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福居馆可没昨天这般热闹,青城下了封城令,没人可以出入,附近的居民心知有事,也不敢随意出门,怕招惹了是非,虽到用膳时间,里头也是空荡荡的。只是掌柜的昨晚得了两锭银子,此刻正自眉开眼笑,对眼下的清淡生意毫不在意。
李景风点上灯笼,先把桌椅擦拭了一遍,又扫地拖地,把每样活都干完一遍,又到了门口左右张望,没见着半个客人,于是在厨房整理了一下餐具。掌勺的老张躺在一条长板凳上,枕着一双手,翘起脚问道:“掌柜的都没吩咐,你这么忙活干嘛?”
李景风道:“不找点活干,闲着慌。”
老张道:“真闲着慌,帮我揉腰捶脚不好吗?”
李景风笑道:“行!大爷,晚点来服侍您老人家。”
老张哈哈大笑道:“得了,承受不起,折寿呢。”他坐起身,问道:“昨晚有什么热闹?”
他昨晚见青城派的人来到,料想必有大事,怕受牵连,一早便开溜了,事后却又好奇起来。
李景风道:“那群凶神恶煞拦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是医生,还把那盲眼琴师医好了。接着那三人就被送到青城去,没别的事了。”
老张道:“瞧你,把一晚上的故事就这样三两句交代过去,让你去天桥说书,一本三国演义不用半个时辰就说完了。”
李景风道:“我本就不是说书的料,要不,干店小二干嘛?”
老张哈哈大笑,突然听到门外马蹄声响,李景风忙道:“有客人,我出去招呼。”
老张叹道:“掌柜的是修了几世福,请到你这样的伙计。”
李景风走出后堂,见是青城派的马车,上面下来一人,正是沈玉倾。他对昨晚之事耿耿于怀,但也不耽搁工作,忙上前询问道:“沈公子,有事吗?”
沈玉倾道:“帮我请掌柜出来,我有些话想问他。顺便炒几盘拿手好菜,我在这用晚膳。”
李景风又问:“一个人吗?”
沈玉倾点点头:“一个人。”
李景风道声好,转过头去,对着掌柜喊道:“掌柜,沈公子找你。”又为沈玉倾整理了一张桌子,径自走到后堂去。
那掌柜的赶忙走来,问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沈玉倾问道:“昨日那老琴师,你是哪找来的?”
掌柜的摸摸头,说道:“这……也不是找来的,两天前,他自个摸上门来,说要在这卖艺演奏。唉,易安镇早不如从前,多个卖艺的不过多花银两而已,恰巧公子你们说要包场,我就想……不如请他来表演助个兴。谁知道他功夫拙劣,有污公子的耳朵了。”
沈玉倾又问道:“你且再细想想,这当中可有人劝你留用他?”
掌柜的道:“这个,李景风是劝了我收留他。”
此时李景风恰好送上茶水,于是沈玉倾又问李景风道:“那位琴师是你要掌柜留下的?”
李景风点头道:“是,怎么了?”
沈玉倾道:“没其他人劝过你一把?”
李景风道:“老张说他可怜,要我劝劝掌柜。”
沈玉倾问道:“老张又是谁?”
李景风道:“是我们掌勺的厨子,干了好些年了,比我还早来呢。”
沈玉倾道:“昨晚怎不见他?”
李景风道:“他怕事,一早走了。”
沈玉倾又问掌柜道:“老张来几年了?”
掌柜的道:“七年多了。公子问这些,有什么要紧事?”
沈玉倾想要再问,突又住口,想了想,似乎决定等一下。李景风道:“公子若没其他事,我先去忙了。”
沈玉倾对李景风道:“你且坐下,我有话要说。”
李景风回道:“不用,我站着就行。”
“你站着,我也站着。”沈玉倾倒了一杯茶,站起身来,举杯对李景风说道:“我想了一天,是哪里得罪了兄弟,后来才明白,在下口说结交,却以钱财相赠,轻贱了兄弟。今日,权以茶代酒,请兄弟恕罪。”
那掌柜见他对李景风如此礼貌,甚是讶异,张大了嘴闭不上。
李景风摇头道:“我是个粗人,不能文不能武,不过就是个店小二,你口头敷衍几句,我还当真了,这是我自己想不开,怪不得你。”他举起茶杯道:“你是上等人,结交的都是有本事的好汉,我们身份差得远,见识差得更远,你要能跟我结交,那跟掌柜的,跟老张,跟什么人都能当朋友,朋友这么多,你应付得来吗?四海之内皆兄弟,不过是句好话,是要视人如亲,并不是真当朋友。”说罢,一口把茶喝完,接着道:“你是个好人,容易往心里去,不喝你这杯茶,你定不干休。喝完这杯茶,你我也算萍水相逢、点头之交了。”
这番话便如一记重锤,敲在沈玉倾心头,却又让他无法反驳。他昨日说与李景风结交,确实只是敷衍,还想以银两打发人家,一念及此,深觉自己虚伪,不禁惭愧起来。
李景风见他无语,又道:“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你为这事记挂了一天,又来道歉,我知道你是诚心,那也很难得了。只是你我身份终究不配。”
沈玉倾道:“兄弟教训的是。”说完,仰头一口喝下茶,将杯子放在桌上,双眼直盯着李景风道:“但在下相信,兄弟早晚有一天会是沈玉倾必须结交、不得不结交的朋友。”
李景风微微一笑,道:“承你贵言了。”
一旁的掌柜听了这番话,只是暗自嘀咕:“就这小子,胸无大志,又无资财,能成什么大器?”于是打圆场道:“既然误会解释了,快,沈公子请坐。老张,上菜啊!”
他叫了半天,后堂并无动静,掌柜的皱了皱眉头,使了眼色,李景风忙道:“公子且稍待,我催老张去。”
只这一会,李景风又回到那个唯唯诺诺的店小二身份去了。
没过多久,李景风慌张地从后堂跑出,慌道:“老张不见了。”
掌柜讶异道:“不见了,跑哪去了?”
沈玉倾仍是一派从容,只道:“这老张去哪,我大概能帮掌柜找回来,只是掌柜的恐怕得再请一个掌勺了。”
掌柜的不明究理,忙问:“公子你知道老张去哪了?”
沈玉倾望向门外,掌柜与李景风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没见着什么。掌柜狐疑地转过头看向沈玉倾,只这一转头,沈玉倾便道:“老张来了。”
只见老张一脸颓色,正被白大元押着走入福居馆里,白大元大声道:“公子,如你所料,你一进门没多久,这家伙就从后门溜出去了。”
沈玉倾微微一笑,眼下,这还只是谢孤白安排的第一步。
卖命的第一步,也是要命的第一步。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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