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麦与六郎拉着手来到林长喜家门前,六郎去叩门,敲了一阵里面却毫无动静。
这会儿正是吃晚饭的时间,这两口子不在家里,那在哪儿?
“既然没人,咱们就先回去,明日一早再来也不迟。”六郎道。
禾麦心想也是,左右这林禾苗已经被她爹娘给“订”出去了,就算急着赶着这一个晚上找林长喜他们问情况,也改变不了什么不是?
是以,俩人便准备回去了。
秦氏昏倒的时候六郎给背回了家,陆家人也是急的不行,相跟着一路去了家里,坐了好久等老太太没大碍了才回去,是以,这会儿禾麦和六郎一道去了陆家,叫他们放心秦氏,已经没大碍了。
从陆家出来,向前面走了一会儿,中途路过村中的那条小河,俩人双双停下了脚步。
小河旁是一个女人十分吃力的背影。
水面上漂浮着两只空空都水桶,距离水边已经有了一些距离。
那女人正用扁担艰难的将两只水桶勾回来,可大约是扁担太沉,却始终勾不回来。
小河都对岸是三两个村中的半大孩童,约莫七八岁,正是狗都嫌的年纪,对着小河岸的女人嬉笑着唱起了打油诗来。
“老徐娘,舌板长,家家户户嫌浪荡,己不知,爱模样,路边乌鸦都比你强。又爱说,又爱浪,夜半最能钻裤裆……”
这几个小孩说还不算,还从河岸边捡起了石子,向那女人都身上打去。
那女人身上挨了石子,额头更是被石子打的砰一声响。
“那是芳婶儿!”禾麦惊呼。
河岸旁被欺负的一声不吭的女人,竟然是芳婶儿!
始终够不到两只水桶的芳婶儿似是急了,干脆伸手去抓,却更是抓不到,一急之下,竟然掉进了河里。
河虽不是很深,但如今也是三九天,芳婶儿登时便在水里扑通扑通的爬不上来了。
禾麦六郎忙上去帮忙,给芳婶儿拉了上来。
河对岸几个小孩捧着肚子大笑,被禾麦瞪眼呵斥来几句给赶跑了。
芳婶儿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这会儿冻得直哆嗦。
六郎跟禾麦两个给她架起来,准备送她回家去,却见芳婶儿说什么不肯走,指着河里的水桶,哆哆嗦嗦的说:“桶、桶……”
“我去拿!”禾麦没法子,只能抓了那根扁担,将已经快飘到河中间的两只水桶给拿了过来,芳婶儿这才肯回家。
到了芳婶儿家,禾麦不禁咂舌,这……哪儿像一个人户的屋子?倒像是猪圈!
院子里乱糟糟的,各种破烂杂货堆满了地面,碎了半块的瓦片,脏兮兮的鞋子,烧漏了的铁锅,这些还不算什么,地面上泛着臭味的一滩东西,似乎是……猪粪。
可禾麦前不久才来芳婶儿家院子外头看过热闹,知道这里面没有这般脏乱的,现在是怎么了?
而禾麦又注意到,这院子里,是有一口井的。
井旁堆满了脏物,禾麦费了一番力气才过去,往井里一看,几欲作呕!
井里黑咕隆咚的,但仔细一看,竟然看到了一堆死老鼠的尸体与一群爬在同类尸体上的活老鼠,正吱吱叫着呢!
禾麦忙缩回了脑袋,心口突突跳着快走了几步,回到六郎身旁。
芳婶儿被扶进了屋子去,这会儿换完了衣裳,脸色在月光的照耀下惨白惨白的,招呼俩人进屋。
禾麦迟疑了一下,拉着六郎的手,回道:“算了,芳婶儿,你没事儿就行了,我们就不进去了……”
芳婶儿愣了一下,似是看出来禾麦的为难,动了下嘴角,“屋里干净,没被扔那些乱码七糟的东西,进来吧,我瞧你们衣裳也湿了些,进屋暖和暖和,喝口水再走……”
进了屋,禾麦瞧了一圈干净的屋里,讶道:“屋外头的东西……那是被人扔的?”
屋里与屋外似是两个不同人家的屋子,外头脏乱恶心,里面温暖干净,想起方才河岸边受到孩童的欺负的芳婶儿,禾麦诧异急了,芳婶儿现在怎的任人宰割了?
芳婶儿给倒了两碗热水,往禾麦六郎的面前一推,“是,已经一个多月了,这院子,早上我才收拾的。”
她顿了下,“这已经算好的,平日里,还有往我这屋里扔被剥了皮的死耗子死猫的,这两日,恐怕是天冷了,逮不到那些东西了。”
“为什么不告诉里正?”六郎皱眉问。
芳婶儿摇头,“没用。”她嘴角牵起一丝苦笑,“彪儿那婆娘,带头扔脏鞋臭袜哩!”
“为什么啊?”禾麦目瞪口呆,“不是是因为你和……和我二叔的事儿么?这和她,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那彪儿平日不是和芳婶儿关系很好么?怎么出了事情带头来捣乱耍坏?
“她觉得,她家爷们和我有一腿,带着大半个村子的婆娘来我家扔脏物、吐口水……”芳婶儿低着头说,不带血色的脸上已经木然了。
禾麦不知说些什么,呆呆道:“可这怎么住人?总要想个法子才是!”
六郎道:“不如报官?这样或许可以震慑拿些捣乱的人。”
“没用,”芳婶儿淡淡说,“现在村里每一个人都恨我入骨,若我再去报官,给村子惹事儿,那我和长新,怕是回被撵出小青村,就算我……我自己没什么,总要顾及着长新才是。”
禾麦默然。
从前的芳婶儿的确很讨人厌,在人前人后都没什么眼色,专愿意嚼舌板子传瞎话,可……若说她做过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儿么?没有。
但再说彪儿这些人,她们憎恨的是芳婶儿在男女之事上的混乱,以及她可能勾搭过自己家男人的可能。从这一点来说,她们的所作所为的确过分,却也能够理解……
此时,禾麦也不知劝慰芳婶儿些什么,只得跟着叹了两口气。
芳婶儿瞧她几句话将禾麦弄的默然,忽的咧咧嘴巴,勉强堆出笑容,说:“其实也没啥!长新已经在镇上给我找了个活计,说是在浣衣坊洗些衣裳……虽然苦累些,但总有个吃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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