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听到掌柜的叫那人什么名字没有?他姓李……还说到员外二字,我想,也是李家庄的人。”禾麦平息了口气,分析道。
六郎说:“这十里八乡祸害百姓为非作歹的人里,十个有八个都是从李家庄出来的。”
禾麦忍不住问:“李家庄从前到底是什么地方,竟生出这么多的豺狼虎豹?”
六郎沉默了下,道:“李家庄从前并不怎么嚣张,至少在十年前的时候,它还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庄,只不过这里的村民较之别的地方好斗争勇了一些。最大的改变,是在八年前的时候……”
六郎用略带沉重的口吻,带禾麦的思绪慢慢回到了八年前去……
那时新皇刚刚登基,外敌南齐趁此时来侵,朝中许多爱国志士愿去边疆征战驻守,全国上下沆瀣一气,举国振奋同抗外敌。
当时的情景,若要打仗,大周必定可以战胜南齐。
而当时朝内一名受皇帝重用的文官,却给皇帝出了一个谓之能化干戈为玉帛的良计。
其意,是派后宫的一名女子去联姻,从而化解这场硝烟弥漫的战争。皇帝听信了那文官的谗言,选出了后宫去貌美的公主前去和亲。
那公主原本许给了朝中的一位武官,可如今却要离开故土,前去外邦成为牺牲的棋子。武官绝望之余随她一同前去,在半途,她带着公主逃婚了。
当时南齐的军队已经压境,战争一触即发,朝堂内文武百官谨言,力劝皇帝派兵征战,此战定胜。
可皇帝当时已被蒙蔽,谁的话都听不进去。那文官再进谗言,主动请缨派人去捉拿公主和那武官。
后来公主被找到,武官也被找到,但武官回来的,只有一颗项上头颅。
这样的场面阻止不了公主去和亲的结局,在公主和亲之后,南齐惊艳于公主的才貌而放弃了压境。
这文官由此摇身一变,成为大周的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更令人惊讶的是他和那武官的关系,竟是亲兄弟……
武官死后,宰相不仅成了皇帝面前的红人,更继承了家中的巨大铁矿,便是永安镇的铁矿。
此人手握重权之后,陷害忠良,贪赃枉法,不知多少英勇烈士因此人而命丧黄泉……
这些事情发生在八年前,也正是从那时起,大周在天下的势力一日不如一日,越发显现出衰败之象……
听六郎用悲悯沉重的口吻诉说完许多年前的事情,禾麦心潮起伏不定,情绪随那些人物的结局而难过抑郁。
她顿了顿,轻声问:“宰相和那位武官,都姓李,对么?”
六郎深深看了她一眼,“对。”
他接着说:“这样的情况到三年前才有所好转——我朝骠骑将军在南漠与南齐交战三天三夜,终大获全胜,这场仗的胜利,便代表着我朝今后都无需怕外邦侵犯,可在天下扬眉吐气!”
“但宰相依旧在皇帝面前谨谗言,蒙蔽皇帝的双眼。但朝中已有多数的官员愿意站出来,对抗宰相了。而现在,之所以不能将宰相逮捕归案,便是因为顾忌着宰相手中的铁矿……”
禾麦静静地听着,忽地问六郎,“所以,现在咱们大周的爱国志士正在寻求一个办法,既能让宰相下台,又不会让宰相依靠手中的铁矿而做出叛逆谋反之事,对吗?”
六郎的眼中带着一抹赞赏,“禾麦真聪明,对,就是这样。”
“所以,尽管现在李家庄为非作歹,祸害百姓,可朝廷依然不能派兵围剿,因为牵一发而动全身。据说宰相和北楚暗中联络,若打草惊蛇的话,那宰相说不上会与铁矿玉石俱焚,然后逃离大周。”
禾麦瞧着六郎眼中沉重的烟云,似是被六郎的心境感染了一般,叹了口气。
六郎回神,瞧着她,唇边带了抹笑,问:“你叹什么气?”
禾麦说:“我想,那个宰相真是可恨。在朝中为非作歹,陷害忠良不说,还活生生的拆散了一对有情人。那皇帝也真是窝囊,宰相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么?一点自己的主见都没有,有这样的君主,也是大周的不幸。”
六郎沉默不语,过了半晌,叹了口气,“不在其位,难知其思。总之,如今既已有了对付宰相的谋划,那么大周安邦齐家的那日,总是有所期望的。罢了,不说这些,咱们回家。”
两人在这处民宅的屋顶已经呆了很长的时间,此时太阳都快落山了,而野味馆的那伙人早已不知所踪,禾麦揉了揉酸麻的脚腕,从屋顶轻轻跃下去。
六郎牵着她的手,与她慢慢往镇门口去了。
两人在日落之前回到了小青村。
回家之前路过秦氏的屋子,禾麦从车上跳下来,拿了两包月饼进了院里,叫六郎先回去了。
屋里还亮着灯,看来秦氏未睡。
禾麦进了门,看秦氏正在油灯下拿着一块帕子,用手摩挲着细细地看。
“奶?”禾麦轻轻唤了一声,才叫秦氏有所反应。
“禾麦,你怎来了?六郎呢?”秦氏揉了揉眼睛问。
禾麦从这儿的角度看到秦氏的脸上挂着丝半干的泪痕,她微微抿了抿唇。
“我和六郎去镇上,刚刚回来,这是买的团圆月饼,奶你尝尝。”禾麦故作轻松地坐在秦氏身旁,口吻自然地说道。
秦氏笑了笑,“这老甜的东西,吃了该犯牙疼。放着吧,明儿家里不是得来许多人么?给他们当点心罢。”
“明天还会去买呢,”禾麦笑笑,“奶,你看什么呢?”
秦氏手里的帕子有些陈旧,但上面用针线刻着一行蝇头小字,禾麦看不清楚。
见禾麦问,秦氏用两手将帕子抻平,仔细看着上面的图案小字,神色间流露出怀念与慨叹来,“旧时的帕子,很久已经的东西了。”
“图案倒是好看的很。”禾麦笑笑,“是奶奶您缝制的?”
“不是。”秦氏轻摇头,沉默了良久之后,道了一句,“是禾苗的娘亲给禾苗缝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