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回到内书房的闵若英脸色仍然煞白,双手在微微颤抖,在朝堂之上,他险些就控制不住自己一拳将那个耻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明国使者当场轰毙,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侮辱?一个小小的礼部侍郎,竟然当着大楚文武百官的面,指着鼻子质问自己关于马超的事情,声色俱厉地指责自己在破坏楚国与大明的联盟,将两国联盟推向了破裂的危险境地.
他当真是使出了洪荒之力才让自己没有当场发作.
余怒未消的他,一手抓起了桌上的镇纸兽,狠狠地砸在了地上,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镇纸兽被摔成了碎片,也让跟在他身后进来的首辅马向东,兵部尚书连波,新任的户部尚书张臣等人吓了一跳.
“他哪里来的胆子,你们说,他哪里来的胆子?”他气啉啉地看着自己的重臣,厉声问道.
众臣低头,无不噤声.所谓主辱臣死,今天闵若英受到的莫大的耻辱,他们又何尝不是感同身受呢?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弱国无外交,现在他们是深切的体会到了这一句话的真实含义.现在的楚国,在各个方向都接着着来自明国的巨大支援,便连大明在与秦国发生倾国大战的时候,这种支援也没有停止过,也正是因为这些支援,才让楚国能有力量剿灭国内的叛乱,并同时在荆湖发起反击战.
现在东部六郡只剩下两个州郡没有收回来了,这个时候,激怒明朝是得不偿失的,楚国还需要大明在金钱,武器等方面大力支援,以完成最后一击.
这一次接收马超,一来是因为闵若英想要更牢的控制住卞无双,随着卞无双在荆湖战区的节节胜利,人望高涨,他这种欲望就更强烈,在他看来,卞无双的确要比程务本更好用,也更有能力,这样的人,自然要牢牢的控制在掌心之中,二来也是因为皇贵妃的苦苦哀求,皇贵妃是秦国长公主,马超的哥哥,又给自己诞下了一位皇子,闵若英也不能不给她这个面子.三来他认为秦风不会在乎这样一个亡国灭家的秦国太子,当初越国太子吴京不就逃去了齐国吗,也不见秦风怎么样?
但他显然没有猜到秦风的想法,秦风或者不在乎马超的生死,但却不能容忍闵若英利用马超控制住卞无双,让卞无双成为他手中的棋子.如果让闵若英得逞,那秦风与卞无双的约定,很有可能便再无执行下去的可能了.而捏住了软胁的卞无双,将不得不成为闵若英手中的刀.
闵若英自然不知道这一切,在他看来,秦风这便是典型的欺软怕硬,拿齐国没有办法,便对吴京出逃不闻不问,而对于楚国,就毫不留情面的亮出刀子狠狠的捅来.
当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啊!不但私自进入安阳郡,勾结卞文豪,当着大楚重臣的面击杀了马超,更是派了人来当庭斥责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就是泥捏的人儿也还有几份土性呢.
“没有了张屠户,朕还吃带毛猪不成!”他狠狠地瞅着自己的重臣们,”没有了他们的支援,我们就打不下东部六郡吗?连波,你说,能不能?”
连波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闵若英:”陛下,这不仅仅是东部六郡的问题,还涉及到国内的叛乱问题.”
“现在我问你的是,能不能拿下东部六郡?”闵若英提高了声音.
“陛下,卞无双的奏折上说,周济云虽然损兵折将,但实力犹存,现在退缩到昆凌郡,防守更加严密,想要收复失地,恐要进行为时不短的苦战.”说到这里,他的头垂得更低,声音更小:”在奏折之中,他同时要求得到更多的武器,以及上一次大战之后应当发放下去的赏银.”
“张臣,国库之中还有多少钱?卞无双要多少,便给他多少,朕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迅速拿下昆凌郡,彻底收复东部六郡,重建东部防线,然后我们大楚,便可以彻底进入重建时代了.”
户部尚书张臣的头垂得比连波还要低,脸色发苦,”陛下,国库里没有钱.”
闵若英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张臣:”你说什么,我们大楚的国库里居然没有钱?”
“陛下,当年的征齐之战,我们大楚可以说是倾国而行,自那以后,我们的国库便从来不曾有过盈余.”张臣的声音有些发抖,他很清楚闵若英最不希望提起的便是当年的潞州之败,但他现在却又不得不说起这件事.
果然,闵若英的脸立时变黑了,恶狠狠地看着他.
“陛下,从那以后,齐国猛攻荆湖,程大帅举全国之力营建荆湖防线,每年收上来的赋税,根本就没有进过国库的大门便直接发往了荆湖前线,后来荆湖前线虽然稳定了,但连年的大战,军饷,军械,粮草,每年的耗费仍然是一个天文数字.本来仅仅是这样,也还可以勉力支撑,但国内四处而起的叛乱却是让我们雪上加霜,剿灭叛乱需要钱,而叛乱的地方,便等于没有了收入,一来而去,国家的收入是连年减少,这些年,要不是从明国贷款,我们甚至连官员的薪饷都无法发下去.”张臣越说胆子倒是越大了起来:”陛下,本来臣已经与昌隆银行谈妥了下一笔贷款,这笔钱能让我们再支应上一个月,也能解决掉卞无双的军费问题,但因为马超事件,昌隆银行已经叫停了这笔款项.”
“陛下,明人也已经叫停了对我们的武器出口.本来应当在十天前抵达泉州的新一批武器装备,听说已经返回了明国,并没有到港,而卞无双正在等着这一批新武器抵达之后,重新发起对昆凌郡的进攻,只怕现在都要耽搁了.”
闵若英颓然坐回到椅子上,看着张臣道:”张臣,内卫那边曾有报告说,秦风的明廷每年都会发行一种国家债卷,向国内民众借款,并且用这种手段,每年都能敛聚大量的钱财,我们能不能仿效?”
“陛下!”张臣苦笑:”明朝能够这样做,是因为他们每年都会准时还掉去年的借款并支付利息,百姓买债卷,便等于是在赚钱,但我们恐怕做不到.”
“为什么做不到?我们也能支付利息啊!”闵若英叫道.
张臣垂头不语,闵若英却也是瞬间恍然大悟,现在楚国的状况,又那里支付得起利息?只怕连本钱也还不起.明国能这样做,是因为长期积累起来的国家信用,而楚国现在,又哪里来的信用?
“实在不行,那就抓一批为富不仁的商人,一批贪官污吏,总也能筹到不少的银钱!”闵若英咬牙切齿地道.
“陛下,这一招我们过去曾用过,也筹到了不少的钱,但从哪以后,那些人便将大量的钱财存入到了昌隆银行,他们的生意往来,不再使用现金交易,而是使用一种汇票,去年我们抓了几个,在他们家里搜到的现银,不过区区万两而已.我们也曾向昌隆银行提出查这些人的帐,但昌隆银行则以大明的法规制度为借口,拒不执行.”
“那就查封他们.”闵若英厉声道.
“陛下,这又会引起两国的纷争的,昌隆银行虽然是私人拥有,但与明国朝堂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查封昌隆银行,我们失去的,将比得到的多出不知多少.”张臣摇头叹息,如果大楚强盛,自然不惧,但现在却是牵一而发动全身,明知昌隆银行助纣为虐,他们却什么办法也没有.
闵若英呆呆地看着他的重臣们:”你们的意思是说,朕要忍下这口气吗?还要向他们服软?”
一直没有说话的首辅马向东站到了闵若英的面前:”陛下,大丈夫能屈能伸,忍得一时之辱,换来海阔天空.今日那明国使者并没有将话说死,臣回头便去驿馆,向他赔礼道歉,马超事件,只是陛下念着与皇贵妃的夫妻之情而已,并非是要与明国起什么龌龊,再探探他们的口风,看看秦风到底想要什么?明人并不想与我们彻底翻脸,他们刚刚打下了秦国,需要时间消化,而齐国仍然是我们双方的大敌,他们也需要明楚联盟.只要这个大基础存在,一切便可以摊开来谈.我们需要得到更多的贷款来收复昆凌郡,来平息国内的叛乱,而现在,收复昆凌郡已经在眼前了,只要再鼓一把劲儿,便能达到目的,国内的叛乱正在一处一处的被扫平,绝大部分叛乱地已经恢复了平静,只要解决了这两个问题,以后我们便有底气与他们进行平等的谈判,现在,却只能忍.”
“你的意思是说,我还要处罚皇贵妃吗?”闵若英厉声道.
“陛下,总需要有人为此事付出代价,对皇贵妃稍作惩罚,如果能消除明人的怒火,重新得到明人的支援,还是值得的.现在是我们最困难的时候,也是最为关键的时候,眼看着一切都在向着好处发展,万万不能中断了这一过程啊!”
闵若英长叹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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