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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代东初七傍晚才回到雨花县,先去陈树立家,也没带什么东西,从武当山下来,朱代东顺了无名道长几斤茶叶,送了一斤给他。朱代东与陈树立的关系,根本就无需在这样的事上费神。倒是朱代东给陈万里求了个护身符,虽然党员干部不应该相信封建迷信,但是当朱代东说这是武当山上的无名真人亲自施法的护身符后,陈树立夫妇感激万分。
与陈树立约好明天坐他的车回树木岭后,朱代东没有在陈树立家久留,他在县城认识的人不多,赵金海那里是必须要去拜访一下的。陈树立只告sù朱代东,赵金海现在已经搬到了公安局旁边的宿舍楼,具体是哪栋楼他也不是很清楚。
但这个问题是难不倒朱代东的,他打车来到公安局的宿舍区,几乎是刚下车,他马上就确定了赵金海的住址。经过武当山之行后,他的听力已经无需刻意的去倾听,在自己所能听到的最大范围内,听力收发由心,心随意动,自己的耳朵就像是一台能自动处理的机qì一样,能把原来的被动倾听变为主动。
现在整个公安局的宿舍区都在他的听力范围之内,可是朱代东却没有了原来的那种昏厥感,四周的声音也不会像原来那样,一咕脑的全钻进自己的耳朵,或者说这些声音只传到了外耳,只有自己需要某种声音时,才会传到内耳。这种感觉很奇特,前天晚上的那箱酒让自己的听力发生了很奇妙的变化,朱代东到现在也还没有完全把其中的详细改变一一发现出来,他现在只能大概体会到了其中的一小部分改变。
如果是年前的朱代东来到这里,他必须要调节自己的听力,在整个宿舍区反复寻找赵金海的声音,因为将听力调到最大,很多不必要听到的声音也会传进耳内,如果此时有人大声说话或是哪里发出巨响,对朱代东来说就是个灾难了。
但是现在就不会再发生这样的情况,如今的朱代东就像一个拥有比普通人强百倍甚至是千倍听力的人,但外界声音对他的影响,就像一个普通人似的,这是质的飞跃。
来到赵金海的楼下,朱代东并没有急着上去,此时赵金海家中正有客人,虽然朱代东与赵金海的关系不错,但如此冒昧的进去,也会引起不必要的尴尬。对于其他人来说,也许很难避免,可就朱代东而言,这只是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罢了。在这栋楼下还有些人,他们不时的张望着楼道口,手里或是脚边都放着东西,见到朱代东望向他们,对方传回一个会意的笑容,都是来办事的。
此时坐在赵金海家的是公安局的一位副局长,两人正在商议明天第一次局党委会的情况,赵金海讲话带着部队作风,简单、明了、直接,因此,与那副局长的谈话很快便说完。等到那副局长出了楼道口,朱代东正要进去,忽然,旁边有个瘦高个拉了拉他:“朋友,什么事都要讲究个先来后到,你在外面再等等吧。”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谁家?”朱代东笑了,敢情还有人在排队。
“朋友,大家都是明白人,来这个单元的除了去赵局长家外,还用得着排队么?瞧见没有?我后面还排了好几个呢,你啊,慢慢等吧。”瘦高个笑了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好吧,你先请。”朱代东退后半步,他还真不知道来赵金海家还要排队预约。
瘦高个整理了一下衣服,提着重个黑色的塑料袋就进入了楼道。赵金海家在二楼,朱代东很快便听到了他的敲门声,赵金海一开始对有客人来还是很欢迎的,但是当听了瘦高个的来意后,马上勃然大怒,把瘦高个给轰了出来。
见瘦高个灰溜溜的下来,朱代东迎了上去,笑眯眯的问:“怎么,事情办好了?”
“那是,我跟赵局长是什么关系?不管什么事,三言两语就完事,朋友,你就慢慢学吧,这里边的学问高深着呢。”瘦高个哪里知道朱代东听了个真切,反而得意洋洋的说道。
“是吗?那你提上去的东西怎么又带下来了?”朱代东笑着问。
“这……,这是赵局长回赠的,礼尚往来嘛。”瘦高个颇有急智,连忙说道。
瘦高个走后,上去的是一个矮胖的中年人,也是没到三分钟,就灰头土脸的跑了下来,他可没有瘦高个的镇定,脸色煞白,显然被赵金海的雷霆之怒吓的不轻。一出楼道口,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急匆匆的离开了宿舍区。如果现在其他人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话,那他们也没资格来这里。
有了两个前车之鉴,他们马上变得畏葸不前,谁也不想好心却办了坏事。面面相觑了一会,一咬牙,竟然转身离开了这里。朱代东见他们走远,这才慢悠悠的走进了楼道。
“老何,你看那个小伙子竟然还敢进去。”有个眼尖的一回头,正好看到朱代东走了进去,拉了拉身边的人,轻声说道。
“不知天高地厚!走吧,没必要守在这里看他的笑话。”老何轻蔑的看了楼道口一眼,冷声说道。
“笃笃笃”
“你们还敢来啊!”门还没开,里面就传来了赵金海的怒骂声,待开了门后,见是朱代东,马上由怒转喜:“朱代东,怎么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下午才到县里,既来给你拜年,顺便再混个顿吃,没问题吧,赵局长?”朱代东笑呵呵的说道。
“要吃饭你什么时候来我都欢迎,但是有个原则,不能带东西。”赵金海爽朗的笑道。
“一斤武当山的茶叶,如果你不喜欢,我拿回去就是。”朱代东带来的茶叶连包装也没有,就用牛皮纸包着。
“既然不值几个钱,那我就收了,下不为例哟。”赵金海道。
“不值几个钱?我跟你讲,这茶叶可是有钱也买不到。”朱代东笑道,“要不等会我还是拿回去算了。”
“好啊,开玩笑开到我头上来了,既然有钱都买不到,那就说明你不是买的,根本就没花钱,我拿的也是心安理得。再说了,你的东西就算是花了钱,我也照样收,树木岭酒怎么没给我带几瓶来?”赵金海哪会上朱代东的当,不但把茶收进了柜子,反而又开口要酒。
“赵局长,你这可是索贿啊,树木酒现在我可是一瓶也没有了,新酒也要四月份才能上市,到时一定给你送两箱来。”朱代东苦笑道。
“这还差不多,到时我可等着。”赵金海道。
“没问题,赵局长,到时也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县公安局能不能把我们的树木岭酒列为接待专用酒?”朱代东笑道。
“好哇,我就知道你的酒不会白给。”赵金海夸张的笑道,他想了想,又说道:“你们的树木岭酒包装大气,口感也不错,拿来当招待酒也不会失局里的面子,而且这酒也不贵,我跟管后勤的牛局长说一下。”
“那我就先谢谢了。”朱代东连忙谢道。
“看来你这个副乡长还是很称职的,时刻不忘为乡里的发展,但我们局的接待任务不多,县委县政府才是大头,你应该跟他们去沟通。”赵金海很喜欢朱代东这一点,什么时候都能把工作放在第一位,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在短短两年时间内就由一名借调秘书升为副乡长吧。
“那是书记乡长考虑的事,我可不能越俎代庖。”朱代东笑道,有些原则他还是要守的,别说自己在县委县政府没什么关系,就算有铁关系,这事也得由陈树立和袁平出面,自己最多打打下手。
“你啊,进了机关,可不能太世故。听你说还当了讨债队长,怎么样,讨债还顺lì吗?”赵金海人虽然在县城,但对朱代东的事也很关注,与侯勇通电话时,经常会问到朱代东的情况。
“这年头讨债怎么可能顺lì?特别是县里的债,难要啊。”朱代东叹了口气,县林业局水利局、财政局都有人欠了乡里的钱,而且都是私人欠的,这些钱想要讨回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难要也得要,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赵金海大声说道。
“那是,到时如果需要公安方面配合,还得请你多支持。”朱代东连忙说道。
“那是当然。”赵金海道,忽然,他又大笑:“你小子鬼灵精灵的,进我家一次门,收了你一包茶叶,就替你干两件事了。”
“不是有句话嘛,能者多劳,我在县里不认识其他人,不找你找谁?”朱代东连忙笑道。
因为明天是正式上班的第一天,赵金海并没有与朱代东多喝酒,但就算是这样,两人也一起喝了四瓶。赵金海问了朱代东在树木岭的工作,朱代东也很详细的做了汇报。
第二天,朱代东随陈树立回到乡里,年初乡里各种大会小会不停,而朱代东也接到通知,今年要“普九”验收。所谓“普九”,就是普及九年制义务教育,包括硬件和软件两个方面。硬件即房屋设施、仪器设备;软件主要是管理方面,包括升学率、辍学率,教师学历达标率,教学质量等方面。
朱代东负责文教卫生,“普九”验收由他分管,朱代东接到通知后,把张治春叫来,现在张治春不但是树木岭中学的校长,还兼任学区主任,是树木岭教育系统的最高领导。
“朱乡长,我们树木岭在教育方面的投入一向不多,这次验收形shì严峻。”张治春苦着脸说道。
“那哪些项目能达标?”朱代东也是从学校出来的人,树木岭中学是乡里条件最好的学校,可就算是这样,很多设施都不足,他担任副乡长的时间只有大半年,好像乡里也没在教育方面投入多少。
“哪顶都不能达标。软件方面勉强可以想点办法,因为可以作假,硬件绝对不行,摆在那儿,不能蒙混。”张治春在朱代东面前不敢说假话。
“这么说关键就是一个钱的问题?”朱代东问。
“确实如此。”张治春说。
“那好,从明天开始,我们先下去摸摸情况,看这个缺口到底有多大。”朱代东说道。
朱代东与张治春用了三天的时间,跑遍了全乡十五所中小学,条件确实很不乐观。中学条件稍好些,小学更差。主要存zài的问题是校舍不足,设备图书短缺,尤其是大山村,学校都是危房。
每年农民的摊派,教育占很大一块,可就检查的情况看,近几年教育没有投资。朱代东想起乡里的欠款,如果全部收回来,够盖十所小学的。其实从陈树立还有他的前任开始,对教育都没有足够重视,问题越积越多,朱代东上任之后,虽然也知道这里边的情况,可是乡里的资金他却是没有动用的资格。现在一到检查,问题就暴露出来了。
这几天朱代东把讨债的事让李顺和新加入的贺喜去办,他与张治春一起搞了修整改方案,中心是校舍改造,算出结果,朱代东都吓了一跳,共需要一百五十多万。如果让村里投资,肯定没指望。
朱代东找陈树立汇报,对于朱代东的工作陈树立是比较支持的,但是乡里现在也拿不出钱来。账上的钱总共才十几万,这还是朱代东去年讨债要回来的,否则乡里又只能打白条度日了。
“你看这样行不行,全乡的图书仪器款,乡里给解决十万,剩下的,就看你的了。”陈树立说道。
靠我?朱代东郁闷不已,验收通不过,县里的板子可打不到自己头上,一qiē由陈树立这个高个顶着,但是看他气定闲亭的样子,也不好多问。
晚上,朱代东独自又去了陈树立的办公室,这次陈树立才告sù他,树木岭乡历来就是在全县垫背的,验收这种事,县里有统筹安排,让他不必太放在心上。看朱代东不解,陈树立又说道:“按照验收程序,要检查三分之二的乡镇,说是随机抽取,但到时候县里肯定有办法不检查团不来咱们树木岭。”
原来是这样,朱代东豁然开朗,但他又为树木岭的教育感觉到悲哀,本来可以借这个机会,把硬件设施搞上去,但现在看来是没指望了。陈树立能拿出十万解决图书仪器,已经是给了自己天大的面子。
“这么说就算我们准备得很充分,也不会来检查?”朱代东问。
“那不一定,到时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县里不敢冒这个险,我也不敢。准备是必须的,但不必花太大力气。”陈树立说道,正是因为这样,他才答应解决十万的。
按照陈树立的说法,朱代东可以高枕无忧了,可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欣喜,自己分管文教卫生,怎么能在这样的时刻让树木岭当缩头乌龟呢?但他也知道,乡里已经拿不出太多的资金,一qiē只能靠自己在其他方面想办法。
“书记,乡里的准备一定会非常充分的。”朱代东用力的点了点头,说。现在离“普九”检查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自己一定要做点什么,既为自己,也为树木岭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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