了,如此富有地方特色的高腔山歌小调,明明是我们汉人的东西啊,怎么自己长这么大愣是没听过也压根不知道?!
从来说起能歌善舞都是少数民族,结果这里竟然冒出俩汉人妖孽拿山歌和苗家妹子们你来我往毫不示弱,这个场必须捧!
关键是调子还很好听很有技巧,富有音韵感和歌唱性,因曲牌的不同,衬词中还杂夹着各种虚词,嘘声、花腔,假嗓等诸般变化,表现丰富而生动,让人容易受感染。
因此一帮子人在后边当“齁巴儿”当得兴高采烈,混忘了今夕何夕。
一直唱到月明星稀,一场歌赛才告结束。
焕邦叔和东方叔这回算是彻底露脸了,被热情的苗家妹崽们搂着胳膊闹合影,一幅粉丝遇到明星的架势。
回水云乡宾馆的路上,两人还在你一句我一句的直哼哼。
王婆婆在一边冷笑:“由得你们俩老不死的现在撒欢,等到刚刚那些照片传到你们老婆手上,呵呵呵……”
俩老的这才突然醒悟过来,不由得面面相觑脸带惧色。
“哎哟老子给你带沟里边去了!老老实实唱《起歌》《观音腔》就好!整什么《留郎妹》嘛!这下麻烦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说你的《乱缉麻》挽了几个花儿?完了完了,几十年都没给媳妇唱过了,被她晓得了还有个完……”
“皮娃你也是,还在一边怂恿我唱《幺姑》,回去你可要给我做主……”
李君阁笑道:“没事没事,一会让阿音先赶个通稿放网站上去,就叫《苗寨喜迎汉山歌》,就说二位在山上对歌惊艳全场,增强了民族团结,促进了地方和谐,伟光正的先说上一通,从官方先把性定下来,下山你们就拿着非物质文化遗产交流说事儿!咬死了不是为了哄小姑娘开心就行!”
两人连连点头:“好好好还是皮娃会处事……等等又差点被你带进沟里!我们本来就是为了自己开心,不是为了哄小姑娘开心好不好!”
今天是宾馆试营业第一天,阿音也没有回家,而是陪着李君阁住进了那两套最经典的悬崖VIP套间之一。
另一套空着,没人敢住。
大卧室类似李家沟带天窗的民俗,不过屋顶是弧形,两人相拥在大床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回忆起天星阁看星空的那一夜。
聊着聊着进入梦乡,自动设定的程序将窗户调暗,窗帘垂下,保证两人能有一个好梦。
凌晨五点,闹钟将两人叫醒,阿音摸到枕边的遥控器,将窗户玻璃重新调成透明,让窗帘升起来。
阿音坐起身子,不由得赶紧摇李君阁:“二皮快起来!好漂亮啊!”
李君阁也直起了身子:“我去!这是《蜀山》电影里边才有的场景吧?!”
云海!
云海在天书崖下缓慢地移动,一直延伸到龙首山的山麓下沿,龙首山如同一条在海里隐现的青龙,还有几个单独穿出云海的山峰,就如同海上的仙岛。
两人靠在大床的靠背上,相互簇拥着,等待日出时刻的到来。
天书崖的日出奇景,两人已经领略过无数次,可这般躺在突出悬崖之外卧室大床上,慵懒地等待着红日从大云海上升起的景象,却又是一番别样的体验。
这里的视野是东偏南,正是冬季太阳升起的正对方向。
很快天边云线下方出现一丝亮色,给天际画上了一条紫边。
紫边越变越亮,然后从两侧晕染开去,中心部位越变越红,越变越亮,终于,从云层下方冒出了一个亮点。
亮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像两边扩成一条线,然后开始变厚,最后光线对比度减弱,成为一个正在向上顶起的红色圆盘的上缘。
云层的色彩随之快速变化,很快沐浴在一片红光之下,而弥天紫影则退到了天际两侧。
这时的光线色彩最为丰富,橙色,红色,金色,紫色,蓝色,如同一幅色彩艳丽的油画。
阿音“哎呀”一声,赶紧翻身起来,赤着双脚跳到地毯上,从行李中翻出数码相机,然后跑到窗前拍摄起来。
红色的骄阳露出了一个圆弧,在各色云朵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巨大。
李君阁躺在床上,双手枕于脑后,看着阿音被金光染遍的曼妙轮廓,觉得眼前的人儿,比窗外的风景还要好看百倍。
红日越升越高,龙首山也给镀上一层红光,最右侧的龙首峰顶的凤凰巢内,以丹崖石为主体的法王寺,就如同龙额上的一点朱砂血痣。
终于太阳从云海上跃出大半,颜色渐渐变淡,周围的红霞逐渐退散,但是视野更加清晰,青山渐渐还原成青山,白云渐渐还原成白云。
早上无风的一段时刻终于过去,微风吹动起来,两侧山崖上伸出的树枝绿叶开始轻轻摇曳。
阿音转身,将相机放下,扑到李君阁的怀里,狠狠地亲了他一口,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二皮,谢谢你给我的新年礼物。”
李君阁也亲了她一下:“阿音,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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