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中正在进行一次家宴,参加宴会的人数不多,却尊贵无比这天是张皇后母亲张金氏的寿诞。
张金氏在丈夫张峦死后,一直跟女儿住在皇宫中。
张皇后把自己的母亲接到宫中来赡养,这是有史以来第一遭,但谁叫朱祐樘是历史上唯一一个在位十八年、终其一生只娶皇后却未纳妃嫔的皇帝呢?
张金氏住在慈庆宫,待遇上隐隐超过了成化皇帝的皇后、如今的皇太后王氏。
毕竟宫中住了皇家以外的女人,礼法森严,就算是岳母的寿诞,朱祐樘夫妇带儿子过去贺寿时,也不得不把两个小舅子请来,这样显得名正言顺,不至于让人说皇帝的闲话。
但其实,张金氏已年近五十,朱祐樘刚过而立之年,再缺女人,也不会对丈母娘有何想法。
“外婆,我祝您健康长寿,长命百岁。”因为只有自家人,朱祐樘这时候并不反对儿子说些喜庆话。
朱祐樘自幼失去母亲,跟妻子感情好,顺带把张金氏当作是母亲一样赡养,其乐融融,让他感受到一种别样的家庭温暖。
“好,好。”
张金氏在弘治皇帝面前非常拘谨,本来只是个普通妇人,命不好丈夫早亡,但幸运的是女儿能成为一国之母,且皇帝专宠她女儿一人,她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天能住到宫中,锦衣玉食享用不尽。
至于两个儿子,也都封侯封伯,张家可以说是荣耀一时。
张皇后笑道:“娘,皇上说了,准备挑选个时候给小弟晋爵,这样我们张家就有两个侯爷了。”
张皇后上面有两个姐姐,下面两个弟弟,她在家里不大不却是最享福的一个,因为她的大姐和二姐都为了家族利益嫁给了跟她们年龄严重不符的男人,一个徐琼,一个王鏊,甚至大姐还只是徐琼的小妾。
十几岁如花似玉的姑娘,嫁给一个五十岁的老男人为小妾,如果说这是真爱,谁会相信?不过这却是张峦不得已之举,因为张峦嫁女的时候可不是什么朝官,三十多岁的人了只是个国子监的监生,没有钱财打点,只能牺牲女儿的幸福获取政治资本。
也正是张峦的决绝,使得徐琼在朱佑樘选拔太子妃的时候,把张家的三女列为主要人选,并顺利嫁与太子。朱佑樘登基,张氏三女成为皇后,并凭借美貌、温柔和智计独占后宫,张氏家族由此迅速崛起。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指的便是张氏家族这种情况。
如今朱佑樘表示要将张延龄的伯爵位向上提一提成为侯爵,张金氏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张鹤龄和张延龄两兄弟赶紧从座位上起来,下跪谢恩。
“都是自家人,不用拘泥礼法。”
朱祐樘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今日国太大寿,不醉无归。”
张氏兄弟脸上带着几分荣光,弘治皇帝这是把他们当成自家人,皇帝的舅子有如此礼遇,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他们刚坐下,就见旁边的小家伙特意看了他们一眼,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心里不由一凛。
“父皇,孩儿有件事要跟您说。”
家宴过半,朱厚照放下筷子,乖巧地说了一句。
朱祐樘此时几杯酒下肚,微有醉意,听到儿子的话,笑着说:“何事,说来听听。”
“嗯。”
朱厚照点头道,“孩儿想去宫外走走,见识一下二舅所说的京城”
“你二舅?”朱祐樘有些诧异地打量张延龄,此时张延龄正回避姐姐质疑的目光,听闻后赶紧说道,“回皇上,臣臣只是偶尔跟太子提及京城的景致,或许是他对外面有所向往”
张鹤龄埋怨地看了弟弟一眼,帮忙说和:“陛下,或许延龄他只是随口一说,太子当了真。”
朱祐樘笑道:“说起来,连朕也不曾见到京城百姓的日常生活,每次出巡,都要封路现在想起来,朕这个皇帝,不解民生。太子,你二舅跟你说了些什么?”
“回皇上”
张延龄正要接茬,却被朱厚照打断。
朱厚照一脸天真地说道:“父皇,孩儿听二舅说,外面的世道不太平,京城街道上有很多乞丐,他们穿得破破烂烂,到处向人乞讨食物和钱财。还有许多人在大街上摆摊卖东西,不断吆喝吸引顾客光临嗯还有那可怜的小姑娘,跪在路边,头上插一根草,卖身葬父,官府的人不但不帮忙,还会把小姑娘卖身葬父的钱收走。”
这话不但把张延龄吓了一大跳,同时让寿宴突然变了味道。
张皇后见丈夫的脸色冷下去,不由喝斥:“二弟,平日你就跟太子讲这些?”
“姐姐皇后,我臣没对太子讲,或许是太子听到一些谣传,牵强附会,以为是真的”
张延龄气愤交加,这熊孩子可真是什么都敢说!
世道确实是那样不假,你心里知道就是了,当着你老爹的面瞎说什么?不知道你老爹连你都不如,真实的大明京城究竟是怎么样,他一眼都没见过?
朱厚照小嘴一撇:“才不是呢,之后我又问了几位先生,他们也说,世道艰辛,百姓安居不易,所以为人臣者,当忧思社稷”
听到这话,张延龄又在心里开骂:“哪个不开眼的讲官说这些鬼话?”
朱祐樘放下酒杯,板着脸问道:“建昌伯,可有此事?”
“并无此事,陛下。”
张鹤龄赶紧出言替弟弟解释,“其实延龄他时常跟太子说一些外面的事,也是想增长太子的见闻。太子对于民间疾苦甚是感怀,便多时候都问这方面的内容,延龄不过是把民间一些苦况,说与太子知晓,让太子明白百姓疾苦。”
如此一说,朱祐樘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
儿子这么大就学会关心民间疾苦,这是好事!至于小舅子说得稍微夸张些,那不是罪过,反而有功。在他看来,儿子没成年之前,就应该说一些事情吓唬他一下,让他知道身为天下之主的不易。
见朱祐樘脸色逐渐好转,微醺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张皇后笑道:“二弟说这些话,未尝不可,只是如今我大明在皇上治理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岂能说一些话来蛊惑太子?卖身葬父,真当这是乱世?”
“母后,不是的卖身葬父之事真有”
朱厚照不依不挠,眼看就要把他所见到的少女卖身葬父的真相说出来,这下可把张延龄急坏了。张延龄心想:“这小子不怕屁股受罪,再说下去还不得把他出宫的事给抖露出来?童言无忌,再多说两句肯定藏不住秘密,到时候自己眼看要到手的侯爵恐怕就得飞走了!”
“回皇上。”
张延龄果断打断了小外甥的话,“臣的确说了一些卖儿卖女、卖身葬父的事情,不过都是源自民间话本中的内容,引用前朝的一些故事,谁知却被太子当真了。太子殿下,您不可较真,有些事还是眼见为实才好!”
张皇后笑着点头,道:“对啊,皇儿,你舅舅说的对,很多事你可不能听风就是雨。”
“眼见为实啊!?”
朱厚照乖巧地点了点头道:“哦,皇儿明白了。”说完,朱厚照特意斜眼瞅了张延龄一下,故意跟张延龄的视线对上,让张延龄看到他目光中蕴含的怒火,意思你不让我“眼见为实”的话,那我就拼个鱼死网破也要把你供出来。
张延龄刚松口气,就见到小外甥那直勾勾狠辣的眼神,心里有些发怵:“坏了,坏了,这小子故意要找我麻烦。”想到这儿,他不敢跟朱厚照对视了,只好给皇帝姐夫敬酒,让朱佑樘多喝两杯,让宴席早点儿结束。
过了大约盏茶工夫。
“不行了,朕醉了,就此作罢吧时候不早,不打搅国太休息”朱祐樘多喝了几杯,面红耳赤,起身后摇摇晃晃几乎快走不动路了,心底里非常渴望张皇后扶他一下。
在朱祐樘眼中,妻子堪称完美,美丽大方会疼人,温婉贤淑,在闺房中又知情识趣,偶尔当着舅子和母亲面,他也想跟皇后稍微表现一下亲热。
“皇上,您要小心些。”
张皇后明白丈夫的心意,让朱祐樘把胳膊揽在她的肩膀上,承受丈夫身体的重量,扶朱祐樘起身出了宫门。
“母亲,孩儿替皇上跟你告辞了。皇儿,走了,趁着天黑前回东宫,大弟,你扶母亲进去休息。二弟,你从东华门出去时,顺带送太子回宫。”
“是,皇后。”
张鹤龄起身扶张金氏进内殿休息。
朱厚照看了看弘治皇帝和张皇后的背影,再瞅瞅张延龄,拔腿欲追:“父皇、母后,孩儿还见识过一些事情”
还没走出两步,人已经被张延龄给拉住了:“太子,别急,您跟皇上、皇后走的不是同一条路。”
朱厚照先往门口看了一眼,见老爹老娘都走远了,这才嚷嚷:“这是我家,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想挑哪条道就走哪条道,二舅你管得着吗?”
尚未走进内殿的张金氏闻言回过头来,惊讶地问道:“太子,可有事?”
“没事,没事,娘,您跟大哥进去,我送太子回撷芳殿。”张延龄说完,又被兄长横了一眼。
朱厚照心里偷着乐,心想:“沈先生教的真不错,只要我装模作样跟父皇说几句,二舅就吓得连脸色都白了,那我再按照沈先生所说,不能给他好脸色看,让他感到恐惧!”
“不用二舅送,我认得回去的路刘公公,走了!”
朱厚照嚷嚷着走出殿门,远处恭候的刘瑾赶紧过来行礼,朱厚照突然嚷道:“刘公公,我累了,你背本宫回去。”
“是,殿下。”
刘瑾赶紧蹲下身子,让朱厚照上了他的后背。
张延龄看这状况,分明是把小外甥给惹恼了,就听到臭小子在那儿嘀咕:“等着,下次一定要跟父皇说,挨打算什么,最好让你现在的爵位都给剥夺了,连宫门都进不来!”
张延龄越发地哭笑不得。
小外甥何时学会这套心狠手辣的手段?没人教能做到这一步?
张延龄再看刘瑾那张媚笑的老脸,脸色登时变得阴冷,心中暗忖:“肯定是刘瑾这老阉人!太子挨打,我被削夺爵禄,他里外都不会吃亏。”
“太子何必那么急呢?有些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妨到撷芳殿后,由臣跟太子说清楚状况?”
张延龄赶紧跟上前讨好地说道。未完待续。、,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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