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坐镇昆州的一名天人境、八名法相境玄修外,田氏其他四名天人境、三十七名法相境玄修,都在大殿两侧的青玉长案后盘膝而坐。
算上直接依附麾下的中小宗门、宗族,田氏一族的势力,实不比风后、大鸿两族弱上多少;而神锋军三十万将卒,也受田氏直接统领。
然而风后、大鸿两族,在风暴海北岸辖地十数万里,田氏追随熹武帝,在雪龙山东北麓辖地甚至都不足万里之遥,辖地内供奉田氏的蛮荒族人仅三四千万而已。
即使昆州由田氏永世镇守,但昆州为荒僻混乱之中小天域,十数万里辖地所出,甚至都远不及齐州城。
这如何能令田氏诸尊心满意足?
而田无忌刚刚突破法相境的瓶颈,成为田族第五位晋入天人境的巨头人物,也最是渴望开疆拓土、建功立业。
唯有如此,他才能在田氏内部,获得与其他四大天人尊者同等的地位跟修炼资源。
而到底要怎么做,他们在座众人都可以各抒己见,但最终还是要老祖田桓来定夺。
田无忌往端坐大殿中央青莲玉座之上的老祖看去,见他眼瞳如晦,似笼罩在乌沉雷云之中,谁都猜不透老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只是,也不能放泄议论一番,临到头一个结果都没有,大家就拍拍屁股散去。
田无忌咬牙手撑住长案,坐直腰椎,说道:“老祖,我们议也议过了,争也争过了,但最终该怎么办,还要老祖您来拿主意。”
田栾、田珙等人都微蹙眉头,暗感田无忌真是胆大妄为,竟然要逼老祖表态。
“城未破、兵未败、便谈降,徒惹天人下耻笑!”田桓眼瞳里阴翳陡然一收,射出直刺人心的寒芒,喝斥道,“你们真是一群没有半点耐性的家伙,我都听厌烦了!”
田桓挥袖而起,往身后的铜壁跨去,却见雕刻金爪巨龙的铜壁像水波似的晃动起来,下一刻田桓的身形已经隐没于铜壁之中。
铜壁之后是田桓潜修的玄机秘阁,也是田氏手里掌握的唯一一件中品道器。
留下田氏诸尊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是不是田无忌最后所说的话,惹恼了老祖。
“无忌知道老祖心意了!”田无忌却哈哈大笑而起。
田氏诸尊这时候才骤然回过味来。
田氏不是要背叛澹州,但援兵迟迟不来,兵败城破,最后不得不降于诸宗联军,那也是无计可施了。
最大的问题是,由谁统兵去打这必败之仗?
“是否派人去守阳山,以免诸宗联军误会?”有人问道。
“不可授人以柄!”田栾断然说道。
田栾身形枯瘦,却是差半步就能修成元胎的田族强者,当初也是他与春陵君定计,想驱逐风阳氏残族去打雷云岛,没想到弄巧成拙,令风阳氏残族最后都被雷云岛收编掉。
而为御血海魔劫,澹州这次将数百年积攒的灵药拿出来,助飞熊道人、松鹤真君、苦庵真君修成元胎,独独将他漏掉,要说心里没有怨言,那是骗人的,但田栾知道老祖的心思。
不授人以柄,即使最后事败,还有转寰的机会,他们是兵败城破,不得不降,跟叛出澹州完全是两回事。
即使将来澶州那边派人过来调停,他们也可以声张委屈。
田栾都这么说了,但还是有人心存疑虑:“倘若不暗中言语一声,是归附还是败降,怕是会有很大的区别啊……”
姜天仇与姜熹武同出姜氏,不至于赶尽杀绝,但姜熹武被逐出雪龙山后的利益分配,就极为微妙了。
田氏要仅仅是“败降”过去,怕是分不到最大的好处。
田栾挥袖说道:“姜天仇没有什么嫡系根基可言,将来要统治南到永明岛、东到帝释山、西到藏云泽的广大地域,只能依赖四海盟、风后、大鸿及田氏,是归附还是败降,是有区别,但不会太大。现在问题是,由谁统兵去进攻守阳山!”
“这败兵之名,不能委屈诸位族兄承受,无忌一力承担!”田无忌站出来,义不容辞的说道。
其他人都顺水推舟,将这事交由田无忌去办……
距离齐州城四五千里外的一座裂谷周围,雷云密布、飓风狂卷,阻断人兽闯入,也封堵一qiē灵识神念对裂谷深处的探察!
谁都没想到,就在这座裂谷深处,藏有八艘体形巨大的云蒙黑鳞船。
武奕真人、赵承恩、苏竣臣、宗崖率八万神卫军玄甲精锐,悄无声息的峙守在战船的甲板或船舱之中……
陈寻、陶景宏、纪烈等人陪同熹武帝,站在一座崖山上,通guò火翼妖猿修炼多年的玄冥魔眼,关注着齐州城外的动静。
姜天仇率诸宗联军汇合风后氏二十万蛮卒,讨澹州逆命之罪,兵锋直指齐州城,熹武帝实是进退两难。
熹武帝也怕田氏、玉虚子心存异念,倘若派出援兵,极可能落入姜天仇的陷阱之中,但他在澹州坐看诸宗联军围困齐州城而不援,不要说难对三十六神将宗裔有所交待,加入荡魔盟的诸多散修宗派,也极可能会人心涣散。
最终商议的主意,就是熹武帝暗中调集援兵,进伏到齐州城一侧随机应变。
为了避三十六神将宗裔里有人与田氏暗通消息,熹武帝此时是从齐云岛、雷云岛抽调八万神卫军精锐,藏入雪龙山东北麓的深山之中。
此时熹武帝还是澹州决定的掌控者,就算不借助虚元珠,在澹州境内悄无声息的调动八万兵马,也非难事。
只是田氏此时用护山法阵将齐州城遮闭得滴水不漏,火翼妖猿的玄冥魔眼,也只能看到城外的情形。
此时就见无数龙牙战舟正从齐州城缓缓升空,往城东南的空旷处聚集。
面容枯瘦的田无忌深身金色战甲,站在一艘惊虹舟上,正传令诸军听他号令,往守阳山进发。
守阳山就在齐州城东五百里外,诸宗联军数千玄修及风后氏二十万蛮卒就驻守在那里。
“田氏神锋军精锐全出,怎么仅派田无忌统领?”武奕真人看到这一幕,震惊问道。
陈寻、纪烈、陶景宏、庆王姜澜也都是面面相觑。
齐州城设有两座六阳山河阵,田氏所统率的神锋军近年来已经扩编到三十万精锐,即使还不足以拉出去与姜天仇所率的诸宗联军数千玄修、二十万风后氏蛮卒力敌,但姜天仇想强攻下齐州城,必然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此时田氏既不等澹州派兵来援,也不固城坚守,反而将神锋军主力精锐交给田无忌统领,进击守阳山,这是唱哪出戏?
“田桓这老贼是想‘战败’而降!”熹武帝眼瞳似有熊熊烈焰燃起,一字一顿的吐出十数字,但神色已然冷峻到极点。
他以“老贼”称田桓,也就代表从此之后,他与田氏恩断情绝。
数千年来征服六大天域,又在澹州开疆拓土,论及权谋,熹武帝不会在任何一人之下,又与田氏老祖田桓相交数千年,又怎么会猜不透田氏的心机?
陈寻嘿然而笑,这不管怎么说,都是熹武帝的家事,他与纪烈、陶景宏、火翼妖猿仅仅是来助阵。
庆王姜澜震惊道:“田桓真就甘愿‘败降’给姜天仇?”
“‘败降’听上去不是什么美名,但实际上又有什么损失,即便往后澶州派人下来追问此事,田氏也有说辞。而姜天仇真要能将我等从雪龙山逐走,他手下要兵没兵、要将没将,最后还是只能依赖于田氏,收服其他神将宗裔及云洲诸域,田氏所得的好处,实是一点都不会少,”熹武帝喟叹一声,说道,“你们入世修行还是太晚,要知道四千年前,田桓这老贼可有智狐之誉啊……”
“要是田无忌率二十万神锋军到守阳山去送死,那我们该怎么办?”庆王姜澜看向身,心里想,仅凭裂谷中所藏的神卫军八万兵马,根本就不足逆转局势啊!
“够了!”
“够了!”
陈寻与熹武帝同时说道,两人又相视一笑。
庆王姜澜不明所以。
为防血海魔劫随时会来,雷云岛、齐云岛及雪龙山南麓、澹州城的防御半点都不能松懈下来,松鹤真君、苦庵真君、飞熊道人以及雷云岛的六蛟五狸都没有调动。
而抛开玉虚子、田桓等齐州城心存异念、随时会反咬一口的这些人不谈,诸宗联军会同风后氏蛮卒后,共有八位真君巨头统领大军;姜天仇更是涅槃第五境知阴阳、极可能持有上品道器的旷世强者,哪里会有他们半成胜算?
“这雷云掩藏我们的气息,才潜至守阳山多近不会被发现?”熹武帝说道。
“就算姜天仇是修炼到涅槃第五境知阴阳的强者,我亲自主持法阵的话,这雷云也足以让我们进入守阳山千里范围之内,而不被发觉!”陈寻说道,“但我们猝然侧袭,神锋军那些被蒙在鼓里的普通将卒,怕是无法控zhì伤亡了!”
“这笔血帐最终还是要从田氏、姜天仇头上讨回来!”熹武帝神色冷峻的说道。
陶景宏、纪烈暗暗心叹,心想熹武帝铁血统治诸域,又怎么会在意二三十万人的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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