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四章云涌(四)
“杜山虎率锋字营第一阵,张嗣忠继之,冲溃他们之后,张锋聚上前,赶他们回子母峡。”
赵石淡淡吩咐道,言语间的信心已然到了嚣张的程度,蜀道并不算宽,所以只能一营一营的上前,不过这也正是他决意从此与两万多盗匪当面决战的主要原因了,两万人?能上前的还是那么多人,再瞅瞅这些盗匪散乱的样子,估计一个冲锋便能让前面的人溃败下去,若是盗匪中有专人指挥,说不准还能熬些时候,但若没有统一号令,说不定只一接战,就能分出胜负来的,当他在见到这群盗匪的样子的时候,对于这一战的胜负,他心里基本上已经没有了任何悬念。
“弓箭手准备,赶他们过来……”
“张弓,张弓,三连射,一百五十步,射,射……”
对面的盗匪看到秦军整齐划一的军阵,还有那雪亮如林的刀枪,前面的人鼓起的勇气一瞬间便低落了下去,几个匪首也正在后面争论谁打第一阵,谁又最后一阵的时候,秦军已然开始了第一次攻击。
军中硬弓仰射最大可达二百余步,盗匪们根本不知道些许行军的常识,这时前头的盗匪已然进入了秦军射程之内还犹自不觉。
但二百多箭矢带着锐利的风声,雨点般落在盗匪人群当中,漫无防备的盗匪立时齐刷刷倒了一地,有的直接命中要害,直接哼也不哼一声的栽倒在地,而更多的则是中箭未死的,哀鸣惨叫声立时响成了一片。
前面的盗匪顿时乱成一团,第二轮箭雨接踵而下,人群登时又倒下黑压压一片,三轮箭雨过后,道路上的盗匪被齐刷刷切成两半儿,,中间地上倒满了中箭的盗匪,秦军特有的雕翎箭密密麻麻好似荆棘般扎了一地,鲜血四溢,哀号不绝,吓得周围的盗匪刷白着脸拼命向四周退去。
“杀上去,杀上去,龟儿子的他们人少,杀光他们,白花花的银子就是咱们的,一个秦人的人头,白银二十两,长卵蛋的跟我冲啊……”
草莽中人,胆气足的也不在少数,立时便有人狂喊,众匪首也极力蛊惑,拼命约束众匪,川中盗匪虽说在凶悍上比不得那些纵横秦夏边境,以劫掠军资,贩卖马匹为生的马匪们,但到底也做的是无本买卖,杀头的勾当,并不缺少亡命之徒。
既然有人带头,这银子在其中起到的作用更是重的多,前面的盗匪涌动了一下,接着便有人大喊大叫,发了疯般冲向百步之外的秦人军阵。
两万余盗匪,在这蜀道上排了足足有一里多长,后面的人根本看不清前面发生了什么,不过前面弓矢升空的恐怖声音,以及那凄厉的惨叫声到是能隐约听闻,接着前面的队伍便开始向前快速移动,后面的人不明就里之下,也跟着向前,于是乎,从天空望下去,就看一条黑黑的长蛇在前面无数蛇头的带领下,快速向前推动,而秦军军阵就好像一个耐心的猎人,稳稳挡在长蛇之前。
在这个时候,方进之乃至于一干匪首的作用已可忽略不计,到是一些盗匪中的小头目比他们的作用还要重要一些,这也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军队的最大弱点所在,无数次的农民起义都证明了这一点,纪律是他们的致命伤。
箭雨这次再没有止歇,在盗匪们头上犁过一遍又一遍,无数盗匪在行进的途中便被从天而降的锋利箭矢洞穿倒下,但后面的人被更后面的人推着拥着不由自主的向前而去,在这个时候,勇气已经不算重要,盗匪人数上的优势也得到了充分的发挥,不是没有人想要退却,但在这许多人簇拥之下,退后的结果只能是被人践踏而死。
百余步的距离,呼吸间便能越过,虽然死伤惨重,但还是有数十盗匪完好无损的冲到秦军军阵之前,在他们的后面,无数人头在涌动,喊杀声在这一刻终于响彻了这千年古道,震的林鸟惊飞,走兽绝迹。
秦军军阵之前长枪林立,几乎没给人冲进来的任何空隙,长枪闪动之下,冲上来的一排盗匪在惊叫声中,拼命挥舞手中各式各样的武器,想要格挡开刺向自己的长枪,趁机冲入秦军阵中,但随即便被数支长枪洞穿而过,长枪随即缩回,鲜血立时从伤口处喷洒而出,盗匪们惨叫着摔倒在地,没有人能再次站立起来,等待他们的只有一个结果。
后面的盗匪虽然心中恐惧,但在身不由己之下,还是一拥而上,踏着前方同伴的鲜血和肉体,冲上前来,接着再次被长枪穿过,倒在秦军阵前。
“弃枪,弃枪,抽刀,短刀手上前……”
不一时,秦军阵前便已是尸体遍布,鲜血将地面染的通红,不过枪阵虽然犀利,但盗匪人数太多,长枪根本来不及缩回,便被后面的人推着挂上另一具尸体,甚至有的长枪因为顶不住这股力道而当即折断,盗匪们也被鲜血刺激的红了眼睛,许多人已经明白,如果不能冲开前面的秦人军阵,他们也许会被后面的人踩死,没有回头路可走,所以被拥在前面盗匪情急之下,想不拼命都不成的,于是枪阵一旦出现缝隙,立马便有盗匪趁机涌入,将缺口越阔越大,秦军也开始出现了伤亡。
就在此时,随着一声声号令,前面的长枪手齐齐抛下手中长枪,将腰畔的横刀拔了出来,若是东征之前,此时面对这样堪称疯狂的攻击,即便左卫受到了严格的训练,也会毫无疑问的出现小部分的崩溃,接着便将是大规模的溃散,但经过东征的洗礼,又有军官老卒有条不紊的发布命令,即便身边同袍不断出现伤亡,军兵也能做到视而不见,听军官号令进退,尤其是顶在最前面的是五百锋字营军兵,这一营乃是赵石极力打造,队正,旅帅从下到上,多数都是显锋军老卒但当,这些人经惯了战阵,见惯了鲜血,即便是大军对阵,杀伐再是惨烈,他们也能从容应对,神经已然如同钢浇铁铸一般的坚韧,有这些人,即便是当年庆阳城外显锋军惨败,在数万西夏精锐围追堵截之下,也能做到溃而不散,更何况是这种小场面。
长枪弃地的同时,前面的盗匪立时便觉压力一空,连愣神的机会都没有,便被身后的人推得向前杀去,但迎接他们的是一排雪亮的刀光,刀光过处,鲜血残肢到处飞溅,秦军阵前好像蓦然间升迁一片红雾,其诡异凄厉之处,如修罗地狱相仿。
从开战到现在,不过盏茶时候,两军便已碰撞出了最激烈的火花,盗匪们在阴差阳错之下,就好像一头跑发了力的蛮牛,恶狠狠撞在秦军军阵之上,连收都收不住,后面的盗匪根本不知前方情形,被人裹着只能向前,头上箭雨不住落下,尸体摆了一道,甚至有些盗匪脚下一个失足,便再没有站起来的机会,就算是那些匪首,在人群中间也是身不由己,更别提发什么命令了。
而秦军这边却好像一处堤坝般拦在前面,任凭风吹雨打,也不稍动一下,前一排的人但有倒地,立即便有人补上,就像一个全力开动的杀戮机器,精准而又凶狠的收割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方进之,方半儒等神教众人在后方高处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脸色都有些发白,两人虽然都是野心极大之辈,但谁也未曾料到杀伐之惨烈会到如此程度,刀光白的耀眼,鲜血的红的让人恶心,那一声声惨叫以及是不是伴随着飞射的鲜血抛飞而出的残肢断臂,让两人喉咙都是一阵发痒,方半儒更是暗自庆幸,若不是自己机灵,拉着这位蠢笨如猪的兄长躲在了后面,今日这条大好的性命即使没有丧在秦人之手,估计也被这些该死的盗匪们踩在脚下了……
即便是他们身后的十数江湖好手,以前也各个自诩胆气豪雄,但见到交战之处,刀光闪耀,鲜血喷溅,尸体横陈,人命如草的情景,才知往日所见所经那些堪称惨烈的江湖争斗厮杀和今日相比,不过只是儿戏一般,设身处地,若自己身处交战之处,即便你武功盖世,江湖无对,估计生死也得听天由命,一个运气不好,说不定还没等出手,便已被人砍下了脑袋,想到日后便要与这样凶悍兼且……残忍好似野兽的秦人大军搏杀,各个心中都冒出一阵寒气,双腿也不由有些发软。
“传令给杜山虎,张嗣忠,若敢退后一步,我斩了他们,弓箭手,七十步,急射……”赵石下的命令依然果决而不容人质疑,但神色之间也有了些许的凝重,他看得出来,今日一战,自己虽未曾轻敌,但所料却有了差错,未曾想到这些盗匪竟然是这个打法,他也明白,在这个特殊的环境之下,还有种种因素相加,也就成了这个局面,并非这些盗匪有多大的勇气,他依稀可以看到,阵前那些盗匪苍白着脸,胡乱的挥舞着手里的兵刃,满脸的恐惧,甚至让他们的脸看上去狰狞而又扭曲。
只要加把力,这些盗匪便会溃散而逃,绝对不能让他们冲上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敲战鼓。”
急射,便是不惜臂力,直到体力耗尽为止,多数为军中阻敌时所用,此令一下,七十步外,箭雨立时从天而降,不再止歇,无数盗匪被挤进箭雨当中,这些缺乏起码防护的盗匪,哪里能在这等密集的箭雨中无损?黑压压的盗匪倒下一片又是一片,不少盗匪惊恐的叫喊着,却身不由己的被推进箭雨范围之内,身体被利箭毫不留情的洞穿,身体则一头栽倒在地上,急射的箭矢竟是在这里布下了一道死亡之线。
只眨眼功夫,此处便已尸横遍地,大量的鲜血流逝,在地上竟然形成一道道血色溪流,前面的盗匪终于在这个时候疯狂了起来,前面的人拼命的想要止住脚步,甚至有人已经挥舞着刀枪,转身便向后挤过去,虽然被推的连连后退,但前面的景象过于可怕,即便都是些打家劫舍的亡命之徒,但面对这等地狱般的场景,也让他们魂落胆丧,歇斯底里之下,这些盗匪毫不犹豫的举起手中的刀枪,将拦住自己退路的同伴砍到在地,盗匪的冲势终于一顿。
低沉的战鼓声在这个时候响起,带着沉沉的肃杀之气,好似这整个蜀道都在鼓声中颤抖战栗。
听到战鼓声从后面传来,死死盯着前方,不停发出命令的杜山虎身子颤了颤,闻鼓则进,这是旅帅已经失去了耐心。
“杜将军,张将军让我来问问,是不是该换咱们上来了?兄弟们可是憋的厉害……”
“呸,告诉张疯子,老子还没死呢。”杜山虎恶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猛的抽出腰间的横刀,大呼道:“随我来。”
秦军军阵终于开始移动,不是后退,是缓缓的前进,在军官声嘶力竭的号令之下,加上将军大人已然来到阵前,亲自率队站在了最前面,本来已经伤亡不少的锋字营终于露出了真正的爪牙,排在前方的军兵在号令声中齐齐迈前一步,随之而起的则是齐刷刷一片刀光,拥挤在阵前的盗匪惨叫着倒了一地,但后面的人还是涌了上来,跟秦军狠狠撞在一处。
更大的喊杀声响彻天际,刀枪并舞,鲜血横飞,这一场使交战双方都始料未及的遭遇战就这么到了最后的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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