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
楚国终于迎来了又一次变法。
而这一次变法也可以算是标新立异。
别看在那文坛之上常常上演儒墨相争,双方斗得亦是不可开交,好不热闹,但在政治中,其实法家是一枝独秀。
各国的变法思路,全都是源于李悝这一脉,就是非常纯粹的法家思想。
其中关键就是将“重农”与“法治”结合在一起。
这二者结合,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为战争服务。
百姓就需要两个身份,农民与士兵。
其余的身份都没有必要。
这也是法家思想在战国得宠的原因。
姬定这一次变法,虽然也避不开这法制思想,他的大小法,也是要将一切都规范起来,尤其是税法。
但二者其实是有着天壤之别。
其一,商鞅是用律法将百姓束缚在土地和战场上面,强调的是重农抑商,是法农结合。而姬定强调的是发展,是利益,是以商孕农,以农哺商,是农商组合。
其二,商鞅要求的是统一,而姬定是区分大小。
其三,商鞅追求的是君权至高无上,姬定则是追求君主与贵族共治天下。
其四,商鞅变法,是依靠强权,自上而下。而姬定变法,是依靠技术,自下而上。
要说难度。
其实二者都很难。
首先,这全天下最聪明的人,都在玩弄着权术,谁想要从中脱颖而出,这难度可想而知的,商鞅也是经历了很多磨难,以及非常幸运的遇到了一名明君,如此才取得成功。
可一旦从中脱颖而出,剩下的就相对比较简单。
而依靠技术的话,首先这事情就会变得非常复杂,这都需要极其缜密的设计。
就说发展农业。
都是种地。
掌权后得商鞅是一纸命令,所有秦人就全都去耕地。
而姬定就需要诱导百姓走到他设计的道路上。
商鞅变法,一开始是地狱难度,但闯过这个难度之后,就变成英雄难度,起伏很大。
姬定的变法,从头到尾都是史诗难度,就没有什么起伏。
钟家。
“兄长,你糊涂呀!”
当钟骏从钟美口中得知姬定的新法时,立刻就变得激动了起来。
钟美错愕道:“你为何这么说?”
钟骏道:“大将军得封地能够成功,全因那新船只,若是没有这个,商税是不可能能够弥补我们的农税。”
钟美想了想,又摆摆手道:“关于这一点,那周客卿说得是非常清楚,大将军封地只是造船,可造出来的船,我们都可用,那船是可以运送很多货物的。”
钟骏没好气道:“可那些货物买来卖去,不都是咱们贵族在买么,再说了,咱们贵族需要买得东西也很少,这又能够带来多少商税。”
钟美眨了眨眼,突然指着钟美道:“当初商量的时候,你也是支持周客卿变法的呀!”
钟骏道:“当时我说得可是非常清楚,如果周客卿能够拿出新船只一样的宝贝,那咱们当然支持他变法,可是他如今什么都没有拿出来,那我当然不支持。”
“不对呀!”
钟美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在开会的时候,姬定说得是条理清晰,很令人信服,但是经弟弟这么一说,又好像不太可行。
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大小税。
如今有购买能力的,几乎是贵族,收税不也是收他们的税么,另外,他们什么都有,就需要一些比较稀罕的宝贝,这又能够创造出多少商税。
新船只火爆,那是因为这么贵组都需要新船只,包括君王、国家,需求大量,故此才能够创造出巨额的税入。
大家支持姬定变法,也希望姬定和墨家能够给他们带来一些如新船只这样的宝贝。
但姬定在会议上没提到这一点,似乎也没有准备这样的宝贝。
没有这宝贝,光凭现有的货物来往,是难以弥补他们向朝廷缴纳的农税。
关键这商税也是收他们的。
不仅仅是钟美,还有一些人也有一种上当的感觉。
关键还是姬定设计的太复杂,他说得时候,大家好像都很明白,但回过头来就有些雾里看花。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这变法该如何开始。
这会议开了没几天,朝中、民间立刻又出现许多质疑声。
大家的想法都一样,我们也要新船只。
你周济得拿宝贝给我们呀!
不过这也非常正常,变法想要一帆顺风,几乎是不可能的。
姬定也没有怎么去理会,只是让司马昭鱼与屈易为去敷衍,他要专心处理家事,就是将那些犯罪高手派往蜀中,只留下一些文案工作人员。
至于变法,他身边唯一的助手,就是荆夫人。
处理完家事之后,姬定便邀荆夫人一同出门。
荆夫人头回参与到政治中,还是有些小兴奋的,但是没有想到姬定就是带着她去到楚都边上的汉江,就不过一日路程。
而且,姬定成天邀她游山玩水。
可真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借公职之便泡妞啊!
“我以为你来此是为变法?”
玩得两日,荆夫人着实就忍不住了,向姬定询问道。
姬定道:“我没说不是啊!”
荆夫人问道:“可是你每天都在这里游山玩水。”
姬定问道:“夫人玩得不开心吗?”
荆夫人愣了下,摇摇头道:“再没有处理完我的那些货物之前,我可没有心情游山玩水。”
话音刚落,忽闻一阵香气袭来。
只见小莺与一个女婢端着两盘烤肉上来。
“真香啊!”
荆夫人的目光顿时被烤肉给吸引去了,她可也非常迷恋这美食的,她跟姬舒就是两个极端,姬舒对于衣食住行是毫无要求,而她却要求非常高。
姬定笑道:“夫人请用。”
荆夫人都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切下一小块,放入嘴中,眼中顿时一亮,“这烤肉真是好吃,想不到你这女婢的手艺这么好。”
一旁的小莺道:“这都是我家先生教我做的。”
荆夫人惊讶地看着姬定,“你...你还会做菜?”
姬定耸耸肩,无奈道:“其实我也不想,可就连各国王宫里面的做得佳肴,都非常难吃,而我又不愿意将就,故此我只能自己去研究。”
荆夫人听得一笑,又道:“难怪你当初说荆蛮酒舍的菜难吃。”
姬定呵呵道:“抱歉!那只是因为我当时还未尝过其它酒舍的酒菜。”
荆夫人稍稍一翻白眼,但也难以反驳,毕竟这烤肉却是胜过荆蛮酒舍的菜肴,眸光突然闪动了几下,问道:“那不知多少钱可以买到你这秘方?”
姬定沉吟少许,道:“就抵上夫人给我当助手酬劳吧。”
荆夫人轻哼道:“那你多占便宜。”
姬定笑道:“也许夫人之后再也吃不到这么美味的烤肉了。”
荆夫人沉吟片刻,道:“这样,你还得保证帮我处理完那些货物。”
姬定苦笑道:“夫人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货物很多。”
荆夫人道:“也不少。”
“也不少?”
姬定笑了笑。
荆夫人道:“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好吧,一言为定。”姬定点头答应了下来。
荆夫人见他答应的这么轻松,不禁审视地瞧了眼姬定,又试探道:“如今外面可是有许多人质疑你的新法。”
姬定风轻云淡道:“放心,他们很快就闭上嘴。”
荆夫人还是有些不甘,道:“那不知我能帮你什么?”
姬定道:“目前的任务,就是陪我游山玩水。”
荆夫人眼中闪过一抹不快。
姬定忙道:“夫人切莫误会,只是如今确实也无事可做,总不能两个人成天愁眉苦脸的眼对眼吧!”
荆夫人道:“可是你总得告诉我,你的计划是什么。”
姬定道:“其实我在会议上说得已经是非常清楚,那就是我的计划,但是任凭我怎么说,都会有人质疑的,与其浪费精力跟他们去解释,就还不如陪夫人在这游山玩水。”
荆夫人好气又好笑道:“怎么又成陪我了。”
姬定笑道:“互陪!互陪!”
“......”
姬定并没有故作高深,也没有说谎。
在那次会议上的谈论的,就是他的全部计划。
只是当计划没有照入现实,就一定会有人质疑的。
古往今来都不例外。
但是这计划变成现实,需要一个过程,姬定自然不想成天去跟他们去解释,因为他知道这解释根本就没啥用,索性就拉着荆夫人来到这汉水,游览这里的美景。
岂不快哉。
话说回来,秘书不就是干这事的么。
而姬定的发展计划,总结来说,就是以商孕农,以农哺商。
用商业来孕育农业,然后用农业来反哺商业。
基于此,这变法的开始,自然是要从商业开始,而不是楚王的一纸命令。
楚王一纸命令,是既无法制造需求,又无法制造供应。
而姬定来此,自然也不是为了躲避那些质疑声,图个清静。
在会议上,姬定就很明确表示,在楚国将设定了两个大商业圈。
一个是以当下的楚都(今湖北襄阳)为中心的商业圈,也可以说是以汉江、长江为中心。
也就是现在他所在地方。
另一个则是以棠邑(今南京)为中心的商业圈,也可以说是以淮水、长江为中心。
只因为此次变法的基础就是新船只的出现,故此一定是以水域为中心。
这日上午,姬定又邀荆夫人来到汉水边。
“咦?怎么这么多人?”
荆夫人突然发现码头上站着茫茫多人,是黑压压的一片,再一细看,是清一色的劳役。
姬定笑道:“他们都将是历史的见证者。”
“历史的见证者?”
荆夫人小声念道一边,突然举目往东边看。
姬定暗笑,这女人反应还挺快得呀!
忽闻人群中有人高呼道:“来了!来了!”
眺目望去,但见远处的河面上出现一道很小的黑影。
渐渐地,黑影越来越大。
原来是一只扬帆而来船队。
荆夫人虽然之前已经料到,但兀自是满脸震撼。
她头回见到这等规模的船队,连绵不绝,都看不到头。
这绝对是一支历史性的船队。
这船上的货物,皆是来自于濮阳,且其中八成路途都是走水路。
由于目前的运河只有一段,就是由那吴王夫差修建的邗沟,故此还有许多地方要依靠陆路辗转。
但即便如此,这一只船队兀自创造了航行记录,且运载量创造了一个惊人的记录,这都是肉眼可见的。
又过得近一个时辰,船队陆陆续续停靠在码头上。
只见数十个的商人打扮男子从船上下来,他们中间多半来自濮阳的商人。
他们立刻来到姬定面前,是恭恭敬敬行得一礼。
“卫深(....)见过楚相。”
姬定笑着点点头道:“你们此行可还顺利?”
那唤作卫深的商人点头道:“此行我们还算是比较顺利,在途中只有十余艘货船遇到问题。”
这个“只有十余艘”,可绝非是反话呀。
这可以说是一个非常非常了不起的数据。
因为新船只到底也才刚刚下水不久,且许多航道也都刚刚才开发出来的。因为以前很少船可以走那些河道,对水域的情况也不是非常了解,另外,大量的船夫也都还在积累经验的过程中。
话说回来,这只船队之所以能够这么顺利的抵达楚都,得亏之前的战争,当时的情况迫使楚国是不计风险的使用新船只,在当时就遇到很多突然状况,损耗可也不小,如今这只船队是吸收当时的经验,否则的话,此次航行的损失绝不止这么一点,也不可能这么早抵达楚都。
但即便有这么多损失,可也比陆路划算的多。
这就是水路的优势。
姬定对于这个情况也是非常满意,笑着点点头道:“祝你们满载而归。”
与此同时,早就在码头上待命的劳役,立刻上船卸载货物。
姬定与卫深他们交谈一会儿,便没有再打扰他们,让他们指挥大家去卸货,而他则是走向边上的一位性感妩媚的少妇。
“不知夫人当初买的货物,可否装满这些船只。”姬定笑吟吟地向荆夫人问道。
荆夫人望了眼那茫茫多的船只,撇了下嘴角,轻轻哼道:“你休要瞧不起人,终有一日,我的货物是这些船只装载不下的。”
想不到这女人恁地要强。姬定摇头道:“我并非瞧不起夫人,但这是不可能的。”
荆夫人蹙眉问道:“你凭何这么说?”
姬定笑呵呵道:“因为船只会越来越多,夫人的货物只会显得越发渺小。”
荆夫人不由尴尬地望着那一船船货物,虽有不甘,但也无奈。
之前她还几番去找姬定,表示自己将所有的钱就变成了货,这么多货该怎么处理。
虽然她没有炫富的意思,但不经意间,还是让人感觉到有那么一点点。
可如今...。
她的货物突然显得非常渺小。
完全就不够看的。
对于一直被视为楚国第一富商的她而言,可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然而,不仅仅是她。
这一支船队对于整个楚国可都有着不小的冲击啊!
没过两日,楚都贵族们就赶来这里,看着望不到头船队,个个都是目瞪口呆,可真是像极了井底之蛙。
这一趟就来这么多货物,一年要多来几趟的话,我们楚国不就被掏空了吗?
正如荆夫人的尴尬,要在此之前,荆夫人手中的货物是非常吓人的,原因就在于之前的运输非常艰难,运不了那么多货物。
这货物的多少,是跟运输工具承载量相对的。
马车能够船比吗。
没得比啊!
而随着新船只的出现,这贸易规模瞬间就变大几十倍。
那么他们手中的货物就显得非常非常少。
而姬定其实是早有准备,他早在两年前,就让濮阳和洛阳扩大牙粉和黄纸的产量,其目的就是为了扩张楚国市场。
故此才能够运送这么多货物来到楚国。
之前楚国是比较保守,一直都没有用黄纸,但是随着战争的节奏越来越快,书信变得越发重要,楚人也意识到黄纸的重要性,这黄纸才渐渐在楚国流行起来。
那牙粉就更不用说了。
一旦用上,可就再也离不开了。
这一趟船队,运载的货物主要就是牙粉、牙刷和黄纸,其中还有一些奢侈品。
这都是楚人迫切需要的商品,但是楚人对此可是完全没有准备,虽然那些船都是楚人造的,同时船夫也都是楚国士兵。
原来这支船只正是之前向襄陵运送粮草的船队,趁着返航之际,是顺道将这些货物运回国,当然,运费都被那些将军们给中饱私囊了。
不得不承认,楚国还是非常腐败的,跟秦国就没法比。
而卫深这些商人来此,可不是为了兑换钱币,而是要兑换楚国的丝绸、茶叶、松枝,等等原料。
这些商品,其实也是姬定指定从楚国购买的。
他打算在濮阳新开两个作坊,一个墨坊,需要松枝,还有一个则是茶坊,要制造茶叶。
目前的茶还没什么加工,跟以后的茶叶都算不上一回事。
同时达到他以商孕农的目的。
这一趟下来,几乎要掏空了楚都的贵族们。
事先谁又知道买卖还能够这么做啊!
贵族们的安逸生活被打破了,关键这楚国对黄纸和牙粉的需求还很大,远远没有达到饱和的地步。
之前贩卖至楚国的牙粉是很少很少,毕竟楚国多山地,陆路比较难走,就只是一些大贵族家里用,而如今运了这么多牙粉来,小贵族也能够用。
如今对方是有能力满足楚国更多的需求。
那楚国就得拿出更多的货物去交换。
既然有需求。
自然就去寻找供应。
而对方所需,全都是农作物。
大家自然而然的就想到姬定的发展计划。
楚国的变法,不是来自于楚王的一纸命令,而是从这一船船货物拉开了序幕。
而这一船船货物也令那些质疑声显得十分可笑。
真是一群井底之蛙。
然而这些船队不仅仅带来了货物,而且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先生,濮阳那边传信过来,说是齐国正在濮阳低价出售布匹换取郑国的粮食,而宋国的布商则是在收购布匹,抬高布价。”
法克向姬定汇报道。
“布价?”姬定稍稍皱眉,问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法克立刻将齐国以布换粮的事情,告知了姬定。
当时齐国布置这个计划的时候,姬定已经离开了濮阳,他只知道齐国设计了一条新的贸易路线,要孤立宋国。
这是他乐于见到的。
对于齐国以布换粮的计划,是一无所知。
姬定一听就明白过来,道:“这明显就是齐国的诡计,以齐国的财力,宋国根本就不是对手。”
法克好奇道:“但是齐国用布换粮食,减少成本,这也是很正常啊!”
“是很正常。”
姬定点点头,又道:“但从宋国布商开始抬高布价开始,就显得非常不正常,宋国凭什么跟齐国叫板。”
法克好奇道:“但这不正是先生所期待得吗?”
姬定翻着白眼道:“我所期待得是我们在宋国博弈,而不是宋国跟蜀国一样,瞬间崩溃,这么下去的话,宋国财政很有可能会出大问题,你赶紧命人传信给子让,将齐国的诡计告诉子让,让子让阻止宋君继续抬高布价。”
“是。”法克点点头。
这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蜀国崩溃,至今还历历在目。
他可不想再经历一遍。
“先等等!”
姬定又叫住正欲离开的法克,道:“且容我再想想。”
法克好奇地看着姬定。
姬定也没有理会他,坐在椅子上沉思起来。
过得好半响,姬定道:“此事还是先看看再说,你传信给公主,让他调查清楚宋国主要是那些布商再参与此事,另外,让我们的人在宋国密切关注此事,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通知我。”
法克点头道:“是,我这就去安排。”
等到法克走后,姬定兀自是紧皱眉头,喃喃自语道:“齐人都已经到达发动经济战的境界,而楚人却还连贸易的基本原理都没有搞明白,这差距可真不是一星半点啊!好在我当初是选择楚国,而不是齐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