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下心来,方东儒看着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心中也是感慨无限,“正阳,你给我撂句实话,是不是我们两家没有一点机会?或者说我们县酒厂在你们公司心目中就毫无可取之处?”
“方叔,您面前我不说虚的,县酒厂资不抵债,而且人员方面包袱沉重,谁现在来接手都是烫手山芋,可能您也很清楚,光是几百号老工人,现在还有多少能真正脚踏实地上班?”
沙正阳也停住脚步,一脸坦诚。
“县酒厂这些工人,很多都耍了两三年了,心气耍散了,也耍懒了,他们不比我们公司那些工人,不上班就没钱,就得回去面朝黄土背朝天,他们是国企职工,是企业的主人翁,不上班照样要拿工资生活费,要吃饭,不发钱就能去县政府堵大门,这样的企业我们敢要么?这样的工人我们养得起么?”
“再说了,如果县酒厂这些人都这样,我们还怎么来管理我们东方红酒业自己的工人?看见他们的表现,谁心里能平衡?弄不好就把我们自己给搞垮了。”
一句话就把方东儒说得心拔凉拔凉。
沙正阳说得没错,几百工人,真正能踏踏实实上班的估计顶多也就是一半多一点儿。
剩下这一小半,绝大多数是后勤、管理和办公室的,以及一部分混日子的。
这些人吃惯了大锅饭,端惯了铁饭碗,耍了这么些年,现在就算是给他们涨工资,让他们去车间干活儿,他们也吃不下这个苦了。
而且这些个搞后勤坐办公室的,吃香喝辣,吃点儿回扣,搞点儿以次充好,比谁都来劲儿,甚至耍点儿小心计,玩点儿小聪明,那都是比谁都在行。
可真要干起正事来,就眼高手低了,可以说是典型一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只可惜他自己没这个魄力和能力来治一治这帮人,几十年在一起工作,他也抹不下这张脸来处理这帮人。
这个情况方东儒也心知肚明,这也是当初他为什么不太看好闻一震的构想的主要原因,他是太了解现在厂子的状况了。
真要按照闻一震的想法来弄,首先就得要把那些个闲散耍惯了的人给处理了,可是县酒厂都是去兼并东方红酒业了,更是主人了,他们恐怕觉得更应该颐指气使指手画脚了,怎么还能把他们处理了?
“我不能说县酒厂一无可取之处,起码县酒厂的窖池、车间、仓库以及整个生产工艺流程都还是完善的,也就是说现在只要有熟手接手,就能立即生产起来,虽然这些东西都被抵押给了银行,但银行拿着这些东西没用,这些只能在行内人拿着才能发挥作用,不瞒方叔,县酒厂大概也就只有这点儿对我们还有点儿吸引力了。”
听得沙正阳这么一说,方东儒心中又稍微宽了宽,问道:“正阳,这么说,我们两家还是有合作的可能?”
“方叔,我不得不说,这种可能性很小,原因有好几个,一来就是我刚才提到的,县酒厂的工人无法消化,除非县里能拿出一个方案来解决;二来县酒厂负债太重,我们也觉得有些吃不消;三是县酒厂的国企身份,也是一个障碍,要处理起来非常麻烦,我估计县里也会拿不准,而我们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等。”
沙正阳进一步逼宫。
说那么多,沙正阳内心还是在为接手县酒厂做准备。
收购津县的酒厂是一个选择项,但问题一样很多,最关键的就是大英酒厂的原酒是否能达到东方红酒业要求,这很关键,尤其是在口感风味上要基本一致才能保证勾调出来一致。
而县酒厂的各方面条件和红旗酒厂、东泉酒厂都很相似,银台酒的风格和红旗大曲也较为接近,在这个基础之上就要好处理得多。
挑货才是买货人,如果沙正阳真没心要接手县酒厂,他也不用花这么多心思来和方东儒来沟通交流了,到时候直接拒绝或者拖黄了事,他就不信县里还能强行把两家酒厂合并了。
方东儒却没有想那么多,现在县酒厂情况糟透了,如果这一次县里不能把两家酒厂拉到一块儿,下个月县酒厂的工资在哪里都还不知道。
一时间方东儒有些心烦意乱。
“方叔,你也别太担心,我相信县里肯定还是有考虑的,再不济县里肯定也要保证厂里工人的生活吧。”沙正阳摆出一副替县酒厂考虑的姿态。
“正阳,你既然都知道这些情况,我也不瞒你,现在县酒厂很困难了,县里恐怕也不肯再继续这样下去,实话说,再这样下去也肯定不行了,是该找个路子来彻底解决厂里问题了。”方东儒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原本还指望着你们东方红酒业,现在看来……”
沙正阳也不深说,说太多就容易招人疑心了。
县委常委会议室。
“刚才赵嵩同志介绍了我们银台县一季度经济发展情况,说实话,堪忧啊。”贾国英语气沉郁,“去年我县实现亿元,今年一季度实现亿元,实现同比增长百分之八点七,稳中有升,但是还很不够,工业总产值实现亿元,但如果除开两大厂,那么我们县工业产值就很可怜了。”
会议室里气氛不是很好。
先前常务副县长赵嵩花了半个小时时间来介绍去年全县一二三产业发展情况和财政税收入库情况,也谈到了今年的预算问题,都不容乐观。
县属企业表现出来的萎靡态势从前年末就开始了,今年一季度的情况仍然延续了这种状态。
乡镇企业的情况也不佳。
大家都心知肚明,不少乡镇企业都是靠合金会和信用社贷款支撑起来,事实上盈利状况很差,亏损面很大。
“当前中央政策精神已经日趋明朗,就是要大力发展经济来改善人民生活水平,如何来实现这一目标,我觉得我们县委要认真研究考虑,……”
贾国英的话仍然还有些含混不清,只说发展经济,但是如何发展,或者说更关键的是要涉及到实质性的动作,该如何来做,还语焉不详。
“下面就请闻一震同志介绍一下当前我县工业经济尤其是国营企业这一块的发展情况,并就下一步如何更好的发展工业经济,让工业这一块成为拉动我县经济发展的发动机谈一谈看法和意见,……”
郭业山埋着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闻一震正讲得起劲,但是在郭业山看来,还是那些老套路。
推进企业改革,发挥工人的主人翁精神,要调动积极性,主动开辟市场,大胆减员增效,这种套话谁都会说,具体到某个企业该怎么来做,就不好说了。
“目前我县国有企业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当然在发展中遇到一些暂时性的困难也主要和当前国际国内的经济气候有很大关系,具体来说,县金属线缆厂,县金属容器厂等几家企业仍然保持着较好的发展态势,……”
“当前一些企业遇到的问题主要还是流动资金短缺,产品市场销售不畅,以县酒厂为例,县酒厂拥有完善的生产线,银台酒曾经荣获全省轻工业产品博览会的金奖,……”
闻一震侃侃而谈,显得气定神闲,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目前南渡镇的白酒生产企业东方红酒业的发展势头很好,虽然距离县酒厂的规模还有一定差距,但是他们准确的切入了外省销售市场这一契机,一举攻克了湘省市场,这为东方红酒业赢得了主动,……”
“我调研过这两家企业,目前县酒厂遇到了一些困难,但是底蕴犹在,而且这两家企业可以实现优势互补,……”
从整体经济面的讨论研究逐渐到了具体的工业乃至县属国有企业的发展,最后具体到了县酒厂的问题上。
县酒厂工人分别到县政府和市政府去上访,给县里施加压力,而每个月县酒厂数百工人的工资兑现问题也成为县财政局的一大头疼难题,初步估算今年县酒厂可能要亏损超过两百万,这也罢了,问题是如果放任下去,这可能成为县财政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持续的失血,永无休止。
对于闻一震提出的两厂合并,县委常委们也提出了一些疑问,尤其是东方红酒业接受不接受合并,如何解决县酒厂的国企身份问题以及国企职工身份如何来解决问题,都是摆在面前的。
“老闻,既然县酒厂的方东儒和东方红酒业的沙正阳都来了,就让他们都来介绍一下他们各自企业的情况,顺带也听一听他们对合并的想法和意见,怎么样?”贾国英手中握着钢笔,征求着意见。
“也好,县酒厂这边没啥,关键是东方红酒业的权属问题还比较复杂,业山应该最清楚,届时业山你这个老书记也该要发挥你情况熟的优势,尽可能促成两家企业的合兵,也是为我们全县白酒行业打开一条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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