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人,八道菜,在饭桌上谈天说地,说东南西北地正方圆不亦乐乎,秦氏一面吃着菜一面听着,脸上便笑容不断了。
和饺子馅的时候,秦氏瞧见满盆的肉馅,一丁点菜叶不见,笑道:“你们几个孩儿们多吃些肉便行了。我一个老太太,光吃那些子肉该腻了,拨些肉馅出来,我得加点菜。”
禾麦道:“奶奶,你是又心疼了罢?这肉馅是六郎特意嘱咐我,叫我包纯肉的呢,一年就这一次,咱们明儿吃饺子的时候就多放些菜,好么?”
她如此坚持也是想到了去年年三十的时候,与秦氏一道挤在阴暗的小茅屋里,四处什么都没有。
那时秦氏的身子还不好,下昼的时候勉强起来,与禾麦一起包了几个素馅的玉米面饺子,还是上锅蒸的。
那玉米面素馅饺子的味道,禾麦一辈子也忘不了。可即便那样,秦氏还不舍得吃,统共吃了一个饺子,便推脱自己饱了,叫禾麦多吃。
那时候的日子,过得真苦啊。
禾麦现在想想,心底都忍不住涌上来一股辛酸泪。
她一把将酸泪压下去,笑对上秦氏的脸,“奶,今儿咱们有两种肉哩!除过那猪肉的,还有竹鼠肉的,不过我也是第一次包,也不知好吃不好吃?”
“你这孩子,包一种馅子不就行了,做什么弄两种?”秦氏一张张的往拍子上甩饺子皮,出自她手的饺子皮,中间稍厚两边薄,每张大小均匀。
老话总说三分擀七分包,用秦氏擀出来的饺子皮包饺子,禾麦都觉得饺子好看多了。
包好了饺子,一锅蒸一锅煮,上了桌以后,禾麦指着四盘子饺子解释:“这白瓷盆里头的是猪肉馅子的,花瓷盆里头的是竹鼠馅子的,你们看你们乐意吃哪一个,馅还剩下好多,我好和奶奶多包些!”
“够了够了,我们的巧妇,你快坐下吧,奶奶呢?我去叫她!”徐姜笑着去灶房里叫秦氏,说什么都不让秦氏再忙活了。
“方才我们几个还寻思,在大年三十儿这天是不是要表示一下,我们仨进去包饺子,叫你们来歇着?可禾林一句话说的对,那地方我们进去了,就是战场,怕是会闹个翻天覆地,最后还要你们来收拾乱摊子呢,这才没进去。”徐姜一面咬着饺子一面道。
那饺子皮还冒着白气滚烫,他却等不及的去吃馅,自然是被烫的哇哇叫,却怎么也不肯松口。
秦氏笑道:“慢些吃,锅里还好些呢!你们小伙子家能惦记着我们,我这心里已经受用了,不过,禾林说的对,那地方你们哪儿能进去?进去就是添乱么!”
“奶奶,您莫听徐姜胡说,他就是懒,若觉得不好意思,平日怎不表现,偏偏在今日?”六郎笑着,将一个吹凉的饺子放在禾麦碗里,温声道:“多吃几个饺子。”
吃过了饺子守了岁,秦氏拿出了压岁钱给几个孩子,笑道:“往年家里头可没这么热闹,你们几个孩子能来陪着我老太太过年,我可高兴死了。”
徐姜推让了一会儿笑嘻嘻的接了,“林奶奶,明年那明年三十儿我还来陪您守岁!您可莫嫌我烦!”
“不烦,不烦,欢喜还来不及呢!”秦氏笑的合不拢嘴的道。
过了除夕夜,次日初一早上,禾麦便是在鞭炮中醒来的。
按照习俗,初一是村里人来相互拜年,初二才是出门走远亲。
禾麦到了秦氏那里,见到秦氏已经和好了面,正在拌饺子馅。
见禾麦六郎来了,老太太笑道:“早上咱们还吃饺子!”
“吃饺子好,奶奶,咱们一起包!”禾麦忙洗了手过去帮忙。
饺子小小的一个像元宝似的,看着不如何起眼,可味道确实绝佳。
今儿早上换禾麦擀皮,秦氏包饺子。
秦氏一面包饺子一面笑,说:“这饺子可是稀罕物,往常谁家能用那些麦子面包饺子?那馅子也不敢全用肉的,哪舍得?便是你爹在的时候,三十晚上的饺子馅也得拌些菜。”
禾麦笑道:“现在条件不是好些了么,哪能还和过去比?奶奶,您放心咱们往后的日子指定是越来越好,再也不会像去年那般了。”
秦氏欣慰道:“瞧你们小两口日子美美满满的,我这心里就比吃了蜜还甜了。”
说话间,饺子已经下了锅,火烧的很旺,没一会儿,一个个洁白的饺子就像是小猪羔似的飘在了水面上,这就是差不多熟了,能吃了。
饺子上桌,秦氏弄了两种馅子的,一锅芹菜猪肉,一锅韭菜鸡蛋。
鸡蛋炒香了往里加上韭菜末和虾皮,别提多鲜亮了。
秦氏问:“小徐怎没来?不等等他,给他喊来么?”
六郎笑道:“奶,别惦着他,他昨儿熬了一宿,这会儿应当还在被窝里睡大觉呢。一会儿这饺子我给他送去些便行了。”
原以为秦氏不会再说什么,可她却沉吟了下,说:“再过一会儿给小徐喊来罢,叫他来家里吃热乎的。”
六郎虽觉得奇怪,却也没说什么,点头应了。
吃罢了饭,山草一家过来拜年。
陆长鸣手里提着两斤米糖和两斤果子点心,一家人进了门便给老太太拜年,同样的,禾麦禾林六郎他们也给陆长鸣和山草娘拜了年。
两家人寒暄一番之后,几个年轻人在外屋说话,三个长辈便进了里屋叙话。
“明儿是得去镇上你大哥那儿瞧瞧?”秦氏问。
“是,得去看看!初二走亲么!年前山木去集上,都把要采买的东西买回来了,明日去孩他叔家正好带上!”
“我瞧山木这孩子是立事了,你们夫妻两个算是解脱了,这是好事儿。山木今年十七了罢?是该寻门亲事了?”
说到儿子的亲事,陆长鸣的脸上闪过一丝苦涩。
“可不!山木今年都十七啦!咱们村同龄的男娃,有的都当爹哩!欸,我寻思着,先叫山木安心念几年书,不管未来成不成事儿,读书才是一等一的正事!这婚事么……”陆长鸣重重叹了口气,满腹心事的低下了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