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卷头几天,内帘风平浪静,沈溪除了每天要在那些刷下去的考卷中挑选补选的卷子外,并没有太多事。〔网〈(
倒不像他之前所想那般,阅卷会有多辛苦。
这种辛苦,其实只是相对的,对于沈溪这样能一目十行而且过目不忘的人来说,这种工作非常轻省。
但那些同考官,还有靳贵,可就没沈溪这么轻松了,他们要从没有标点符号没有断句、密密麻麻的文字中挑选出合意的卷子,再把卷子单独呈递到沈溪这里,工作量可不是一般的大。
阅卷第八天,也就是八月二十七上午,所有初选宣告结束,最后一点算,一共留下四百三十份卷子,比预期的要稍微少一些。
最后的一百三十五名举子,就会在这四百三十多份卷子中选拔出,而在最后遴选中,沈溪和靳贵的意见具有决定作用。
“沈大人,您看……这卷子上圆圈多的,就是我们相对欣赏的,按照以往的规矩,若是直接拿到三个或者四个红圈,应该直接甄选为举子,而且在最后张榜中,名列前茅。”同考官适当给沈溪“传授经验”。
沈溪这一路阅卷,都是挑那些没被各同考官看中的“漏卷”进行补录,但同考官取中的卷子他还没仔细看过。
现在到了最后的遴选阶段,这些同考官坐不住了,他们想要彰显一下自己在这次内帘阅卷中的地位,跟沈溪表明,他们的意见也可以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让沈溪按照他们的提议来办理。
沈溪眯着眼问道:“那主考官是你等,还是本官?”
“这个……当然是沈大人您。”同考官们早就觉沈溪不好相与,没想到沈溪在阅卷上会继续给他们找麻烦。
都拿了三四个红圈了,说明这是我们同考官一致的意见,你选上又不会吃亏,还能省你不少事,跟外帘官那边也好交待,这样皆大欢喜,非要整一些“幺蛾子”出来!
要知道在所有四百三十多份考卷中,得四个红圈的只有不到十份卷子,三个红圈的仅有三十几份,即便都录取,不是还有**十个名额彰显主考官您的公正廉明吗?一点儿都不知道体会下属的辛苦,更不理解外帘官们的苦衷,一下子得罪这么多人,看谁最后会倒霉!
“最后的遴选,本官和靳中允商议过了,共分为四轮,采用淘汰制,直到把所有举子考卷选出来为止。”沈溪将本届顺天府乡试的遴选制度说了出来。
几个同考官面面相觑,都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了,还要来“四个步骤八项注意”,这是没事给自己找事干啊。
“沈大人,您这是不急着回家,是吗?我们可都离家多日,就等着阅卷结束,回去与妻儿老小团聚。”
同考官们一个个面色凝重,就好像家里死了人一样。沈溪心想,你们这是准备出去收贿赂礼金吧?
在我面前装样子,没用!
“诸位,就算出得了贡院,按照规定你们还是不能返乡,身为顺天府乡试内帘官,难道不该尽职尽责到底?”
沈溪说完,不等那些同考官表态,已经跟靳贵进行遴选。
胡姓同考官陪笑道:“沈大人要优中选优,我等自然奉陪,还是由我等来帮沈大人好了……”
“不用了,这最后的遴选……你们在旁边看着就是。”沈溪语气不善。
“沈大人,这不合规矩吧?我们……可是同考官。”
几个同考官们有意见了,现在轮到真正选拔举子,他们却被排除在外,等于是决定权完全落在沈溪和靳贵手上。
在没有提前泄露考题的情况下,想要营私舞弊全靠在考卷和誊卷上做记号,别的人可以不录取,但那几分“关键的考卷”非录取不可。
“沈大人……”
“闭嘴!”
沈溪怒气冲冲地喝斥,“再嚷嚷,当喧哗论,直接拖出去痛打二十军棍!”
在内帘,两位主考官是最高负责人,这里面的御林军将士直接归沈溪和靳贵调遣,这些同考官中许多连官都不是,就算在儒学界有点儿名声,沈溪说要打他们,他们连一点脾气都没有。
当官的打百姓,在这时代几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同考官们无法,只能到一边等候,看着沈溪和靳贵如何遴选卷子。
第一轮遴选后,所有卷子只剩下二百多份。
说是四轮,但第一轮便刷下来大半卷子。
到了八月三十,第三轮结束,只剩下一百五十多份考卷,也就是说,最后只有十多人会被刷下去,与中举失之交臂。
“沈大人,您看这卷子……多好,这可是得到我们四位同考官一致推荐的优质文章。”同考官又想过来说什么,但被沈溪抬头一瞪,只能灰溜溜坐了回去。
这三天下来,他们只能坐在旁边干瞪眼,沈溪和靳贵在选择举子,商议不少,就是没问过他们一句意见。
倒是沈溪和靳贵,在对一张张卷子的好坏上,时常会生争辩,而且靳贵和沈溪各不相让,唇枪舌剑不止。
“他俩不是一伙的吗?难道也有利益纠纷?”同考官们心里不解,根本琢磨不透沈溪和靳贵是怎样的人。
一直到八月三十下午,遴选才宣告结束,一共一百三十五份考卷,一份不多,一份不少。
其中有两份考卷,只获得一个圈,被刷了下去,但被沈溪和靳贵一致通过列于最后中举名单中。
“通知外帘官,连夜开弥封!”沈溪下令道。
“大人,请勿操之过急。有些事……还是说清楚的好,看大人选出的这份考卷,词不达意,这等文章怎能成为举子?”
同考官已经感觉问题不太妙。
虽然外帘官交给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把那些做了记号的考卷全都列在复选考卷中,可最后却没有一人被沈溪入选为举子,等于是说,外帘官私相授受的卷子,居然在沈溪和靳贵的阅卷中“全军覆没”。
这简直是要炸天了啊!
顺天府那边花了那么大的阵仗才完成的作弊,就这么被两位愣头青一般的主考官给破坏了?
“是否词不达意,并非你们决定。”沈溪道,“本官与靳中允商议再三,不会有任何偏差,来人,通知外帘官!”
御林军可不管那套,他们受皇命而来,在内帘只听主考官的,主考官让他们去通知外帘官,他们就去通知,奉命行事即可。
内帘的大门重新打开。
得到通知的唐映和一众外帘官进来,正准备行礼问候,觉内帘官们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就连沈溪和靳贵这两位主考也是一脸凝重。
“诸位,阅卷已经结束,只等开弥封,就知道谁中举与否,再过几日,就是鹿鸣宴,之后诸位便可功成身退,如此良辰吉日,应该饮酒庆祝才是。”
唐映说到这儿,对后面的人一摆手,“来人,把列了成绩的考卷,对照考号将原卷找出来,开弥封,定姓名、籍贯,准备张榜!”
沈溪眯了眯眼,唐映这种老奸巨猾的官员,会这么轻易就放弃作弊?
还是说作弊已经完成,只是没被他和靳贵察觉?
似乎想到什么,沈溪嘴角露出个不易被人察觉的冷笑,心想:“跟我玩阴的?哼哼,走着瞧。”
阅卷结束,的确让沈溪松了口气,忙碌将近一个月,公事基本完成,剩下的就是开弥封,来知道最后考卷究竟属于谁。
此时连举子的排名都已经定下,沈溪最想知道的是谢丕有没有中举。
虽说沈溪看过谢丕写的不少文章,但在八股文章来找人极其困难,否则当初程敏政也不会看走眼乱感慨而倒大霉。
谢丕算是沈溪在这世界上,第一个得他传授知识的学生,当然还有个,却是走的武举线路的王陵之。
谢丕在历史上是弘治十七年顺天府乡试解元,就算没有沈溪帮助,谢丕的才学也很出众,更何况现在他还有沈溪的悉心教导,谢丕的文章虽然离沈溪尚有差距,但在同龄人中已经算是出类拔萃。
阅卷中,沈溪怀疑其中有好几份考卷都有可能是谢丕的,但却无法真正肯定。
“谢丕啊谢丕,平日你文章做的那么好,按照你以往的实力,绝对是乡试前十名,可别让我失望啊。”沈溪一边把酒往袖子里倒,一边跟那些内帘官和外帘官敷衍,心里却在瞎捉摸。
吃过酒席,沈溪浑身上下都是熏人的酒气,本来应该第二天开弥封,但唐映似乎很着急,向沈溪建议:“沈大人,这开弥封的时间,宜早不宜迟,本来已说好连夜开封,这会儿都已经入夜一个多时辰,不妨……移步?”
沈溪就一个想法,果然有阴谋。
“嗯。”
沈溪点头,“本官正有此意。”
一行人一起到了考卷开封的地方,此时一溜并排摆起的长桌上,沈溪和靳贵挑选出来的一百三十五份考卷,按照一定的顺序排列,名次从低到高列好。唐映问道:“沈大人,卷子已经找出来,请您比对。”
随着唐映说完,旁边有外帘官,把从原考卷中找出来的卷子,依次放在誊卷上,再比对过考号,证明无误。
靳贵上去看了看,回来后点头,意思是没问题。
唐映笑道:“既然靳中允检查过,那就开封……”
“慢着。”
沈溪突然一抬手道。
“沈大人,您这是作什么?”唐映脸上带着几分不解。
沈溪毫不客气:“解元、亚元、第六、第九……”
沈溪一口气列了二十多份考卷,最后下了定语,“这些卷子,并非本官遴选出的,有人作出了更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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