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替罪之羊 逃之夭夭(1 / 1)

大唐明月 蓝云舒 2275 字 2个月前

小小的堂屋里,所有的人都屏息静气,深深的低着头,唯恐自己发出任何一点声音,或是引来一丝注意。因此,屋里突然爆发出来的那一阵笑声,便显得分外响亮、分外渗人。

好容易止住了笑,临海大长公主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笑着看向面前的侍女,“后来又如何”

侍女的双腿早已一阵阵的发软,却知道此刻含糊不得,只能咬着牙道,“后来世子大怒,踢了库狄娘子一脚,用力有些大,库狄娘子当场便昏过去了”

大长公主眉毛腾的立了起来,厉声道,“谁问你这个,那种只会坏事的贱人便是踢死又有甚要紧,我是问你崔岑娘和另外那一个库狄氏”说到最后三个字,声音已经全然是从牙根处挤了出来。

侍女见她发怒,心头倒是略松了口气,忙道,“库狄氏跟着崔娘子回了品芳园,崔娘子带人找了和她交好的几个娘子,只让她们认了翠竹,倒也没说别的。婢子过来时,库狄氏才去换了裙子,却和原来那条一般无二。”

大长公主“哈”的一声又笑了起来,“真是伶俐人这个什么都不说,让人去问去打听,那个居然还带了一样的裙子来赴宴,样样都防备得好生齐整”

她慢慢站了起来,脸色渐渐由红转青,声音也越来越尖锐,“我果真是老了,老得消息听不到,老得人也看不清了,才被人当傻子戏弄可你们却没有老,你们一个一个平日在我面前也年轻得紧,能干得紧,怎么也被人蒙了耍了你们倒给我说说看”

屋里的几个侍女再不迟疑,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婢子无能,请公主责罚”说完便用力磕头,咚咚声中,几人的额头便已青肿起来,再过片刻,堂屋里那原本一尘不染的海兽葡萄纹地砖上,便有了鲜血飞溅的痕迹。

大长公主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侍女,突然断喝道,“够了”

侍女们忙停了下来,有两个却是磕得昏头了,依旧在磕个不休,还未等人去拉,便先后昏倒了在地上,大长公主看着一愣,忍不住倒笑了起来,半响才慢悠悠的道,“谁让你们磕头的看看你们把这好好的屋子弄成了什么样,你们这样出去,让人看见又会怎么想我明白了,你们定然是嫌如今闲话还不够多,非得要再造一两桩出来是不是好,我自会如了你们的意”

侍女们脸色发灰,却不敢辩解,也不敢再磕头求饶。大长公主却再也懒得看她们一眼,只坐在月牙凳上出神,半晌喃喃道,“我怎就不知,这库狄氏是何时跟崔岑娘搅合到了一处还是她运道着实太好,竟像是有神鬼保佑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脸色慢慢变得有些灰败,加上因眉头紧皱扯出眼角的密密皱纹,一时竟像是老了十几岁。

屋外突然传来小婢女略微颤抖的声音,“世子夫人求见。”

大长公主一怔,低头想了想,神色突然放松了下来,“让她进来”

只见崔氏低着头疾步走了进来,进门便扑通跪倒在地。大长公主打量了她几眼,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阿崔,你这是做什么”

崔氏低声道,“儿无能,考虑不周,安排不妥,才坏了阿家的安排。如今女客这边已开始纷纷告辞,儿也无力挽留。”

大长公主看了眼窗外,日头尚高,离闭坊至少还有一个多时辰,自然是消息已经悄然传开了的缘故。她神色淡淡的看着崔氏,突然笑道,“也罢,横竖我已是与诸位宾客告辞过一回了,这半日不过是召了大娘来画过两幅画,却也让你拿走了。这之后的事情原是你做主,她们走也罢,留也罢,玩得尽兴也罢,扫兴也罢,跟我又有何关系”

崔氏一呆,突然醒悟过来,抬头怔怔的看着大长公主。她对此也不是毫无准备,但听眼前这位公主把一切说得如此轻描淡写、顺理成章,却仍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是裴家的奴婢客户,不是那些依附河东公府的官吏寒士,她是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是尽心尽力伺候了姑舅八年的清河崔家嫡女,这位公主居然准备便这样打发了她

大长公主也正在看着她,脸上还带着一贯的优雅的笑容,见崔氏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才懒懒的移开了视线,“你这般看着我,可是有话要问”

崔氏身子一震,垂下了眸子,声音有些微微发颤,“是,儿想请教阿家,如今之计,阿家觉得该如何处置才妥当”

大长公主神色和煦,“你不妨先说说你的主意。”

崔氏吸了口气,沉默片刻,开口时语气已平静了下来,“此事本是库狄二娘因嫉恨长姊一手操纵的,水墨荷花是她偷拿的,客房的婢女是她指使的,儿来询问公主大娘是否还在时,也是她让婢女哄骗了儿,如今世子已查明真相,把她狠狠教训了一顿,只怕一时半会是好不了了,若是伤病中感染了风寒而不治,也是上苍的报应。儿自会去两边的裴府好生解释赔罪。”

大长公主顿时笑了起来,“一个进府才半个多月的妾便能上下勾通,做出这等大事来,你当裴守约和裴子隆是傻子么,你当全长安人都是傻子么”

崔氏声音平板的回道,“那库狄二娘入府虽才半个多月,却巧言令色,得了您的欢心,您行动都带着她,下面那些猪油蒙了心的贱婢们自然就有打错了主意的。”

大长公主眉头一挑,讶然失笑“你的意思,这还是我的不是了。”

崔氏神色依然不动,“自然不是,您最喜欢提携晚辈,原是见她新来,有心多指点她,谁知道她会起那样的坏心”

她看着大长公主,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再说了,如今便是跟两边府里说,此事是儿的主意,那他们便不会再有半分疑心儿与裴子隆能有何冤仇,要如此害他儿与库狄大娘又有何怨,要置她于死地阿家只道旁人不会信一个妾能做出这些事情来,便不怕被人这般追问下去么便是库狄大娘今日叫了一句洛阳产业出来,儿如今不过是河东公府的媳妇,这产业不产业的,难道还能是儿的不成”

大长公主盯着她,仿佛是第一次认识眼前的这个儿媳妇,脸上笑容慢慢的消失不见,“那依你说,是我与裴子隆有仇,与库狄氏有怨,又独吞了洛阳的产业你跟此事丝毫也没有干系”

崔氏摇了摇头,“此事都是库狄二娘一人所为,儿都不知就里,与阿家又能有何干系只是出了此等大事,儿自然有管教不严、待客不周之失,日后亦无颜主持河东公府的中馈,请阿家恩准,让儿在自己院中反思个一年半载,待物议平息之后,再听任您处置。”

大长公主缓缓的点了点头,冷笑了一声,“好,好得很,你在我身边七八年,我竟是从不知你有这般的口才只是”她上下看了崔氏一眼,甚是憾然的叹了口气,“只是你身为世子夫人,管教下人疏忽致此,只在院中反省,却也太难服众了些,依我之见,你不如去静乐尼寺替我祈福几日罢”

崔氏扶着地面的双手不由有些颤抖了起来,大长公主说得好听,却根本便没想过要放过她这世上,哪有主母因为失察便被送入寺庙的道理自己若真的去了,这位公主自然能编出事由来把今日之事全扣在她的身上,便是能出来,这名声也是全毁她身为清河崔氏的嫡女,论地望论身份,愿意娶她的男子比愿意做驸马的不知要多出多少,以往所忍,不过是图个将来,若是将来都已无从谈起,她却凭什么要背这个黑锅

大长公主看着崔氏的脸色,笑了起来,“你怕什么比起你那小院子,静乐尼寺要宽敞清净得多,横竖婢女婆子你多带着过去,吃穿用度也不会减了你,不过是为了平息那两家的怨怼而已,待事情平息了,我自会去接你回来。”

崔氏紧紧咬着牙关,点了点头,“儿谨遵吩咐。”

大长公主的眉宇舒展了开来,笑道,“放心,你今日能顾全大局,日后我必然不会亏待你。”

她的声音柔和清越,听起来有十二分的诚意,只是崔氏这些年跟在她身边,这句话实在听过不少次,可惜大多数时候,那结果只能让她此刻寒彻心底。看着屋里那几个额头上鲜血淋漓却一动也不敢动的婢女,她心里一动,抬头道,“儿还有一事要回禀阿家。那崔岑娘和库狄氏只怕就要告辞,儿记得库狄氏有个婢女还在您这边,如今您是将人留下还是交还给那库狄氏还有车马院那边”

大长公主一怔,微笑道,“那原是她家的婢子,自然是要交还给她,要一根头发也不少的交还给她至于车马院那边,你也吩咐下去,暂且不用动手,今日的变故已是太多,横竖已是做了手脚的,过两日再动手也不迟”

崔氏忙点头应了,大长公主瞅了她一眼,回头看看自己身边这几个已是无法见人的婢女,皱起眉头叹了口气,“你现在便把人带过去吧”

崔氏不动声色的应了个“是”,待雨奴战战兢兢的从耳房里出来,也不多说,带着她便出了院子。

大长公主坐了下来,怔怔的想着心思,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时又紧紧的咬牙发狠,侍女们一个个面如死灰的站着,心思早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好容易半个多时辰过去,却听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便是一个尖利的声音,“启禀大长公主,不好了”

大长公主腾的站了起来,“出了何事”

“那库狄氏的马车还没出坊,车轴就突然断了,车夫倒是跳得快,车子却撞到了墙上,里面的人受了重伤”

大长公主不由一愣,她不是吩咐过暂时不用动手么怎么崔氏竟没传下去此时出事岂不更是添乱忙道,“那库狄氏怎样了”

帘外的小婢女默了默才道,“车上不是库狄氏,夫人带我等赶过去时才知,库狄氏坐了崔娘子的马车早就走了,她的车上只有一个奴婢,是大长公主您送的”

大长公主脸色顿时大变她今日见了雨奴,苦心交代安排的可不止一两桩小事,她要是受了重伤,这些事情忍不住道,“那奴婢人呢”

小婢女道,“恰好裴明府的府上又派了马车过来,便说是不必麻烦咱们,把人抬上车便走了。”

恰好哪有那么多恰好大长公主只觉得胸口一团烈焰腾的烧了起来,嗓子都有些发腥:既然连这后手都已准备好,那马车便绝不是自己人今日动手弄坏的裴守约

却听小婢女又道,“夫人说,此事有些蹊跷,她带着几个婢女坐车追下去了。”

她追上去做什么难道公然去抢人么大长公主忍不住怒道,“胡闹”

小婢女的声音有些发抖,“夫人怕大长公主惦记,特意送了一张信笺回来,说是公主一看便知。”

一张白麻纸信笺从帘外被递了进来,叠得极是别致精巧,大长公主接在手里,好容易才把纸笺打开,还扯破了一两处,那上面只有写着寥寥的两三行字,她却瞪了半日才把一个个字连起来的含义读明白,一口气顿时有些接上不来,向后便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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