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什么事?”傅队正道。
左少阳掂了掂手中的信:“是这样的,我在鬼谷峰上穿回来一件短衫,我的书童帮我改衣服时,在短衫的夹层发现了一封信,是给大将军的。还有火漆封口,不敢怠慢,便立即送来了。”
“哦?”傅队正接过信,扫了一眼,微微一怔,侧过身,就着傍晚的余晖仔细看了看火漆上的印章,突然猛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窗户下,又仔细看了一遍加盖的印章,紧紧攥着那封信,急声对左少阳道:“公子这信到底是怎么来的?”
“是从山上得到了。”
左少阳便把自己在鬼谷峰得短衫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然后将那件短袄也递了过去。
傅队正接过,看了看,急声道:“公子稍候,我去禀报大将军!”
说罢,不等左少阳表态,便急匆匆进了后堂。
左少阳和白芷寒面面相觑,对傅队正这表情当真有些琢磨不透,又坐回椅子上,捧着茶装模作样喝着。
等了好一会,从后堂来了一个侍卫,抱拳拱手道:“左公子,傅队正让我传话给您,多谢你来送信,这封信非常重要,现在大将军有紧急军务需要商议,他得陪着,不能来跟你说话了,请您先回去,明早记着去衙门户房把田地过户交割。另外,队正特别交代,关于这封信的事情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左少阳忙拱手答应,带着白芷寒离开了州府衙门。刚才傅队正匆匆走了,还来不及问稻种的事情,只能改天再问了。
回家的路上,白芷寒低声道:“少爷,想不到你们在峰顶遇到了这等惊险的事情,你还说得轻描淡写的。”
左少阳笑道:“你别告诉老爷、太太,免得他们着急。”
“是!”
晚上,左少阳依旧小松鼠放在枕头边的盒子里跟自己一起睡。躺下之后,满脑袋都在琢磨那封信到底是什么内容,想来想去也没头绪。
第二天一早,左少阳和老爹左贵来到县衙户房,他姐夫就是这里的书吏,所以都认识。只不过,衙门不少书吏都饿死了,剩下的书吏都浮肿回家躺着了。因为大将军有手谕交办这件事,所以钱知县只能派人把这些个书吏叫来,办理了田产过户手续。
按理说,书吏还应该带着他们去城外指明田产,交割清楚的,可是书吏们都孱弱的走不动路了,左少阳也没为难他们,反正有出售田产的四至图,而姐夫就是县衙门户部的书吏,他很清楚这些田地在哪里。
左少阳跟户部的商量能否买一些稻谷,户部书吏们苦笑,说衙门仓库里所有的粮食,包括稻种,都早就被官军征购了,现在连一粒粮食都没有,所以书吏、三班衙役才饿死了这么多人。要买稻种,只能找官军商量。
左少阳跟老爹左贵来到州府衙门找傅队正,准备问大将军是否答应卖稻谷种子给他们。看门的那个小头领头天吃了左少阳给的馍馍,很感激,低声告诉左少阳,说傅队正昨晚带着亲兵护卫队跟随大将军出城了,至今未归。问他有什么事可以转告。左少阳便抱着试试看留下话,说了自己想买稻种的种田,家里稻田要种,不能再耽误农时了。那小头领拍胸脯保证一准把话带到。左少阳又让丁小三给了他们送来两个馍馍。
左少阳跟老爹左贵回到家,头天商量好的招募佃户的办法,左贵想了一夜,想好了一个主意,写了一张大大的告示张贴在药铺大门旁的墙壁上。也就是施舍药粥的地方。然后,请姑爷侯普丁小三把内容都背下来,在领粥点旁边,等领粥的时候大声地念出来,让领粥的饥民都知道。
这两天,空闲的时候,左少阳依旧跟父亲左贵坐在药铺等人上门求医,现在都在为活命奔波,就算有病,但凡不是病重的,又有谁还有力气求医,所以饥荒之后,前来求医的人曰渐减少。两天里总共不到五个病患来求医,其中四个还是饿得昏倒的。用药粥灌下苏醒之后,无可奈何送走了。
中午,是左家施舍药粥的时间,这还是左少阳回来之后第一次看见家里施舍药粥。
官军有气无力站列两厢,手持兵刃,而领粥的饥民,更是一个个跟饿鬼似的,孱弱不堪,队伍一直排到了巷口。其中不少人穿着整齐,衣着华丽,应该是小康之家的人,只是要么浮肿如球,要么瘦弱不堪。一双双无神的眼睛瞪着,盼望着队伍能加快一点步履,早一点领到保命的药粥。
丁小三早已经把告示的内容都背会了,其实很简单,就几句话:――“贵芝堂左家在城外有良田一百三十亩,现招募佃户,佃租每亩一石。有意者请与贵芝堂联系。”
告示贴出之后,加上丁小三不停地大声宣讲,可以说每一个领粥的饥民都听到了,感谢颂扬之声不断,可是,一直到一大桶药粥全部发放完,却没有一个人来登记承租。
左少阳很纳闷也很不能理解,拦住了几个饥民询问为何不愿意承租,是不是觉得交租太高了。
几个饥民都表达了深深的感激,都说定的租子很合理,大家都是这标准。但是,他们的回答让左少阳再也说不出话来,――穿锦衣的告诉他,他们是城里人,从来没种过田,在吃光了每人一斗的口粮之后,也厚着脸皮乞讨领粥接受救济了,所以现在排队领粥的,大部分都是城里居民,他们都不会种地。而逃难进城的农民,大部分都饿死了,剩下的小部分逃难进城的庄稼人,已经对合州这饥饿的死亡之城恐怖至极,一旦停战,都想立即逃出去,找一条活路,如果没有吃的,他们虽然很想帮忙,可是,却不愿意用生家姓命来谢恩。
左少阳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父母,让他们迷惑不解但还心存希望,总比没有希望的好。
施药粥结束之后,已经是下午了。左少阳又去了一趟州府衙门,那小头目又悄悄告诉左少阳说傅队正已经护卫大将军回来了,跟刺史大人等商议军情。左少阳又给了卫兵小头目两个馍馍之后,让他通报一下,告诉傅队正,自己想买些稻种。
那卫兵头领进去了,片刻又出来,陪笑告诉左少阳,傅队正已经向大将军禀报了,大将军说这个是小事,已经答应了,让他明早来领稻种就行了。
左少阳惊喜交加,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他还没说买多少,人家就满嘴答应了,当真痛快。中午的郁闷顿时一扫而光,有了稻种,至少有了希望。
左少阳兴冲冲回到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老爹左贵和母亲梁氏等人,大家都很高兴。左少阳决定马上召集耕种会议,商议春耕问题。
李大娘已经决定全家留下来帮左家种地,加上苗佩兰,能种地的,就李家兄弟四个和苗佩兰,一共五个人。
李大壮三兄弟和老母李大娘四个,这两个多月全靠左家的药粥过了下来,虽然浮肿了,但至少把命保住了。这两天集中在瞿家老宅里改善伙食,增加营养,体力恢复很快,浮肿也开始消减,所以李家对左家的感恩之心更重了,听说要冒险出城播种,都满口答应。一起商议。
衙门的五十亩到底如何,还不得而知,左少阳他们原先的八十亩良田他去看过,这八十亩的耕种率都不高,只有一小半被佃户佃租了,一大半都撂荒了好些年了。由于这么些年缺乏管理,需要进行整地、犁地等工作。而耕种的那一小半,佃户都逃难去了,现在也撂荒着没人管。
目前能动员的劳力便只有他们几个,现在已经是三月底(农历),官府出售的田地都是绝户无人继承收归朝廷的,这些肯定都是撂荒地,所以这一百三十亩田中大部分是撂荒多年的土地,要整地、耕地、浸种、施肥、播种,留给他们的工作太多了,必须得筹划好再行动。
左少阳和老爹左贵、梁氏,姐夫侯普和姐姐茴香,还有苗佩兰和李大娘一家四口,以及奴婢白芷寒和草儿,参加了这次春耕筹划会。
大家听说左家现在又得到了官府五十亩良田冲抵绷带的债务,不知道该祝贺还是该替他们难过,一时都不吭声。
左少阳道:“今天告示贴出去了,本来指望能请到人帮忙种地,可是,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愿意帮我们。家里一百三十亩田地,只能靠咱们在座的人了。请大家帮忙想办法,该怎么准备春耕的时候?”
这下子,话匣子终于打开了。
李大壮一般都是在外面搞木匠活,地里的农活主要是二弟李二壮负责。李二壮道:“要播种必须乘现在播种,否则等到四月上中旬才播种,那将来霜降之后秋收,稻米还不饱满就得收割,如果拖延往后,又会落粒而影响收成。”
李二壮的弟弟李三壮没好气道:“现在也播种不了啊,地都撂荒这么久了,还没翻地整地呢,怎么播种?现在撒稻种下去,不是给鸟吃吗?该早先翻地整地,完了之后才能播种。”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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