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部荒野的夜晚和北部荒野的夜晚一样,冰冷而寂静,温差相差能达到四十度,白天炙热的火焰还有高温,在夜晚急速下降后,逐渐的消失一空,两座山头重新恢复了活力,无数在地道中龟缩的天爪部族走出地面,开始准备明天的战斗。
高峰早就将高温和低温的影响计算在内,寒冷的荒野并不适合战斗,没有光线,没有指挥,没有看得清的战场,就算联军也不会轻易动手。
一部部藏在坑道中的床弩快速运送到既定的发射位置上,白天被摧毁的堡垒也被快速修补,各种材质做成的沙袋被灌满沙土,整齐的码放在山头的阵地之上,一切的一切都在按照之前的计划进行。
夜晚寒冷的气息在高峰脸上滑落,他忧虑的看着联军大营,就在脚下,无数尸体堆积成山,联军的丧心病狂让他看出来,对方一旦发起攻击,将会不计损失,不择手段,这种疯狂的作战方式是他最担心的。
联军拥有数万荒人,甚至可以抓捕荒野中的荒人妇孺,所以对方的兵力几乎算得上无穷无尽,即使他们能杀再多,也不可能杀得完,但是他耗不起,损失一个人都是难以弥补的,只要对手没有出动真正的部落勇士,他和对手的位置就永远不对等。
“大长老,要不要用木蔸花精油?这些尸体一夜就能烧光,明天他们还得死这么多人……。”
二长老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担忧的看着山下阴影中虬枝盘结的手臂大腿,他的想法也是大多数人的想法,等到了明天,荒人就能顺着缓坡爬上来,到时候面对成千上万的荒人,他们没有任何信心。
“不能用,那是防备谷口被突破的,我们唯一的机会也许就在那些荒人身上了……。”
高峰考虑了一下,好一会儿才缓缓地摇头,荒人死的越多,联军就越稳定,就能腾出更多的兵力监视荒人,同时降低粮食的消耗,但荒人不是畜生,他们都有眼睛,有脑子,即使在压迫下隐忍,一旦突破了最后的底线,这场战斗就多了变数,变数就是天爪部落唯一的机会,只要他们能在北龙峡谷被攻破之前,坚持到变数发生。
“唉!!!不知道明天会死多少人,都是吃粮食长大的,都是女人生的,都需要这么多年才长成……。”
二长老罕见的发表出一番表态,依靠征战上位的二长老这辈子见过无数尸体,但加在一起也没有这几个月看到的多,多的让他心慌,人命就如此不值钱么?
“只要粮食的产量喂不饱所有人,总会继续死下去,我们这一辈子,我们的孩子那一辈子,还有孙子那一辈子……。”
高峰不由地想起前世的大街,就算面临战争,也依然有无数人生活的富裕充实,没有先进的生产力,随人口增长导致的粮食缺口,必然会导致争夺生存空间的战争,想在贫瘠的荒野发展生产力又何其困难?
“可能喂饱所有人么?就算最好的年份,也恰好够吃,说起来契奴就是粮食有限,才被这么划分的吧?”
二长老的思维并不愚钝,很快就扩展到其他的方向,将契奴出现的原因说了出来,虽然原因多种多样,但最关键的一点就是,粮食不能喂饱所有人,总得有人挨饿,挨饿的人就是被淘汰的人。
“关键是文明,文明发展了,什么样的问题都能解决,可惜……。”
想起天爪告诉他的一切,想起在翠柳城家族里看到的一切,高峰仰首长叹,文明掌握在地下人手中,但地下人是地面人的世仇,双方的仇怨不可调和,而地面人将关于地下人的一切都禁绝,包括文字,文化,先进的科技,而地下人因为长时间困守地下,失去了更多的东西。
“文明?在那儿?我们去把它找出来,只要有了文明,我们的部族就会更加富足,能种出更多的粮食,说不定我们能统一荒野……。”
二长老忘了现在面临的危局,被高峰的话题给吸引,高峰的话在他心中打开一扇窗户,加上他一直认为高峰是个有大本事的人,自然也愿意相信。
“我不知道,可能就在世界的某个地方,等着有人去将它找出来……。”
高峰心中一动,涌起一股无法阻挡的情绪,他想要找到文明,用文明来改变这个世界。
这种念头在他心中和上辈子的愿望重合,上辈子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结束战斗,能和菲儿结婚,生子,成立自己的家庭,过上见不到尸体和火药的平凡生活。
而现在的时代比上辈子更加混乱,一波波的杀戮不只是二长老厌烦,他更加厌烦,厌烦的程度甚至超过在家族被女人们洗澡。
清晨的红云如期而至,联军是盼望清晨到来,北龙峡谷则是无限惋惜,不可逆转的白天引爆了第一天的大战,无数荒人战士走出大营,在棍棒和皮鞭的驱赶下,列出不怎么整齐的方阵。
昨天的尸体已经僵硬,放眼望去,地面到山头之间的距离已经看不见了,所有的都被尸体给填埋,僵硬的尸体中间伸出无数的手臂,做着拉拽的姿势,仿佛他们死前不甘,化作恶鬼想要拉住别人与他们一起陪葬。
遍布山头的黑烟已经消散,但依然没有看到山头有活人出现,只有眼睛锐利的人才看出,山头半坍塌的堡垒有了沙包修补的痕迹。
同昨天一样,无数部落勇士穿戴最精良的装备,站在荒人队形的后面,时刻准备扬起刀锋屠杀他们,大多数荒人依旧没有武器,他们只能寻找各种东西当做武器,被磨尖的角糜肋骨,不知道从哪儿挖出来的石头,甚至有人拿着一根布条,不知道是准备勒死别人,还是准备包扎伤口,大多数人衣衫褴褛,不说护甲盾牌,就连遮住身子都做不到。
削尖的木棍是最廉价的武器,但只有一少部分人才有,零零散散的木棍在队伍中竖起,行不成如林的气势,像是沙漠中的杂草,那么罕见。
长长的号角在清晨的寒风中吹响,战鼓的轰鸣一声接一声奏响,当所有的鼓点合成一声,奏出惊天动地的巨响,荒人的队伍终于开动了。
数千上万的荒人缓缓向山头阵地出发,犹如迁移的鱼群,从大营中流淌出来,在鞭子的抽打下,淹没大营和山头之间的空地,不时有走得慢的荒人被抓住头发拉出队伍,一刀枭首。
一具具新鲜的尸体摆放在荒人前进的道路两边,他们麻木而机械的迈动脚步,不去看身边血液流淌的地面,不去看前方堆积如山的尸体,只是看着清晨里粉红色的天空。
无数人一起仰望天空前进,并不是天空出现奇迹,而是他们在今天这个日子,第一次发现清晨的天空如此美丽,美丽的一辈子都看不够,就算前方充斥着死亡和杀戮,他们也依然想要在最后的平静中,享受每一口鲜活的空气。
可惜空气并没有清晨独有的清新味道,漫步着血腥味与尸体烧焦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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