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母拄着拐杖颤巍巍走到旁边交椅上慢慢坐下,瞧了一眼左少阳,微笑道:“听说,你上前线救伤员受了重伤,伤势怎么样了?”
“呵呵,您也知道了,没啥,一点小伤。”左少阳道。
“还说小伤,听说你差点没死在城外头,抬回来的时候人都不行了,多亏你们贵芝堂有仙丹,吃了才好的。”
“仙丹?呵呵,谁说的啊?”
“都这么说啊,那天早上你抬回来,一路上好多人都看见了啊,都说你恐怕活不成了,后来又听说你吃了仙丹,活过来了。而且,昨天官军陪着你满大街游行,说是,说是大将军封了你一个叫什么……‘拥军楷模’!对!没错,就是这个名儿!咯咯咯,人老了,记不清了。这名挺新鲜的,我到记得了。外头现在都叫你‘左楷模’哩!咯咯咯”
“不会吧?”左少阳眼都瞪大了,“左楷模?嘿嘿,这名字……,嘿嘿”
“听说你两次上前线救治伤员,总共救下来几百个受伤的官兵,还一口气杀了二十八个敌军,割回来五十七只耳朵,说本来是五十八只的,你跟一个大个子敌军搏斗,从后面抱住他,生生把他一直耳朵咬下来吃掉了!有这回事吗?”
左少阳乐了:“吃耳朵?嘿嘿,这些人也不怕我闹肚子!”
“我也听着不怎么信,你就算再饿,也不能吃人家耳朵啊。――对了,你们家口粮还够吧?”说到这,倪母仿佛又想起一件事,一拍大腿:“瞧我这记姓,昨天官军陪着你满大街游行,当时就说了你捐了十斗米给官军。大伙都说呢,想不到你们贵芝堂以前穷得连房租都交不起,现在居然有那么多余粮卖给官军,真是士别三曰当刮目相待啊!”
左少阳讪讪道:“这个,呵呵……”
倪母又道:“他们不知道,我却是知道左公子你的本事的,自打你救了我家孙儿,我大儿子都治不好的病让你给治好了,我就知道你了不起。出人头地的曰子指曰可待的。还真让我猜对了。”
左少阳忙道:“对了,小少爷怎么样了?”
“托你的福,全靠你给了他一条命,回去按照你的方子接着吃,现在已经活蹦乱跳的了,昨儿个还拉着我一起堆雪人来着。咯咯咯”
“那就好。对了,你们家粮食够吗?”
说到这个话题,倪母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叹了口气:“唉!现在到还有一点,只是,没几天的了。当初钱都花在官司上面了,又舍得花钱买米,等到要买米的时候,又没得卖了。唉!――也得亏没花钱买太多的粮食,听说昨天大街上官军处死了好些私自藏粮的人,到处都是无头死尸,有的家都被杀绝了。我是不敢出来看的,听儿子说的。真是吓死人了。对了,今天上午我出来,听说了一件事,真是惨啊!”
“什么事?”左少阳忙问道。
倪母压低了声音道:“听说,衙门旁边开玉器店的余掌柜家,因为隐藏粮食被查抄了!埋在地下的粮食全被官军挖出来拉走了,十几车的粮呢!只给他们留了几斗口粮。全家人哭得死去活来的。”
“余掌柜?就是上次开粥厂放粥赈济灾民的那个余掌柜吗?”
“可不是嘛。就是那个余掌柜,因为上次开粥厂放粥,官军特别注意他家。这次他主动拿出了两百多斗粮食卖给官军,说除了口粮都卖了。官军不信,在他家掘地三尺地搜,终于在地下挖到了埋藏的粮食,拉了十几车呢!本来要把余掌柜当街砍头处死的,听说大将军念他交了绝大部分粮食,数量也很大,而且上次还开粥厂赈济灾民,才下令饶他一死,但是死罪已免,活罪难逃,不禁当街将他重打了八十大板,打得死去活来的,还生生将一双腿给打折了。他的家人都被当街鞭笞五十。他老母亲本来就体弱多病,受刑不起,熬到半夜,也翘腿死了。今早上搭大棚发丧呢。”
左少阳黯然:“这么好的好人,却得了个这么样的下场,当真是老天没眼。”
倪母叹了口气道:“如果我们家当初也买了多余的粮食,现在又不得不低价拿去卖,要是舍不得藏起来,跟余掌柜家一样,那当真是……,唉!”
“老太太,你们家一人一斗米的口粮够数吗?”
“不够,还差三斗的。唉,这曰子可怎么过哟……”说到伤心处,眼圈都红了。
左贵听了这话,便让诊病的病患稍等,过来对倪母道:“老太太稍等啊,我有点私事跟小儿说一下,呵呵。”
“好好,您请便。”
左贵朝左少阳招招手,两人进了卧室,关上门,左贵捋着胡须沉吟片刻,低低的声音道:“忠儿,倪家老太太送了我们那么珍贵的一棵千年老山参,这玩意价值千金。现在他们遇到难处,既然他们家限额口粮还缺三斗米,肯定坚持不了几天的。反正大将军给了我们十斗米,咱们家还有你萧大哥藏起来的粮食应该够吃的。要不,给他们三斗米吧?”
左少阳想了想,道:“行倒是行,只是,大将军不让咱们卖粮食哦。万一要是让大将军知道……”
“不是卖粮食啊,是送他们粮食,大将军只说不让咱们卖,没说不让咱们送啊?”
“可是,外人都不知道大将军给了我们十斗粮食,而大将军的号令又是一人一斗粮食的限量,我们家就三口人,如果陡然拿出三斗米送给倪家,倪老太太肯定会问哪来的粮食?会怀疑我们私藏超过限额的粮食,昨天杀了那么多人,大家都吓坏了,她心惊胆颤之下,别弄出多的事情来,那可就麻烦了。”
一听这话,左贵打了个哆嗦,现在好心助人没问题,就怕惹火烧身。沉吟片刻,低声道:“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家人饿死吧?他们可给了我们家那么珍贵的千年老山参呢!”
左少阳已经知道这老山参怎么来的,也知道左贵一向十分注重医德,收下了病患赠送这种贵重的礼物,他一直总想找个机会回报一下心里才平衡。
左少阳想了想,道:“要不这样吧,反正他们现在还有余粮,还没有挨饿,过几天我们再看看,他们要是断粮了,咱们就跟他商量,聘请倪大夫做咱们惠民堂的坐堂大夫,时间持续到饥荒解除为止。工钱就是够他们一家人吃的黑面馍馍。傅队正说了,可以用馍馍支付工钱的。这样大将军那边也就好交代了。”
左贵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只是就怕倪大夫觉得脸面放不下,不乐意。”
“这个倒不用担心,他不会坐视老母、妻儿活活饿死的,再说了,他来我们贵芝堂是坐堂看病当先生,又不是打杂跟班当小伙计,也不怎么丢脸。等到饿肚子饿得紧了,别说过来当坐堂大夫,就是我们请他当药铺伙计,他都会二话不说便答应的。”
“嗯,那就这样办好了。”
正说着,就听大堂外传来梁氏焦急的声音:“老爷!忠儿!快来啊,有个孩子快死了!快救救她啊!”
左少阳和左贵都大吃一惊,急忙拉开厨房门跑了出来,便看见大堂外苗佩兰背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快步走了进来了,后面跟着梁氏、苗母和大子他们几个孩子。
倪母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老姐姐,这是谁家的孩子啊?咋的了?病了吗?”
梁氏这才发现倪母也在这,有些意外,顾不上打招呼,先让苗佩兰把孩子放在小床上,又张嘴叫左贵和左少阳。
左少阳和左贵已经出来了,来到小床边。
左少阳一见之下大惊:“是草儿?”
梁氏奇道:“你认识这孩子?”
“是!”左少阳道,“前几天我去跟赵三娘商量事情的路上,见过她,他们一家在前面一条小巷里乞讨。这小姑娘挺有志气,金玉酒楼那老色鬼朱掌柜想拿馍馍作诱饵糟蹋她,被她狠咬了一口跑了。你们怎么发现她的?她家人呢?”
“应该都死了!刚才我和佩兰她娘我们从龙泉寺回来,路上好多灾民,饿得都奄奄一息的,有些已经死了,停在路边等着衙门民壮运走尸体,挺吓人的。我们正走着,远远看见衙门范捕头和几个民壮捕快,正围着一架车子说着什么。车上堆着几具尸体,用草席盖着。范捕头跟我打招呼,我就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范布头说他们运这几具尸体准备出城掩埋,路上发现其中一个小女孩手脚动了几下,检查发现还有一点气,正商量着怎么办呢。我们大着胆子上前一看,果然躺着几具尸体,吓死人了,我都不敢看!――苗家嫂子,你来说吧。”
苗母的胆子比梁氏大多了,不仅看了个仔细,还问清楚了,说道:“那板车上除了这个小姑娘,还躺着两个老人还有一对中年男女,还有一个小男孩的尸体,好像是一家人,除了这小女孩还有一口气,其他人都死了。那捕头说,这个小姑娘虽然还有气,但是可能也活不成了,捕头他们几个商量怎么办,是等她死了再运出去还是现在就运走。我家佩兰一听,背着这小姑娘就跑,我赶紧问她背到哪里去,她说背回来让你们给救救看。我们就赶回来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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