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朱厚照就算想隐瞒下来也不可能做到,就好像他来湖广这件事,迟早会被朝廷知晓。
沈溪最多可以不承认见过朱厚照,但若说对朱厚照来湖广的事情全不知情,朱祐樘可能会更加恼火。
不知情,代表无法提供保护,朱佑樘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身处险地,即便他看到自己儿子平安回京,还是会觉得沈溪失职。
沈溪回到总督府,琢磨该不该把这件事告知朝廷。
这可比行军作战运筹帷幄复杂多了,要全盘考虑事情背后的种种利益纠葛,揣摩皇帝和朝中大臣的心理,做出最有利的应对。
最后沈溪意识到,跟朝廷汇报不适合,但跟谢迁说一说则未尝不可。其原因在于,朱厚照离京,到现在仍旧是朝廷的机密,甚至连谢迁南下的目的都无人知晓。
如果沈溪这个时候上奏,奏本必须过通政使司,再到内阁,如此事情便再也隐瞒不下去了,但如果跟谢迁商议,因谢迁总是站在他的立场考虑问题,则谢迁有可能根据朝廷的情况,做出更为理性的奏报,这对沈溪来说反而更有利。
如此一来,就得先把谢迁找到。
好在谢迁之前已经说过要去苏州府,再加上云柳和熙儿本身就是东厂的人,只要与谢迁的手下联系上,传递消息应该不会有何困难。
沈溪准备让谢迁收到信件后便回京复命,如此事不对谢迁说明,他很可能会继续在江南之地找寻,回头等朱祐樘见到儿子再招谢迁回京,朱祐樘或许会认为谢迁失职,谢迁的前途将会蒙上一层阴影。
谢迁的官运,很可能影响沈溪未来在朝中的地位,绝对不能在这个问题上掉以轻心。
……
……
翌日清晨,还没等沈溪睡醒,精力过剩的朱厚照早早便来到总督衙门。
熊孩子根本不知什么是客气,更不知道搅人清梦是多么可恶的一件事,他就是想尽可能与沈溪待在一起,让沈溪带着他吃喝玩乐,好好享受。
沈溪匆匆起床,穿戴好来到院子里洗漱,朱厚照兴冲冲地闯了进来,看到沈溪睡觉的院子还没他在官驿的豪华,脸上不由闪过一抹诧异,随即他便撇开杂念,不停讲述他此番南下的感受:
“……沿江两岸风景不好,很多地方都是穷乡僻壤,远不如运河两岸繁华。但九江和武昌府是例外,明显能感觉到岸边人烟稠密许多,江面上船只也明显增多。先生,武昌府有什么名胜古迹?您能带我去看看吗?”
沈溪将洗脸帕放下,打量熊孩子,问道:“你千里迢迢南下,就是为了领略一下风景,而不是为人文?”
朱厚照这年岁,哪里分得清风景和人文的区别,他想了想,道:“先生说的人文,是指百姓疾苦吧?我没在城镇和村庄逗留太久,只是沿着江岸走,偶尔会在江边的城镇小住一两日,如此匆匆一瞥,只能看看风景吧。如果先生觉得我对人文了解得不够,那可以带我领略一下武昌府的风俗人情,世间百态啊!”
朱厚照嘴角浮现一抹坏笑,显然,他已学会与人沟通的技巧,有很多正是沈溪潜移默化教给他的。
沈溪道:“说了就三天,一天不多一天不少,在此期间你想看什么都可以,但三天后你就要动身返回京城,如果你能答应下来,我就陪你到处走走看看,你若是不答应,那就自己在周围转转,甚至自行离开武昌府,我不拦着你!”
听到这话,朱厚照眨眨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委屈地问道:“先生,您真的不管我么?”
沈溪义正词严:“强扭的瓜不甜,我送你回京,路上若让你跑了,我无法跟陛下和皇后娘娘交代,还不如从开始就撒手不管,即便你死在路上,我也可以跟朝廷说压根儿就没有见过你。”
“怎么取舍,由你自己来定夺吧!”
朱厚照一脸的不情愿,他既想跟沈溪在地方上风光一把,顺道跟沈溪学一些治国平天下的本事,另一头却又想维持目前自由自在的状态,到别的地方走走逛逛。
这些日子,熊孩子在地方上玩野了,心有些收不住……他这年岁根本就不懂得思念故乡和亲人,外面的世界可比皇宫里拘束无聊的生活精彩多了,骤然看到这花花世界,每天都可以经历不同的新鲜事物,朱厚照便想长久留在外面,不回京做那笼中鸟。
熊孩子暗自嘀咕:“看沈先生那严肃的样子,看来我这边不答应是不行了。这样吧,我先允诺下来,安安稳稳过上三天,到时候我再悄悄溜走,即便沈先生要送我回京也找不到人……我留下一封信,就说自行北上京城,这样一路上我又可以领略不少地方的风景。对,就这样!”
熊孩子心里打着如意算盘,他以为可以像应付刘瑾那样来应付沈溪,却不知朱厚照一到武昌府,就再也逃不出沈溪的监控。
沈溪已在武昌府各交通要道和水陆码头设置关卡,安排人手驻守,如此即便朱厚照能逃脱跟踪之人,也休想从水上和陆地离开武昌府而不为人所知。
朱厚照笑着说道:“沈先生怎么说就怎么办吧!我出来时日不短,父皇、母后必然担心得很,而且我离开的时候,太后正生着病,这会儿我也想回宫陪陪太后。这样的话,沈先生这几天就会一直陪着我,是吧?”
熊孩子自以为手段高明,以为能在沈溪这里蒙混过关,但沈溪对这小子的脾气了若指掌,可以说他一撅屁股,沈溪就知道他要干什么。
沈溪冷笑一下,将洗脸帕挂在晒绳上,提前给朱厚照打预防针:“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你答应下来就要履行,这三日内,我会全程陪你在武昌府游历,让你领略一下我创办的工业园区。”
“三天后,我会派人护送你北上,如果你在半道上想逃走,别怪我的人绑也要把你绑到京城。”
朱厚照一脸不以为然,不过他怕沈溪看出端倪,没有犹豫便点头:“先生说得我好像总喜欢言而无信一样,我本来就要回京啊。”
“你也说过了,如果这会儿父皇驾崩,没人继承皇位,说不定母后和那些大臣,就会拥立别人,那我可就亏大了!或者……跟秦始皇那时候一样,来个秘不发丧,那就更需要我回宫了……哈哈。沈先生,你说的什么工业园区,一定很好玩,带我去看看可好?”
天下间除了朱厚照,没人可以把朱佑樘的生死看得如此淡然,甚至拿来嘴边上说事。
沈溪对此很无语,谁让朱厚照原本就是个熊孩子,而且是专门坑爹的那种?
至于工业园区的事情,沈溪并不打算隐瞒,未来他要把各大产业做大做强,如果得不到皇帝的支持,很难推行下去。
以朱厚照的性格,在明朝所有皇帝中,已经是最容易接受新鲜事物的一个,换了别人,沈溪觉得根本得不到更多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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