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介绍苏通和郑谦给朱厚照认识的时候,曾详细介绍过两人的情况。
不过朱厚照完全不在乎这个,只要知道个姓氏可以互相称呼就行,名字、表字等一概没有用心记过。
苏通和郑谦很尴尬,涨红着脸把名讳告知,朱厚照点头:“这件事不难办,拧管家,你带着郑公子和苏公子名讳,去找人打通关节,让两位兄台在内廷挂个职,如果这次安排不妥,背后出什么差错,你应该清楚后果吧?”
小拧子耷拉着脑袋,心想:“关我屁事啊,明明是陛下您跟张苑那匹夫的事情,难道我有资格过问朝事?”
不过小拧子还是老老实实行礼:“公子请放心,小人会把事情安排妥当。”说完便直接告退,匆匆忙忙去为苏通和郑谦安排差事。
苏通和郑谦仍旧很疑惑,茫然不知所措,之后酒宴中,二人非常忐忑,生害怕识人不明被坑。
朱厚照倒是很尽兴,不但欣赏歌舞表演,甚至还把自己带来的歌女、舞女叫到身边来上下其手,宴席间气氛非常旖旎,不过这颇合苏通和郑谦的胃口,很快双方更消除隔阂,寻欢作乐起来。
但在心底里,苏通和郑谦隐隐还是有些不安,因为他们没觉得这位“迟公子”有何非凡之处,除了每次都带来不重样的女人,其他没什么特别。
由始至终,二人都没把朱厚照往皇帝这个身份上联想,问题就在于沈溪跟朱厚照相处不像是君臣,像朋友多一些。朱厚照胡闹妄为,沈大人经常喝斥教训,怎么可能是当今那个不可一世的皇帝?
朱厚照在民间名声不太好,给人的印象是专横跋扈,识人不明,他亲手提拔的刘瑾鱼肉百姓,陷害忠良,最后竟然还谋反,差点儿颠覆大明江山。至于朱厚照贪图享受沉溺酒色之事民间传闻不多,不然让苏通和郑谦知道朱厚照的秉性,肯定会去怀疑眼前年轻公子哥的真实身份。
转眼又是三更天,朱厚照没有选择在苏府留宿,此时他已经喝得晕晕乎乎,看人都是重影,没有心情再找女人鬼混。苏通和郑谦记挂来日看榜的事情,也不准备玩通宵,毕竟明天就是三月初一,也就是会试放榜的日子,他们得保持足够的睡眠才能早点儿起床去看榜。
所以二人没有挽留,起身送朱厚照出门。
朱厚照满脸红晕,走路摇摇晃晃,酒气熏天。由于小拧子没赶回来,几名侍卫扶着他往外走。
临出大门的时候,朱厚照还在那儿吹嘘:“跟你们说啊,想当官找我就对了,你们想当多大的官都行,就算你们想入阁,我也会想办法让你们如愿……呕。”
酒逢知己千杯少,朱厚照遇到“知己”,喝酒的时候完全不顾自己酒量不行的问题,一喝醉便胡言乱语,不过有一点他却牢记,那就是不能泄露自己皇帝的身份……但问题是身份不暴露,他说的话就跟放屁没多少区别。
苏通和郑谦本来就对朱厚照之前安排官缺之事不太放心,听了朱厚照这番话后,心中担忧更甚。
送朱厚照上了马车,二人总算松了口气。
看着几辆马车远去,苏通摇头轻叹:“平时你我喝酒不分场合,一上酒桌就喜欢胡言乱语,让许多正人君子鄙视不已。结果遇到这位迟公子,才知道咱们还算是检点的。”
郑谦皱眉不已:“这位迟公子到底是谁啊?之前沈大人跟着一起过来,看他对迟公子呵护备至的态度,应该不会骗咱们,迟公子勋贵之后的身份是坐实了的……但到底他跟朝中哪位贵胄有关啊?”
苏通摇摇头:“这从何知晓?沈大人又不在京城,若知道他行踪的话,咱们大可找到他把事情问清楚,总不能老跟一个不明身份来历的人结交吧?若因迟公子说大话殃及池鱼,咱们坐大牢连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郑谦眼睛骨碌碌一转,提议道:“要不,咱们派人跟着迟公子,看看他究竟是何来头?”
“这……是否会同时开罪沈大人和迟公子?看情况,他们并不想泄露身份。”苏通神色间满是担忧,“沈大人对咱们这些老朋友很够意思,答应帮忙安排差事,如今沈大人不在,咱们贸然查他的学生,回头若被他所知……”
郑谦笑道:“你不说,我不说,沈大人怎会知晓?你放心,我们就派人远远地盯着,知道迟公子的府宅在哪儿就行了……咱们不急着上门送礼,知道他身份后咱们做到心里有数,无需表现出来,该吃吃该喝喝……”
“好,那事情就这么定了!”
苏通一咬牙,“心老是这么悬着也不是办法,确定迟公子的身份后,咱们装作不知,以后跟迟公子仍旧朋友相处便是。”
……
……
苏通和郑谦各自派出家奴跟上远去的车队,然后便折身回到院中,由于两人喝酒都有些上头,加上明天要出门去看榜,所以各自回房睡了。不过这二位也真是荒唐,没有搂着自家的女人睡,而是对方的妾婢,这也是二人的陋习,对于酒色之事太过开放,素来不为沈溪所喜。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去调查的人回来,苏通已睡下,郑谦却因为心里记挂着事情迟迟无法入眠,最后索性起来到花厅喝茶等候。
听说自己家仆回来,郑谦到院子迎接,这儿毕竟不是他的家,行事多少有些拘束。出来后,郑谦一眼便看到神色慌张的家仆,皱眉问道:“什么事情如此进退失据?看到迟公子进哪家门没有?”
家仆战战兢兢回道:“少爷,大事不好,那位迟公子所进宅子,没有门匾。”
郑谦不屑地道:“没有门匾怎么了?苏府在京城购置的府宅不也没有门匾,这算稀奇事吗?你现在就把那府宅的大概情况说清楚,位置在哪儿,周围有什么特征?”
家仆胆战心惊地回答:“宅门非常大,院墙很高,周围街道……有大批锦衣卫巡逻……门口有专人站岗……小的不敢靠近,因为夜色已深,周围没什么人,没法打听,不过看起来戒备森严,不像是平常人住的地方。”
郑谦本来有些醉意,听到这话,身体突然打了一个激灵,感觉情况不妙。
“走,去见苏公子!”郑谦顾不上别的,就算知道可能会打扰苏通清梦,还是坚持去叫醒好友,共同参详。
这会儿苏家家仆也刚回来,尚未见到家主。
郑谦跟苏家家仆一起到了堂屋敲门,等苏通睡眼惺忪从卧房出来,里面榻上有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向外打望,却是郑谦的小妾。
苏通捂着嘴,打着哈欠道:“不是说好明日一早去看放榜么?郑兄为何这么晚了还不睡,非要叫醒我?”
郑谦急道:“苏兄,你这会儿还有心思睡觉?咱们不是说好派人打探那位迟公子身份么?”
“是有这么回事,怎么,查出来的?到底是哪家公子?”
苏通精神稍微恢复了些,擦擦惺忪的睡眼,瞥了郑谦一眼,又看看自家家仆,二人都没说出个所以然,顿时惊讶地问道:“莫不是咱们上当了,那厮是个骗子?”
郑谦觉得问题重大,招呼道:“走,咱们到后宅说话,有些事不宜为外人所知。”
因为院子里有下人,还有女人,环境嘈杂,郑谦只好把苏通叫到后堂,进去后,郑谦屏退左右,又把两家下人叫来,把情况详细说给苏通知晓。
大宅门、高院墙、锦衣卫。
苏通听到后一头雾水:“这京城宅门大的不少,那些阁老、尚书家的大门都不小,就像沈尚书府门还是先皇提的匾额,那些累世公侯的府宅更是奢华无比,这能证明什么?”
郑谦道:“苏兄怎么没听明白?这京城大晚上院墙外有锦衣卫巡逻、门口有侍卫站岗的地方,岂是普通公侯的府宅?”
“这……”苏通一愣,赶紧问下人,“你们可知自己去的是什么地方?至少打听到巷子名字吧?”
郑谦纠正:“北方人称呼胡同。”
“对对,那是什么胡同?”苏通再问。
苏家下人回道:“这个我知道,乃是豹房胡同。”
“呼!”
郑谦和苏通霍然站起,二人就好像罚立正一样,杵在那儿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后二人对视一眼,等苏通再坐下时,尽管努力想平复心情,但他伸出去拿着茶杯的手却颤抖得厉害,根本不听使唤,最后还是郑谦一把扶住,才避免茶水侧漏。
郑谦显得镇定多了,对两个下人道:“这里没你们事情了,退下吧,有事我会叫你们,记得不得对任何人泄露这个秘密,否则后果自负,打折腿都是轻的!”
等下人带着惶恐不安的心情离开,房门被郑谦从里面关上后,苏通终于把茶杯放下,急道:“郑兄,你说会不会……真是……那个……”
郑谦迟疑地道:“不可能是当今圣上吧?就算真的是豹房胡同,不照样有大户人家存在?”
“可也不能大晚上有锦衣卫巡逻,门口还站着侍卫啊……这位迟公子平时口气就大得很,就算沈大人在侧他也经常说一些放肆的话语,还有他身边那个叫拧管家的下人,声音尖锐,很可能是个太监。”
苏通整个人已经乱了,很多事他之前没细想,此时他稍微一回忆,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郑谦自己也吓得不轻,脸色惨白,身体如抖糠一般,“莫要惊慌,咱们别自己吓唬自己,堂堂九五之尊不在宫里和豹房好好待着,每日出来跟咱们一起放浪形骸,饮酒作乐玩女人,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对,对,这不可能是圣天子的做派,或许是陛下身边哪位宠臣?”苏通赶紧安慰自己。
恰在此时,前方月门处传来下人的话:“两位老爷,门外迟公子的家仆来了,说是来送官凭,是否请他进来?”
既然揣测小拧子可能是宫中的太监,苏通和郑谦哪里敢有丝毫怠慢?立即出迎把小拧子请进门来,本要要往堂屋领,小拧子却示意不需如此麻烦。
小拧子笑着说道:“恭喜两位大人,经过我家公子疏通,已为二位安排好新差事,乃是上林苑监左监丞和右监丞,都是正七品的官职,跟知县一个品阶,若是二位中了进士的话,再另行安排。这差事,二位可以等会试放榜后再上任也不迟。”
苏通和郑谦更加觉得不对劲了。
虽然左监丞和右监丞不是上林苑监这个衙门的主官,但本身上林苑监监正和副监非常设,平时都是由监丞来负责上林苑监下属四署的差事,也就是说在没有监正的情况下,二人可把上林苑监牢牢控制在手中。
二人都意识到一个问题,除了皇帝外,就算是公侯也不可能有如此大的权力,一句话就把差事给定下来,尤其还是这么短的时间内安排妥当。
苏通问道:“这差事……就这么定下了?”
“怎么着?两位公子莫非还怀疑我家公子的办事能力不成?”
小拧子脸上满是不悦之色,虽然朱厚照一直极力隐瞒自己的身份,但小拧子却早就不耐烦了,尤其是看到苏通和郑谦平时陪着朱厚照吃喝玩乐无法无天时,更是想要提醒二人保持克制。
小拧子怎么说也是皇帝身边常侍,耳渲目染之下威严十足,昂首道,“我家公子说出的话定能实现,今日只是过来打声招呼,上林苑的差事不需要你们马上就任,可以等明天会试放榜后再履职,之后会有人把官牒给二位送来。告辞。”
小拧子完全不是以下人的姿态说话,更像是高高在上的官员。
如果换作以前,苏通和郑谦必然无法接受,甚至会出言斥责。但此时二人近乎可以确定这位说话娘声娘气的少年是一位太监,看说话的态度和语气,地位还低不了,二人也就不得不接受对方的傲慢和无礼。
小拧子跨步将走,苏通上前劝留:“这位小兄弟,一直没问,你家公子到底是何来头,为何能一句话就能把我兄弟二人的差事给安排好?莫不是你家公子在朝中有什么……背景?”
既然对方要保密,那有些话就不能说得太直接,必须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苏通发出的疑问也是一般人都会出言相询的。
小拧子笑道:“两位公子是聪明人,有些话不需要小的提醒,你们莫要忘了,我家公子乃是沈大人亲自引荐,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我家公子的本事可比你们想象的大多了,以后只要好好伺候我家公子便可!多余的话,小的不方便说,免得被我家公子责罚,请吧!”
这话说完,小拧子不多做停留,直接离开苏府。
小拧子走后约莫盏茶工夫,就有吏部官员把苏通和郑谦两位的委任状给送了过来,这下两人不由得不相信,自己惹到的这位其实不是什么“迟公子”,而是当今皇帝,坐拥大明天下的朱厚照。
二人垂头丧气,心中无比忐忑,却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是否该就任差事都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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