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正阳当然明白郭向阳的善意。
没有郭向阳的提醒,他也会从郭向阳的名单中选出二到三人交给明永昌。
既然是把关,当然要有选择余地,你直接交一个人选上去,那叫把关么?
能过大名单的,肯定政审都没问题,也就是说原则上都可以,只是看合适不合时而已。
如果明永昌不满意,否决了你的人选也不好,不否决也不好,没有了回旋余地,这就很尴尬了,除非明永昌明示你直接只定一个。
这种办公室政治的小伎俩,沙正阳前世中也都玩得不玩了,这种情况,这个时代也还差不多。
事实上明永昌审核之后也还要交给林春鸣,林春鸣肯定也还会征求沙正阳意见,但这是明面上的程序,也是对秘书长的尊重,必须要这么做。
郭向阳向自己表现出来的善意让沙正阳也有些触动。
宛州市委这么大,肯定不会那么清静,内里多多少少也会有些办公室政治,但是沙正阳觉得只要主要领导心思正,哪怕有些雨雪风霜那也很正常。
开玩笑,光是市委办里就是一百多号人,你要指望它如臂使指,一直风平浪静,一帆风顺,本身也就不现实。
郭向阳给他的感觉还不错,明永昌、卿泽高几位暂时还没接触,还不太了解,但沙正阳相信很快他可以融入其中。
无论是皮里阳秋,还是针锋相对,或者和衷共济,抑或和光同尘,他都有思想准备。
宛州市是老地区,虽然88年才建市,但宛州专区却是早就有了,后来七十年代专区改地区,但整个辖地基本上一直保持稳定不变,整宛州市十县二区就把汉东盆地占了个完。
市委办为沙正阳找的房子应该是七十年代初的老房子了,典型的红砖房,只有三层楼,一排三个单元,公用厕所,一个单元每楼四户。
这种老式的住房很显然已经不太适应现在生活节奏了,第一没有单独的卫生间,第二,卧室和客厅连为一体,只用了半堵墙加一扇门隔开,规划的确很丑陋,不过对于沙正阳来说足够了。
他也就是一个临时歇脚处,要求没那么高,而且是安排在一楼的最边上,不像楼上,进自己门还得要走别人门前过。
宛州市委市政府的住宿楼是统一分配的,起码在86年以前都是如此。
从86年开始,一些条件略好或者单位人数较多的单位开始自己修宿舍楼,比如市公安局、市税务局、市工商局、市卫生局、市法院、市财政局、市水利局等单位,陆续修建了自己的宿舍楼,符合条件的干部便可以按照各单位的资格打分分到新房。
这样一来才能腾出来这些当初还相当紧俏的一套一,实际上也就是两个半间外加一个几个平方的小厨房,让一些结婚有一定年成的干部能够分到这种套间了。
如果夫妻二人都是市里干部,或者一方是市里,一方是区里干部,且有了孩子,那么还会根据一定的算法积分排位情况可以多分一间。
即便是如此,住房条件仍然是困扰宛州市干部职工最痛苦的一桩事儿。
因为是老地区,干部基数大,加上市里财政一直持续紧张,所以从91年开始,这三年多,市里便再也没有修过住宿楼,所以这几年里都只能维持现状,这也让那些这几年里结了婚还只能挤单身宿舍的干部们急得跳脚。
丰田佳美是市委办小车班的一位司机替沙正阳开回来的,沙正阳婉言谢拒了郭向阳还要安排一个人来替自己帮忙,真没必要,自己就这点儿家当,一个人都行。
一路上这位廖师傅都在啧啧赞叹不已,说他在市委办开车这么多年,书记市长的奥迪也开过,但都没这小日本的车好开。
林春鸣他们还得要去陪赵玉苏,明永昌和郭向阳都没有安排沙正阳过去。
大概也是考虑到沙正阳初来乍到,另外也喝了不少酒,而且今晚到明天上午,赵玉苏可能会要和一些领导干部谈话,而沙正阳和其他市里领导还不熟悉,所以就让沙正阳回来了。
廖师傅帮着把沙正阳把后备箱里的提箱和大包提了出来,一起送进了宿舍,沙正阳道了谢,廖师傅才离开。
白炽灯下整个房间显得很温暖,沙正阳打量了一下,一张小方桌,两把藤椅,这就是客厅兼饭厅了。
推开中间那道门,里边就是卧室了,一个应该是一米五的木架子双人床,簇新的蚊帐,新的被褥、枕头和床单,沙正阳一屁股坐下去,嗯,下边还有一床厚实的垫絮加棕垫。
靠着墙角落里还摆着一台落地电风扇,宛州产的,麒麟牌电风扇。
宛州六大厂,宛州制药厂,宛州电风扇厂,宛州无线电厂,宛州电器厂,宛州酒精厂,宛州丝绸厂,这六家企业中,除了宛州制药厂效益尚可外,其他五家企业现在都相当困难,尤其是电风扇厂、无线电厂和电器厂更是濒临绝境。
除了宛州市属五大厂外,在几个县份山区里还分布着好几家小三线企业,这些企业随着市场经济大潮的到来而显得无所适从,大多都濒于停产和倒闭状态,中央也在出台政策为这些企业寻找合适的发展路径。
不过这些三线企业并不属于宛州市管,所以对宛州市来说,他们并不太关注。
一个饭盒、两个面盆,还有两个暖水瓶,外边炉台上有一个天然气灶,宛州市里已经开始用上了天然气,还不错。
最让沙正阳满意的是老式的办公桌边上还有一个小书架,这太合沙正阳胃口了。
“啪”,随手“击毙”一只来犯的蚊子,沙正阳才意识到这一楼蚊子不少,难怪既有蚊帐,旁边墙边上还摆着一盘蚊香。
放了蚊香,但是却没有火柴或者打火机,看来安排布置的人自动把自己当成了烟鬼,自带火机了。
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自己家了,沙正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走到卧室的窗户边,向外望去,七月的傍晚,天光还亮。
这里应该是一片宿舍区,基本上都是这种三层楼的老式房子,比所谓的通走廊筒子楼要好,只是没有单独的卫生间还是让人有些不太适应。
沙正阳算了算,从坐车进来的时候观察,这种老式宿舍楼起码有五六栋,按照每栋三个单元最多可以容纳三十六户,但实际上有些家庭分到的是两间,所以平均下来只能有二十来户,六栋楼也就意味着这个小区里住着一百多户人。
小区有两道门,东门和南门都可以进车,里边也挺宽敞,可以随处停车。
院子里法国梧桐和榆树间或林立,夏日里倒是能遮阴,不过到了冬天恐怕就显得光秃秃不那么好看了,好在挨着围墙那一顺还有几株油松和柳杉。
靠墙边上有一个五斗柜,沙正阳估摸着是市委办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二手家具,但是对自己却正合适。
几件随身衣物,外加汗衫短裤袜子,也就差不多了。
三下五除二,沙正阳就把自己带来的物品整理停当,带来的十来本书算是最重的物件了,搁在书架上,这才躺在床上,只是嗡嗡作响蚊虫却没有饶过自己,已然孜孜不倦的向着自己发动攻势。
纱窗门已经关上了,但这几只蚊子显然是早就潜伏在屋里了,要撵出去没有蚊香不成。
想了想,沙正阳起身出门。
对面应该是有三户人,中间两户有灯光,门也是开着的,而对面那一间略大的则关着门。
事实上从丰田佳美停放在门口外的空地上时,沙正阳就知道自己已经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这间房已经空出来一段时间了,原来是市司法局一个干部两口子再做,后来这位司法局的干部辞职下海了,自然这房子就收了回来。
很多人一直等着看这套房分给谁,没想到却突兀的就这么有人进来住了,而且还无人认识。
当然一辆豪华轿车的到来本身就说明了许多问题,尤其还是黑牌照,这对于市委大院外的人来说,就显得有些稀奇了。
按照惯例,原则上分房都得要结了婚才能有分配资格,既然是原则,那肯定就有例外。
像外边来挂职的干部肯定就要解决住房,比如前两年也有省里下派到市里来挂职的干部,基本上都解决在这几栋房里。
所以基本上市委机关事务局都要有意识的保留那么一两套套间,以保证临时急用。
沙正阳看了看紧靠自己这间,听见里边有电视机声音,敲了敲门。
“谁?”一个听起来挺深沉的声音。
“我,隔壁邻居,借个火。”沙正阳一激灵,总觉得这声音有些像前世中看过的电视剧《征服》里刘华强的声音。
门拉了开来,一个有些眉目冷硬的方面男子站在门内,一条宽大的老式绿色警裤被一根宽大的军用皮带外扎,上身一条白色圆领汗衫,上下打量着沙正阳,“你就是隔壁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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