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时节,越接近傍晚气温就越低,再加上前天肆虐了一天一夜的大雪,大明湖畔还有少量的积雪没有化去,东一堆西一包的,而且湖面有些地方还结冰了,只是冰层很薄,经不得人在上面行走。
由于大明湖是泉水汇聚而成的,这些地下泉眼冒出来的泉水恒定不会低于十八摄氏度,所以即使天气再寒冷,大明湖都不太可能结冰,即使结了冰也是小范围的结冰,而且是薄薄的一层。正因为如此,要想从结冰的湖面走到湖心岛上简直就是作梦。
镇守太监罗祥把驻地建在大明湖的岛上后,驱逐了四方游客,所以大明湖上找不到片帆只板,即使有也番子们的巡罗船。
大明湖边上建有一座码头,码头上倒是有两只小舟,是供给下人平时出入采买,又或者传递消息用的,有专人负责看管。
黄昏时份,一只小舟离开了湖边的码头,向着湖心岛上驶去。湖心岛距离湖边码头也就五六百米远,所以小船很快便行驶到湖心岛的码头,一名信使灵活地下了船,与守在码头上的番子打过招呼后便直奔岛上的宅院而去。
话说湖心岛上共有四个码头,每个码头上都泊着十数艏大小不一的船只,这是提供给番子们使用的,罗祥手下豢养了五千名番子,兵力堪比一个卫,而且还配有少量的火铳。
今天的湖心岛上明显比平时戒备森严了,每座码头上均有数十名带刀番子把守,而且岛上不时有全副武装的番子巡罗。
再说那名探子下了船后直奔宅院,在中院的茶室中见到了镇守太监罗祥。
尽管茶室中燃着炭炉,不过罗祥今天还是穿得十分臃肿,本来红润光泽的老脸灰暗了许多,仿佛突然老了好几岁。
这也难怪,自从受了赵全威胁,被逼往柳埠镇运送了一万石粮食和少量的兵器后,罗祥便一直忐忑不安。后来徐晋仿佛神机妙算般在柳埠镇设伏,一举歼灭了王堂赵全一伙,这时罗公公就更加慌乱了,整天疑神疑鬼,患得患失,生恐徐晋已经掌握了他通敌资敌的罪证,但又心存侥幸,盼望着这些都是巧合。
正因为如此,在得到徐晋要来济南的消息后,罗祥便怕得要死,整天躲在湖心岛上闭门不出,并且加强了岛上的防卫,今天徐晋的接风宴他也装病不去参加,打算先观察一下情况再作打算,衍圣公孔闻韶就是他请来“投石问路”的。
这时,信使站在罗祥面前回禀道:“钦差现正在布政司衙门中饮宴,席间,衍圣公已经出面说项了。”
“那徐晋怎么讲?”罗祥连忙逼切地追问。
信使便将徐晋的话复述了一遍,罗祥听闻不禁皱起了薄眉,徐晋这话听着虽似有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但也没有明说要跟自己和解,这自然让他心里不踏实。
罗祥沉吟了片刻,挥手道:“再去探。”
信使应诺一声便离开了,罗祥行到火炉旁,摊开手在炭火上方烘暖,面色变幻不定,今天他除了找来衍圣公说项,还给徐晋准备了一份“礼物”,如果徐晋笑纳了这份“礼物”,这才能保证没事。
……
济南城外,归德卫的大营内,一众将士正围在地图旁商议着,共计有:归德卫指使黄骐、徐州卫指挥使赖清水、骑兵副统领戚景通,还有两卫千户以上的军官。
这时摊开在众将官面前的地图,正是一幅大明湖的地图。其实,在大军开拨到济南之前,徐晋便给众人下达了任务,那就是在今晚攻下大明湖湖心岛,擒拿镇守太监罗祥。
罗祥这只缩头乌龟躲在易守难攻的湖心岛上,再加上手下豢养了大量的私兵,要想擒拿他可不容易,所以徐晋今天才虚以委蛇,接受了山东省一众官僚的宴请,而且席间还跟众官僚相谈甚欢,目的都是为了麻痹镇守太监罗祥,让他放松警惕,然后再雷霆出击将之拿下。只要拿下了罗祥,下一步就是山东官场这群腐败分子了。
不过,这时黄骐等人却在犯难了,因为要攻下罗祥的驻地,首先得要有船,而他们偏偏没有船,而就地征调船只又来不及了,更何况这么大动静肯定会引起罗祥警觉的。
众人商量来商量去,最终决定双管齐下,一方面伐木建造木排,一方面选出数百名精熟水性的士兵潜入湖心岛抢夺码头上的船只,最不济也要把岛上的船只破坏掉,这样便能瓮中捉鳖了。
众将定好攻打湖心岛的计策后立即行动,采伐树木建造船筏,表面则伪装成搭建营寨,倒是不怕引起怀疑。
……
冬季昼短而夜长,下午五时许,天色便开始昏暗了,气温越发的低,迎面吹来的寒风蚀骨侵肌,街头上的行人稀稀落落,人们都把双手拢在袖子中,毡帽压得低低的,行色匆匆地往家里赶。
薛冰馨提着一包药材从城北一家药铺行出来,准备返回客栈,当经过布政司衙门时,不由往门口多看了一眼,因为正有几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守在那。
薛冰馨皱了皱眉,既然锦衣卫守在此,徐晋那家伙应该就在里面,估计还在喝庆功酒吧,一想到那家伙正在大鱼大肉享乐,自己手下的弟兄还在大青山中忍饥受寒,薛冰馨便莫名有些鼻子泛酸,叹了口气继续前行。
然而就在此时,薛冰馨眼角余光忽瞥见远处一条人影倏地闪进了横巷之中,背影有点像丘富。
薛冰馨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成丘师兄想趁机刺杀徐晋?丘富对徐晋的仇恨很深,刚才进城时还说过要杀他。
薛冰馨不由暗暗焦急,连忙加快脚步追进了横巷当中,倒不是担心丘富杀了徐晋,而是担心丘富失手被擒,徐晋那家伙身边这么多人保护,而且还有一名叫谢二剑的高手,丘师兄绝对不是对手的。
薛冰馨追进了横巷,刚才那个人已经不见了,幸好地上还残留少量的积雪,上面留下了脚印。于是薛冰馨便循着脚印追了下去,拐过几条小巷,竟然绕到了布政司衙门后面的围墙外,脚印也在这里中断了。
这时薛冰馨更加肯定那人是丘富了,而且丘师兄确实在打算刺杀徐晋。
薛冰馨抬头看了一眼近三米高的围墙,纵身跃起两米多,来了个大劈叉,两条长腿分别撑着巷子两边的墙壁,然后再用力一蹬便稳稳上了墙头。
薛冰馨左手提着一包药,猫着腰警惕地往围墙内观察。布政司衙门有一万多方,分为前衙、中衙和后衙,房屋鳞次栉比,大小房间不下三百间,如果不熟悉,要在其中找个人可不容易。
此时薛冰馨所处的位置正是后衙,这里乃布政使家眷的居所。薛冰馨蹲在墙头上观察了片刻,并未发现丘富的踪迹,犹豫了一会,最后轻轻地从墙头上跃落院中,顺着一条走廊小心前行。
正在此时,一行人从走廊尽头行了过来,薛冰馨机警地躲到了柱子后面。
走廊尽头行过来的这一行人正是左布政使的妾室闻氏,还有庶女安心儿,旁边还有两名婢女侍候着。安心儿一身盛装,显然是沐浴后精心打扮过,皮肤水嫩粉白,更显得娇俏动人,不过双眼有点红肿,神情委屈悲切。
闻氏牵着女儿的手,一边行一边低声地说着什么,安心儿红着脸不时点头,一行人从走廊上经过,竟没有发觉躺在柱子后面的薛冰馨。
待闻氏一行人走远,薛冰馨从柱子后闪了出来,微侧着头若有所思,接着便轻盈地蹑了上去,因为她刚才隐约听到闻氏提到“徐晋”两个字,所以觉得跟着这一群人或许能找到徐晋,而丘师兄要刺杀也得先找到徐晋。
薛冰馨远远跟着闻氏母女穿廊过院,最后穿过一道垂花门,来到一座独立的庭院中,然后闻氏母女便直接进了房屋关上门。
薛冰馨不禁皱了皱眉,躲到院子中一堵低矮的花墙下,观察了片刻,确定徐晋不会在屋里后正打算离开,结果房屋门打开了,刚才那个美妇和婢女行了出来,薛冰馨只好重新躲回花墙下。
闻氏带着两名婢女准备离开院子,这时,一名管家模样的男子急急跑了进来,见到闻氏便问:“闻姨娘,六姑娘准备好了没,钦差很快就过来了。”
闻氏点了点头道:“心儿在房间里!”
“六姑娘不会犯倔吧?若坏了老爷的大事,你们娘俩也甭想有好结果!”
闻氏只是妾室,所以这名管家言语间对闻氏没有半点尊敬。
闻氏显然也是逆来顺受惯了,也没有生气,只是点头道:“放心吧,心儿已经答应了,不会有问题的。”
管家挥了挥手道:“那便好,赶紧离开这里,别让钦差撞见了。”
闻氏回头看了一眼紧锁着的屋门,暗叹一声,带着两名婢女离开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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