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向北行进了近百里,视线中终是出现了敌方的营垒。一个个军营整齐排列在视线的北端,遥遥地可以看见有几队士兵在巡逻。
“王妃,前面就是北军的驻扎地了,他们占领了漠水县以后便驻扎于此,多日没有动静,我怀疑,他们将大部分兵力都派去围剿将军了。”张乾骑马稍落后于绯烟,沉声道。
绯烟闻言点了点头,稍作观察后,心中便有了计量,“派一支小队,去试探一下,一击命中便迅速撤离,切勿恋战。”
“是!”张乾得了命令,便迅速派人去执行。在他看来,能够不远千里赶来此处,制服了这些天来为非作歹的伍畅,面临几万大军丝毫不乱,这般女子已然不是寻常之人。再者,她是准信陵王妃,就冲这几点,就足以让他言听计从了。
心中被各种计量充满的绯烟自是不知张乾心中所想,她下令,让剩余的士兵向前再进十里,做好隐蔽后,便盯着那一支约十人的小队,一路奔向敌方阵营。然而绯烟却不曾想到,裴秀也混进了那一支小队中。
而当她发现后,那小队已然开始了进攻。将命令记在心中,那十人皆是一击得手便迅速撤离,引起敌方注意之后,便四下逃避。遭受攻击的北军立刻反击,但是奇怪的是,那些北军追击到一半却是调头回防,不再追击。
见状,绯烟一声冷笑,翻身上马,下令道,“进攻!”
沉寂了这么久的赤甲军们,早就等着这一刻了。女子一声号令,两万赤甲军便齐齐冲了出去,火热的鲜血在胸膛中沸腾,他们怒吼着,长枪挥动,利剑出鞘,向敌军身上招呼而去,大有一副吞山河的气势。
巡逻的北军一见这气势,吓得撒腿就跑,但还未走出多远,便被长枪挑飞,利剑穿心。杀声四起,一步便是一个战场。绯烟的身影穿梭在人群,在刀光剑影之间,相较于刀剑,她更喜欢匕首的小巧。脚下莲步微移,素手起落间,便绽放出朵朵血莲,配合着赤甲军的战力,一时间北军兵败如山倒。
然而就在这时,从北军军营的方向飞奔而来一人,绯烟眯着眸子望去,那人竟是裴秀。她心下一凛,裴秀怎么会从北军军营中出来?为何不予上报便私自混入队中?难道是北冥非夜,或是魏宪的眼线?
这般想着,她便提着匕首迎了上去,却发现裴秀一脸凝重,大喊道,“将军如今在漠水山脉中!在漠水山脉!”
闻言,绯烟横眸望他,“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裴秀大喘了一口气,“北军近八成的兵力都在山脉中,我刚刚打探过了,军营中除了一些伤兵残兵外,空无一人!”
难怪他们都攻到门口了,也不见得有人应战。绯烟翻身上马,猛地一拉缰绳马儿前蹄腾空,生生转了一个方向,女子的声音干脆而利落,“赤甲军听令!即刻前往漠水山脉,无论如何都要赶在北军之前寻到将军,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是!”所有赤甲军皆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重新列队,向漠水山脉行进。
刚走出两步,绯烟却是感觉到一道凉凉的目光遥遥地递过来,她刚扭过头,那目光却是消失了去。眉头微蹙,绯烟双腿一夹马肚,加速向漠水山脉而去。
北方有两大山脉被人称为奇山,一座是极寒之地的段横山,一座便是这漠水山脉的莫乐山。前者因极地气候而闻名,后者便是因毒而名扬四海,瘴气,泥沼,毒蛇等等。
当走在她身后的张乾砍死第五条毒蛇时,绯烟的脸色已经沉了下去。在这种环境里,那个人只带了几千的兵力,面对地方几万的围剿军队……绯烟不敢想象,她也丝毫不给自己胡思乱想的机会,当即下令,分为四个小队,向深处探寻。
“王妃……”裴秀来到绯烟身边,沉声道。
绯烟一愣望向他,“怎么了?”但一想到刚刚自己的疑虑,她心下便有些警惕。
察觉到女子周身气息一凝,裴秀苦笑地低下头道,“将军他……他可能……”
闻言,绯烟眸中的厉色更盛,冷声呵斥道,“你亲眼看见了吗?”
“我……”裴秀猛地抬头。
“我问你,你亲眼看见了吗?”绯烟声音又扬一些,“没有,就不要妄下决断,否则,后果是你承担不起的。”
女子声音凛冽,让裴秀一怔,继而道,“是!属下知错!”
见裴秀这么干脆地认错,绯烟抿了抿唇,继而问道,“你是如何知道,将军在这山脉中的?为何你会从北军军营中出来?”
裴秀一愣,缓缓地道,“是北冥非夜告诉我的。”
“北冥非夜?”绯烟眉头紧皱。
“是。”裴秀点点头,“之前我只身去行刺北冥非夜,他不但没有杀我,反而告诉了我祖父之死的真相。”
“哦?”
“之前我去营中,恰巧碰见他,便得知,将军被迫入了这山脉,过去整整五日了,不仅是北军,连他派去的亲信都未曾看见过将军的踪迹,但是……”说着,裴秀一顿,嗓音有些沙哑,“几日前的那一战,赤甲军死伤惨重,后来经过一次围剿,将军身边的赤甲军,全军覆没……”
闻言,绯烟心神俱震。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骚乱。绯烟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裴秀,随即驱马上前,下一秒却是被眼前所见惊住了。
血,汇成小溪般的血,合着断肢残臂,隐在绿叶丛中,给人视觉上的冲击。冲天的腥味,让绯烟一阵反胃。这里究竟是发生了多么惨烈的斗争?她难以想象,也不敢去想象。
一万赤甲军皆是相继葬身,只有亲眼看见了,绯烟才真的相信了裴秀所说的话,同时一颗心也坠进了万丈深渊。
“传令下去,但凡在寻找将军的途中遇到的北军,格杀勿论。”绯烟冷声道,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望向西北方,树荫遮蔽之后,是连绵而高大的山脉。或许,还有一丝希望。绯烟的眸中闪过一道亮光,“向西北山脉寻查。”
一路向西北,绯烟共遇到了七批北军的搜查围剿部队,无一例外,皆是成了赤甲军的枪下亡魂。再往西北走,便是山岭峡谷了。尉迟慕,你到底在哪?
领兵这么多年,尉迟慕自诩还从未如此狼狈过。大大小小的战场奔赴了近百场,困境险境也统统被他闯过,如今,被困在这不知何处的山谷中,外面全然是北军的人。身上不知有几处伤口,将将开始愈合,又被撕裂了几次,手臂上那道伤,还是不负众望地发炎了,流出水和脓,稍稍用劲就疼痛不已。
这边是他尉迟慕的尽头了吗?男人的脸上露出些许无力的神色,接连几天的逃亡,让他的体力几乎耗尽,头脑中也是昏昏沉沉地一片,只靠一丝毅力坚持着东躲西藏。他答应好那个人的,他会活着回去,会和她成亲,拥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这里有血迹!”
“呵,人在这里,快!”
“要追活的!动作快,别让他跑了!”
……
耳边传来一阵嘈杂声,是敌军追来了?男人冷峻的脸上扯出一丝笑意,想要活捉他尉迟慕?简直就是笑话。
尉迟慕咬着牙,用劲支撑起自己沉重的身体,眸子中透露出浓重的杀意,和一丝决然,若有人在此,便可以看出,那是同归于尽的决然。
然而,一秒,两秒……约莫一刻过去了,周遭却仍是一片寂静,男人的眉头紧皱,怎么回事?难道是他听错了?
就在这时,一阵匆乱的脚步声响起,尉迟慕不禁绷紧了身子,望向山谷口,却是发现,光的方向出现了一抹倩影。他的大脑有一丝的空白,继而,那倩影逐渐清晰,甚至来到了他的面前。
“我是在做梦吧,”尉迟慕只觉自己的声音涩涩,喉头一阵发紧,“不然我怎么会看见了我的夫人呢……”
下一秒,他便被拥入了怀中,“阿慕,阿慕!我来了,是我,我来了!”
这一定是梦吧,尉迟慕长舒了一口气,渐渐阖上眼帘,哪怕是梦,能与她相见,自己也满足了。
怀抱着尉迟慕,绯烟的泪水含在眼眶中,银牙紧咬,还轻喘着。赶上了,她赶上了。遥遥地听见这边传来的喧闹声,她便有预感,尉迟慕定是在这里。不理会身旁人的劝阻,她一路飞奔,终是赶在那些人之前,找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男人浑身发热,脸色惨白如纸,额角还带着冷汗,嘴唇却干涸皲裂。绯烟自是注意到了他手臂上的伤,看那伤口,显然是被刀划过,刀口朝里,大概是伤口溃烂,他自己挥刀割去的,真是个傻瓜,这种毒岂是割掉就能解的?
将尉迟慕抱得更紧了些,绯烟的整个心都揪在了一起,这个男人,究竟受了多少罪,又有多坚毅,才能带着这样的一身伤在重兵追踪下逃了整整三日?
想到此处,绯烟的心中腾起一簇火焰,将尉迟慕交托给张乾后,她缓缓起身,来到谷口,望着被赤甲军擒住的十几个北军将士,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一个不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